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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之前萧琅刚回宫复值,她和他短暂见过一面外,至今她都再没见过他,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在时间和距离的双重作用下,有些事、有些感情终归会消弭于无形当中。
所以她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再与他说话,他是个好人,她不想他再为情所困。
丹阳郡主犹不想放弃,“可是我该说的都已说尽了,大哥一句话都听不进,除了你,我也再请不到高明了……清如,我求你了……”
施清如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郡主,您别能再为难我吗?我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萧大人真去了凉州,真上了战场,谁又敢让他真刀真枪的去迎敌、杀敌不成?必定护卫重重,甚至颍川侯会对他的安危比对自己的还着紧,所以他必定是怎么去的凉州,便是怎么回的京城。这样您和太后长公主都还要担心阻挠,那些最底层的士兵们又当如何,大家都是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就天生该以血肉之躯去迎敌,该九死一生不成?”
亏得这事儿还没传开,不然得多寒将士们的心?
反之,若萧琅都去了凉州战场,又得多振奋鼓舞将士们的心?
太后与福宁长公主享尽了身为皇室中人的无上尊贵与荣耀,怎么能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又怎么能只想着得到与受用,而从不去想义务与责任!
丹阳郡主这下终于不说话了。
同样的话其实萧琅也说过,她也并非觉得一点道理都没有,可、可那是她唯一的大哥,是她的至亲啊,叫她怎能不担心,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以身涉险?
远处隐隐有丝竹声传来了,殿内该到的人也都到得差不多了。
丹阳郡主知道隆庆帝与太后马上就要升座了,若让她母亲看到她跟施清如在一块儿,只怕又得对她增添几分恨意了,只得低声最后说了几句话:“清如,你既不愿意,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毕竟你也有你的顾虑。不过,这些日子你加倍小心些吧,虽说有韩厂臣保护你,等闲无人敢轻举妄动,但不怕一万,就怕一万……我就先走了。”
说完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款款走向了自己的位子。
至于她最后的话,自然也是事出有因。
福宁长公主见儿子又不听话了,想到他都是自认得施清如后,才开始变了,变得处处违逆她,处处与她过不去的,便是这次,他为什么忽然要上战场,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想要远远的逃开,不想再看到听到有关韩征与小贱人的一切,以免更伤怀痛苦么?
指不定还有逃避娶妻,想把婚期无限期往后推的因素在……还当她不知道,岂不知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什么能瞒得过她的!
因此又狠狠咒骂了施清如一回,言语间只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所以丹阳郡主犹豫再四,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施清如,好让她时刻警惕着,以免着了福宁长公主的道儿,虽然她已经劝过自己的母亲,之后也还会再劝她,会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但她还是担心自己劝不住拦不住福宁长公主,又弄到后果不堪设想的地步。
施清如待丹阳郡主走远了,方摇头哂笑起来。
她还以为总得她答应去劝萧琅,或是她劝不住萧琅后,福宁长公主才会迁怒她呢,不想她还什么都没做,不,她还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福宁长公主又给恨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这可真是憎恶一个人时,那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的真实写照了。
不过没关系,她也一样憎恶福宁长公主,至于防备她,更是时刻都没松懈过,想要她着她的道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丝竹声越来越近,终于听见了太监们的层层唱喝之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很快便见隆庆帝和太后被簇拥着,缓缓走进了大殿里,跟在隆庆帝身侧的人还是韩征,跟在太后身侧的人不用说也是福宁长公主了。
众官员女眷便都就地拜下,山呼起‘皇上万岁’、‘太后千岁’来。
所有的过程顺序施清如都早已是耳熟能详,只觉说不出的乏味了,便只是跟着众人该拜的时候便拜,该谢恩的时候就谢恩,其他时候,便是发呆,至于面前的所谓御宴,几乎都没动过。
本就大冷的天儿,大殿又阔朗,等菜品自御膳房传过来,早就凉透了,有些上面还浮起了油花儿,真是看着便让人倒尽了胃口,何况吃乎?
