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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知道侯府乃皇后娘娘娘家,家大业大,但到底打了这么几年交道,利息小的们便不收了,只求能尽快拿回本金即可,还望侯爷高抬贵手。’
宁平侯府是自邓皇后当了皇后后,才有了爵位的,之前当然也不能算小户人家,却是有多大的碗,便吃多少饭,日子一直都还颇过得。
反倒是封了侯爵后,一家人竟然开始寅吃卯粮了。
毕竟宫里邓皇后开销大,娘家年年都要补贴她;与京城其他豪门大户之间的礼尚往来,也要花费大笔的银子;更别提自谓成了国舅皇亲后,自家人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该上一个档次了才对,所以宁平侯府自上而下,都是日益的骄奢淫逸。
偏偏邓家的男人们又才德不足,一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自然也谋不到什么要职肥缺,每年的收益便只能靠着一点死俸禄赏赐和田庄上的收益,严重的入不敷出。
还是自韩征掌了司礼监和东厂后,宁平侯府才开始不用为银子发愁的。
所有供货的商家都笑嘻嘻的告诉他们,厂公已经打过招呼了,以后他们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旁的自有厂公安排。
竟还有这等好事?
宁平侯府上下都是又惊又喜,但随即便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要不是他们家皇后娘娘提携韩厂公,他能既掌司礼监又掌东厂,成为权倾朝野的第一人吗?他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什么一样有,那吃水不忘挖井人,让他们跟着喝点儿汤怎么了,那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此后便越发的骄奢了,银子花得淌水一样,好东西也是流水价一样的让人往宁平侯府抬,反正又不要自家掏银子,当然是看上什么要什么,一时用不上的也可以先抬回家放着,指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总之就是多多益善。
万万没想到,那些银子他们家都是要还的!
当下宁平侯府上上下下都傻了眼。
每个商家送来的账目单看倒也不算多,不过区区几万两,可架不住积少成多啊,粗粗一算,合计起来竟有三十余万两之多,宁平侯府便是变卖了所有家产,一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啊!
偏偏众商家日日都上门,坐在门厅里就不走了,每次早早过来向晚才归的路上,还要逢人便大声说他们是去干嘛的,今日又没要到账,回去一定会被东家臭骂,实在是苦不堪言云云。
还有“小声”抱怨的,“堂堂皇后娘娘的娘家,竟连区区几万银子都拿不出来,不是笑话儿吗?当初让我们送东西来时,那叫一个豪气,那叫一个大方,没有底气敢这样呢?便是自家一时拿不出银子来,宫里皇后娘娘难道还能拿不出?拔根毫毛,且比咱们东家的腰粗了,分明就是想赖账不给!”
不出两日,满京城半数以上的人便知道此事了,都明里暗里看宁平侯府的笑话儿。
宁平侯、也就是邓皇后的大哥又素来爱面子,哪里受得了被人如此笑话儿说嘴?
遂发了话,五日内一定结清所有的账单,让那些商家们五日后再来。
然后便阖府凑起银子来,又让各房的人各自转借银子去,却是哪里借得来?
