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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就算施家有官府撑腰,官府能防得他一时,还能防得了他一辈子不成?
弄得施老太爷和施二老爷都怂了。
赖有富满脸横肉的凶相也的确唬人,不但他们父子,连官府的人心里都是直打鼓。
最后施二老爷只得在赖有富赔了施家五百两银子后,忍气含恨,满心屈辱的写了休书给金氏,自此与金氏母子三人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事情闹得满桃溪镇人尽皆知,然金氏自那以后虽名声坏透了,赖屠户却为她休了妻,另娶了她,还对她百依百顺,她相当于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都没受。
叫施清如如何能忍?
她既然回来了,金氏的死期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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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当年
想过了仇人,施清如随即想到了自己的恩人韩公公,不由心下一暖。
世人私下都说韩公公心狠手辣,是本朝第一大奸宦,能小儿止啼,还给他起了一堆的绰号,什么“九千岁”啊,“立皇帝”啊,总之没一个好的。
可在施清如心里,韩公公却是一个好人,一个在她前世短短十八年生命里,除了娘亲,唯二给过他关心与温暖的好人之一,是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她的大恩人,她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心狠手辣了。
反倒是她那个所谓的父亲施延昌,看起来倒是温文尔雅,与人为善,实则却是个心眼儿都黑透了的衣冠禽兽!
——施延昌自幼家贫,却天资聪颖,酷爱读书,可惜磕磕绊绊的读到十岁后,家里实在交不出束脩了,只得含泪退了学,去了镇上的木匠铺当学徒,却是一得了闲,便往镇上祝秀才开的私塾跑,哪怕只能在外面远远的听一听祝秀才讲课也是好的。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祝秀才免不得发现了他,一番考问之后,发现施延昌竟比自己私塾里好些日日都只用专心念书的弟子还要强些,于是起了爱才之心,将施延昌收到了自己门下,从学业到生活上,都对他百般关照。
施延昌终于又有了念书的机会,自是对祝秀才感激万分,除了如饥似渴的念书以外,闲暇时间都用在了给祝家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譬如帮着挑水劈柴打扫什么的,让祝太太渐渐也喜欢上了这个踏实勤快,天资颇高的弟子,后来更是起了把独女许配给他的心思。
祝秀才与祝太太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连成婚多年祝太太只生得一女,祝秀才也没想过要纳妾生子,反倒宽慰祝太太,大不了将来就为女儿招赘便是,难道女儿生的孩子,就不是祝家的骨血了?
祝太太因此早早便为女儿相看了起来,就怕将来仓促之间,挑不好最好最合适的人选,委屈了女儿。
可惜施延昌既天资颇高,又勤奋坚韧能吃苦,将来自然是会有大出息的,何况他还是家中长子,怎么可能入赘他们祝家,当上门女婿?但要让祝太太放弃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又实在舍不得……
祝太太如此纠结到施延昌满了十六岁,一举中了秀才后,彻底打消了招施延昌做女婿的念头,十六岁的秀才,还是一次就中了,将来中举人中进士自然也是指日可待,他们夫妇哪还敢有非分之想?
还是继续当弟子看顾,以期将来他飞黄腾达后,能多多照顾女儿这个师妹,让他们老两口儿将来不至于连走都不能安心吧!
万万没想到,施延昌却先向夫妇二人求亲了,说自己早就爱慕师妹,只之前自己什么都不是,家里又贫穷,没那个脸开口而已,总算如今他中了秀才,至少能养活自己的妻儿了,所以才敢开口一试,希望恩师与师母能允准他。
还说上门女婿他的确做不到,但将来等他和祝氏生了第二个儿子后,可以姓祝,以后传承祝家的香火,又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己若成为了恩师师母的女婿,自然会拿他们当亲生父母一般孝顺,也会待师妹一如恩师师母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恩师师母能成全。
如此恳切的态度,别说祝太太本就看好他,巴不得他做自己的女婿了,就是惟恐旁人说他“挟恩嫁女”,或是说女儿早与施延昌“私相授受”的祝秀才,都禁不住动容了。
于是等祝氏次年及笄后,两家便办了喜事。
因祝太太精明能干,善于经营,祝家祖上三代家境也都颇殷实,不然也不能培养出祝秀才一个秀才了,可惜祝秀才才学尽有,考运却不够,接连考了三次举人,都没能考中,索性不再考了,就在家里开了个私塾,既能养家糊口,又能陪伴妻女,倒也自有意趣;再就是祝家人丁不旺,祝秀才祖父只生了他父亲一个,他父亲又只生了他一个,实在冷清。
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那就是家族的财产一连三代都十分的集中,不会被分薄了去,加之祝太太嫁妆也不少,再经营得当,家底是想不一日比一日丰厚都难了。
所以祝氏当年的嫁妆,在桃溪往前数几十年,都是数得着的,铺妆当日,直把施父施母高兴了个合不拢嘴。
本来祝氏这样的儿媳,放几年前他们压根儿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不过几年后,人便是他们家了的,还带了这般丰厚的嫁妆来,养活他们全家都绰绰有余了,当真是祖上积德,菩萨保佑!