施清如能发呆,韩征却不能发呆。
既要奉承隆庆帝与太后,又要与众亲贵重臣应酬,宴席还没过半,已经喝了一壶多酒下肚了,玉面已染上了一抹陀红,双眼亦不复平时的明亮冷清。
关键酒喝多了,难免内急,韩征刚应酬完来敬酒的大理寺卿,正要偏头与隆庆帝说他‘去去就来’,就见宇文皓端着酒杯,笑着朝他走了过来,“韩厂臣,我也敬您一杯,祝您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众目睽睽之下,韩征总不能不给宇文皓这个面子,笑着示意一旁的小杜子给他满上后,也举起了酒杯,“多谢世子吉言了,本督也祝世子心想事成。”
待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后,方又笑道:“世子方才虽已敬过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酒了,今儿这般喜庆的日子,却是多多益善,您看安亲王世子,不又在敬太后娘娘的酒了么?本督便不耽误世子,且先失陪了,世子请吧。”
宇文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见宇文澜正敬太后的酒,“孙儿再敬皇祖母一杯,愿皇祖母仙寿永享,愿大周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至于隆庆帝,则正与上前敬他酒的两个新宠大小陈婕妤调笑。
不由心下一哂,他今日若是能抓到他的把柄,比敬皇上太后一万杯酒都管用好么?
因笑道:“我方才已敬过皇祖母和皇上酒了,虽是大过年的,大家都高兴,到底皇祖母与皇上都上了年纪,也不宜喝太多的酒,这样一直喝下去,如何是好?我还是待会儿再看看要不要再敬皇祖母和皇上吧。倒是韩厂臣,这是要出去散一散吗,不如一起吧?”
韩征正要说话,就感觉到小腹忽然一紧。
随即一股很熟悉的热流自小腹处攸地升起,不过顷刻之间,便已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韩征心里瞬间就明白自己是着了道儿了,至于最大的嫌疑人,无疑便是面前的宇文皓了,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的酒,还是他的菜?真是大意了!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笑道:“本督是要去净房,方才酒喝得太多太快了……世子这也要一起吗?”
宇文皓笑道:“我也正好要去净房,不如索性与韩厂臣一起了,正好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韩厂臣说,只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眼下倒是正好了。”
一面说,一面眼也不眨的看着韩征,想自他脸上或是身上看出一些端倪来,可惜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由暗暗着急,照理都这么长的时间了,韩征若不是真太监,早该有反应了才是,怎么瞧着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是药效还来不及发挥出来,还是,他根本就估算错误,韩征的的确确是真太监,他太异想天开了,这些日子做的也都是无用功?
韩征已笑道:“既然如此,那世子就一起吧,且等本督先与皇上说一声。”
说完凑到隆庆帝身前,说了自己要少陪片刻后,方带着小杜子,与宇文皓一道出了大殿。
甫一出大殿,冰冷的寒风便扑面而来。
韩征浑身的燥热也稍微缓解了一点,却只是一瞬间,那燥热便立刻变本加厉一般,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只恨不能立时找到施清如,将她压到身下,狠狠的蹂躏一番……
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忍不住。
宇文皓在一旁仍一直密切关注着韩征的一举一动,见他整个人好像都绷紧了,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心下一喜,看来药效终于上来了,他也不是在异想天开,而是真的要成功了?!
忙笑道:“韩厂臣,我们往那边儿走,怎么样?”
说着伸手想要去拉韩征的手。
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挨上,已让韩征避过了,似笑非笑道:“世子难道不知道本督自来不喜与人碰触?虽说今儿是大年三十儿,大喜的日子,殿内也这么多宾客,世子却到底是外男,如何好在宫里随意走动的?本督实在内急,要去净房,世子若真有话要说,就边走边说吧。”
说完已大步往一旁的净房走去,趁宇文皓不注意,冲小杜子使了个眼色。
宇文皓见韩征走了,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可能白白放过大好的机会,忙大步跟了上去,“韩厂臣,您别急啊,那我就边走边说了啊,我在户部观政也几个月了,着实发现了不少的问题,想好生请教一下韩厂臣呢。”
韩征淡淡应了一句:“是吗?”