邓皇后因为所有妃嫔都无子,在后宫的日子倒是一直很舒心,进宫这么多年,连个敢要她强的妃嫔都没有了。
可也正因为所有妃嫔包括她自己都无子,下一任皇帝势必只能过继,那她就算能当上太后,也势必只能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后,真正无名却有实的太后,将不是平亲王妃,便是安亲王妃。
甚至京城真正的高门大户里不乏有猜到、或是看出了福宁长公主心思的,连对福宁长公主将来能成为名副其实,或是无名却有实的太后都比邓皇后更看好。
本来嘛,人家才是亲生的母子,不但有生育之恩,更有养育之恩,你一个年纪甚至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嗣母算什么,什么都没付出过,就想坐收胜利的果实,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太后了,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注定将来邓皇后只能是个空壳太后,宁平侯府也注定只能是个徒有其名的空架子了,自然也不必敬着让着。
所以宁平侯府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从来不算受欢迎,也没与哪家成为通家之好,建立成真正的交情来,要短时间便借到几十万两之众的巨款,无疑也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此事发生在邓皇后的两个侄儿打死人之前,宁平侯当然也打发人去求见过韩征。
却是没见到韩征本人不算,连小杜子几个都没见过,只带回了一句话:“厂公实在太忙,让侯爷说什么事,都等他老人家忙过了这一阵儿再说。”
宁平侯先倒也没放在心上,万寿节在即,韩征有多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儿,抽不出空见他打发去求见的人也是正常,便是他亲自去了,只怕也未必见得到人。
不过没关系,他们家能凑多少银子,就先凑多少吧,先给各家商家都结一部分,想来也够安抚住他们了,等韩征忙过了这一阵儿,知道了此事,自然会给他们家都补上了。
然后便“屋漏偏逢连夜雨”,出了他两个儿子打死人的事,兄弟两个因自家连日被人笑话儿之事,很是不高兴,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去了酒楼吃酒。
谁知道却与人发生了口角,酒后一怒之下,打死了人,再到去求见韩征,依然求见无门。
宁平侯与邓大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家怕是哪里得罪了韩征了,再不然,就是皇后娘娘在宫里哪里得罪了他了,不然他不至于这样突然翻脸不认人才对。
邓大夫人这才忙忙收拾一番,递了牌子进宫求见邓皇后。
邓皇后也才终于知道了自己此番到底把韩征得罪得多狠,气得心角都发痛之余,不禁庆幸起幸好自己不想为打老鼠而伤了玉瓶儿,还没来得及出手收拾姓施的那个小贱人,不然韩征还不定得对她娘家做什么。
可他的心也真是有够狠,手也真是有够黑的,竟一出手就把她娘家往死里整,且不说整整几十万两的银子她娘家根本就凑不出来,就算凑得出来,也势必将元气大伤,以后岂不得人人都知道宁平侯府只有一个空架子,实则只差家徒四壁了?
如此既没了面子,还没了里子的人家,谁还肯跟他们结亲往来?
光穷还罢了,慢慢的总有缓过来那一日,问题是,她两个侄儿还当街打死了人,那就算有她护着,能保住性命,也得发配流放得远远的,不定哪年才能再回京,剩下的侄儿乃至下一辈的小辈们,有了这样恶名在外的兄长叔伯,势必也休想再结到好亲,——一个好汉且得三个帮,连哪怕一家得力的姻亲都结不了,她就算当上了太后,也只能是个空头太后,什么用都不顶,只能仰人鼻息一辈子啊!
至于让下一任皇后乃至太子也出自他们宁平侯府,就更是想也别想了。
有那样两个当街打死人的兄长,邓玉娇还想当皇后呢,她连结门稍微好一些的亲事都难了好吗!
邓皇后气到极点,砸碎了一地的东西后,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韩征就有那么喜欢、那么在乎那个小贱人吗?
就为了给她出一口气,竟然对她的娘家如此大动干戈,对她也是如此的狠心绝情,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在他心里,竟是一文不值不成?
那小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啊,值得他如此!
她真是恨不能立时将小贱人再传到凤仪殿,直接一杯鸩酒结果了她!
可这次不用德公公和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整个人却闷了很多的芝兰好说歹说的劝她,邓皇后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再冲动了,那日她要是没有先被娇娇磨得把小贱人直接传到了凤仪殿,而是先查清了她的底细,谋定而后动,也就不会惹出后面这么多事儿来了。
如今困局当前,她哪里还敢再冲动?
不但不敢再冲动,除了向韩征妥协服软,甚至是求饶,她根本已经无路可走了。
邓皇后只得打发了德公公一日三次的去请韩征,奈何韩征都不肯来凤仪殿见她,她又不能去司礼监找他,这两日端的是坐困愁城,整个凤仪殿的气氛又岂能不跟笼罩了一层乌云似的,哪哪儿都透着死气沉沉的压抑?