衣袖下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依然压制不住越来越汹涌的欲望,只能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如今宇文皓已经不是嫌疑人,显然就是他在使坏了,可他的一应冒险,都是建立在他不是真太监这个万一的基础上的,他就不怕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吗?
可他依然这样做了,可见对他不是真太监这一点,至少也有五六分的把握,才敢冒这个险,——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怀疑,自己又是什么时候露了破绽的?
宇文皓还在不停的说着,“户部的账目看起来倒是年年都有结余,可国库却空虚成那样,我实在不能理解其中的关窍,想要请教户部的众位大人吧,又怕他们暗地里笑话儿我什么都不懂,越发的不能服众,想着韩厂臣什么都懂,又自来平易近人,所以我就想着,不如找机会好生请教一下韩厂臣,倒是不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韩厂臣的脸好红啊,好像还出汗了,您很热吗?”
他当然很热,加在他那壶酒里的“神仙丸”,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才弄来的,绝无仅有,再加上他荷包里放的熏香,据说两者单独使用时,效果已经十分霸道了,若再结合起来,更是神仙也抵挡不了。
韩征说到底不过区区一凡人尔,自然不能例外,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才能让事情进展得这般顺利!
韩征的确很热,热得浑身都快要爆炸了。
听得宇文皓明知故问,脸上的笑还那般的虚假,真是一脚踹飞他的心都有了。
却仍是死死忍住了,淡笑道:“今儿世子怎么这般关心本督,知道的会说世子自来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别有什么居心呢。本督要进去出恭了,世子还要一起吗?那恐怕不行,本督残缺之人,向来最忌讳别人看到本督的残缺了,还请世子不要强人所难才是。”
宇文皓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只能不成功便成仁,索性决定不再与韩征兜圈子了,反正他都拿到韩征最致命的把柄了,不怕他不就范!
因凑到韩征面前,低笑说道:“韩厂臣是真忌讳别人看到您的残缺,还是不敢让人看,怕让人发现了您所谓的‘残缺’,原来是假的,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在欺君罔上呢?”
韩征却是面色不变,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本督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也没人会拿自己的残缺来开玩笑,还请世子不要再往本督伤口上撒盐了,否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本督气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可连自己都保证不了!”
宇文皓仍是满眼的得色,“韩厂臣不必再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要证实您是真残缺,还是假残缺,实在太容易了,您若还要说不明白我的话,我就只好去回了皇上,请皇上下旨,当众证实此事了,届时您便是再后悔,可也已迟了。”
韩征冷冷道:“世子一再的拿本督的残缺说事儿,看来今日是存心要与本督过不去了?那本督也没什么可怕的,随世子去面圣就是了。只是世子要想清楚了,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后果可不是世子承担得起的!”
顿了顿,“本督七岁便进了宫,早年哪一年秋天没去黄化门外验身?世子这是在公然质疑内务府失职,二十四监那么多人,也都是瞎子傻子么!”
宇文皓也深深好奇,或者可以说是深深怀疑过这一点,便是至今他都还忍不住怀疑。
韩征的确七岁就进了宫他是证实了绝对无误的,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当初刚进宫时,没人罩着,也的确逃不过净身才是,更别提在他得势之前,还过了那么多年了,他到底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但哪怕仍有怀疑,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也已回不了头了,宇文皓因笑道:“我既敢与韩厂臣把话挑明,自然便已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反倒是韩厂臣,真的舍得下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舍得下恭定县主么?其实凡事都可以谈的嘛,我这个人也自来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