翌日,又是近乎一整夜没睡的邓皇后仍是早早便打发了德公公去请韩征,怕万一德公公顺利请了韩征回来时,她偏巧正在受各宫妃嫔的早安,还跟昨日一样,称病把六宫的早安都给免了。
她几日下来,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便是以粉黛再如何遮掩,也能一眼看出来,原也不想以这样的样子接见众妃嫔,给她们明里暗里幸灾乐祸的机会。
所幸德公公今日总算把韩征给请到了凤仪殿,邓皇后几乎要喜极而泣。
见韩征长身玉立的走了进来,一如既往恭敬而不失优雅的呵腰给她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邓皇后等不及他拜下,已忙道:“韩厂臣免礼,不必与本宫客气了。”
又吩咐德公公,“让大家都下去吧,本宫也好与韩厂臣自在说话儿。”
德公公忙应了喏,带着殿内服侍的人鱼贯都退了出去。
邓皇后这才看向韩征,低低道:“本宫还以为,韩厂臣再也不会踏足本宫这凤仪殿半步了呢!”
韩征淡淡道:“皇后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您是皇后,与臣君臣有别,您传召臣来凤仪殿,臣岂敢不来?”
邓皇后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张脸好看无疑是好看的,就跟一副绝世好画一样,任何时候看,都会让人觉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却也任何时候都跟蒙了一层薄纱似的,让人没法将其彻底的看清,就别提看清其上的每一处细节了。
邓皇后不由有些挫败,又有些恼怒,他在那个小贱人面前,也是这样时时都端着吗?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原来对着她时,也是这样端着呢!
邓皇后敛了敛心神,又道:“韩厂臣这话才是怎么说呢,若本宫一传你就来,本宫也不至于打发人去三催四请,也不至于等得这般着急憔悴了……说来以前韩厂臣倒真是本宫这凤仪殿的常客,如今却是几个月都难得来一次了,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本宫原本还以为,这世上哪个男人都可能是那样的人,惟独韩厂臣不可能,如今方知道,原来厂臣也不能免俗啊!”
本来只是半真半假这么说,说到最后,却是触动心肠,忍不住红了眼圈。
韩征却仍是神色不变,只淡淡道:“皇后娘娘对臣评价这么高,臣真是愧不敢当,可惜皇后娘娘忘了一件事,臣是个太监,本来就不是男人,自然更有理由免俗才是。”
这是与他打感情牌么?明明就从没有过的东西,如今倒让她弄得跟真的一样了似的!
邓皇后被噎了一下。
她竟忘记韩征就算瞧着再伟岸英挺,再气势如山,也只是个太监,根本不能称之为男人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只得强笑着找补,“厂臣何必妄自菲薄,在本宫心里,你一直是伟男子,整个世间都难找能出你右者了。”
“是吗?”
韩征凉凉反问了一句,沉声道:“皇后娘娘有话还请直说,不必再与臣绕圈子,毕竟万寿节在即,臣是真的很忙,娘娘统领六宫,只怕也是片刻不得闲,就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邓皇后咬了咬牙,道:“那本宫就直说了。宁平侯夫人昨儿进宫求见本宫,把家里连日发生的事都告知了本宫,希望本宫能代阖府上下向厂臣求个情,求厂臣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活路……当然,本宫也是如此希望,也一定会记厂臣这个情的,未知厂臣意下如何?”
韩征挑了挑眉,“哦,宁平侯府出什么事儿了吗?臣竟是不知道,那等臣下去问清楚了,再来给皇后娘娘回话儿吧。”
邓皇后狠狠喘了一口气,方继续道:“厂臣何必与本宫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没有厂臣的授意,想来事情也发展不到这一步,如今宁平侯府上下都得了教训了,本宫也、也已得了教训,以后定不会再轻易动厂臣的人,还请厂臣高抬贵手。”
韩征淡淡看了邓皇后片刻,方道:“皇后娘娘当真得了教训了?那便把邓玉娇远远的发嫁了吧,臣保证宁平侯府的两位公子立马安然无恙,那几十万两银子,臣也即刻为宁平侯府摆平了。”
光教训皇后与宁平侯府怎么够,罪魁祸首是邓玉娇那个骄纵成性的死丫头。
前几日韩征曾远远见过施清如一回,隔得那么远,他依然一眼看见了她脸上那丑陋的疤痕,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差点儿就那样毁了,真是让人看了就痛心,也说不出的生气。
叫他怎能轻饶邓玉娇?
就因为她有父母家族护着,有皇后护着吗?
他家那丫头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