因此一度待祝氏很是和颜悦色,不但从不在她面前摆公婆的架子,等后来祝太太病了,施延昌提出要带了祝氏回祝家去长住,一来祝氏可以就近照顾服侍祝太太,二来他也可以就近请教祝秀才,就近阅读祝家的存书,以期下次乡试,能一举得中举人时,老两口儿也没有反对。
于是新婚的祝氏不过在条件远不如自家的夫家住了三月不到,便又回了娘家去长住,日子除过多了一个夫君以外,与以前简直一点差别都没有。
可惜祝太太缠绵病榻大半年,到底还是去了,祝秀才晚年丧妻,心中大恸,等葬了爱妻,自己的身体也垮了,竟是不过几个月,也跟着妻子去了,临死前留下遗言,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女儿女婿。
还让二人替他守满三个月的孝即可,不必非要守满二十七月,早些生儿育女是正经,那样他在九泉之下知道祝家香火有了传承,也能瞑目了。
施延昌却仍与祝氏一道,给双亲守满了一年,才正式出了孝,祝氏也终于怀上了成亲两年多以来的第一胎,便是施清如了。
施延昌与祝氏都是第一次当爹娘,自然对女儿怎么爱都爱不过来,反倒是施父施母,盼孙子都盼几年了,盼来的却是个丫头片子,心里如何能高兴?只当着祝氏的面儿,不曾表露过出来罢了。
又过了两年,施延昌去了州府参加乡试,竟是与当年考秀才一样,一次就中了!
其时他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而已,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别说桃溪镇所属的保定府了,就算是放眼全大秦,也是凤毛麟角。
第五章 得寸进尺
这下施父施母得意了,他们的儿子可是举人老爷了,连儿子都是老爷了,他们自然辈分更高,该当老太爷老太太,也该享几年清福了。
再看自家已由祝氏出银子翻修过,在村里早已是数一数二的房子,便也不顺眼了,觉得配不上他们老太爷老太太的身份,何况连儿媳都有丫头婆子使,他们当公婆的,却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便是二儿子,也不该再辛苦的下田下地,与佃农雇工们扯皮了,没的白降低了他举人老爷弟弟的身份,——他们家既出了举人老爷,举人老爷又能免四百亩地的税,光是族人和远近农户们投田每年的收益,都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人了,何必再那般辛苦!
施老太太没几日便“病”了,既病了,自然要到镇上去看病,自然也要在祝家住上几日才是。
祝氏一年里也难得侍奉婆婆几日,婆婆都上了门,当然要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服侍。
却不想婆婆“病”好后,竟不走了,而是提出要留下,亲自给祝氏调养身体,让她好早些再怀上一胎,为她生一个大胖孙儿。
其时金氏已经进门了,头胎也是女儿,祝氏倒也理解施老太太急于抱孙子的心情。
只施延昌要准备春闱,对那方面并不是很上心,她也觉着当以正事为要,是以心里并不着急,想着时间一长,施延昌再劝一劝自己的娘,施老太太自然也就回去了。
岂料过了一段时间后,不但施老太太没回去,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金氏夫妇两个,也先后到了祝家,并且都是住下就不走了。
祝氏幼承庭训,断做不出客人没提出要走,便先赶客的事来,何况施家哪一个算是“客人”呢?哪一个都不是,反倒都是至亲的骨肉、自家人,她就更不可能那样做了。
只得自己一房有什么,便给施老太爷施老太太和二房都慢慢的添齐了,家里也从之前的清清静静,慢慢变得快要人满为患了。
然而这些还是小节,祝氏都能忍受。
最让她不能忍受的,却是忽一日施老太爷竟提出,自家长子都是举人老爷了,家里再称“祝宅”,像什么样子,没的白让街坊世人闲话说嘴,还是趁早改了“施宅”是正经。
祝氏自不肯同意,不是因为旁的,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她怕祝宅变成施宅后,自己的爹娘很快便要被桃溪镇的所有人都忘个干净,只有自己还记得他们了,虽然那一天迟早要来的,她依然希望人们能多记得自己的爹娘一日便是一日。
这下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都不高兴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拿了祝氏嫁进他们施家这么多年,也没能为他们老两口儿生下一个孙子来说话儿,本就是两个再粗鄙不过的乡下老头儿老婆子,话能说得好听到哪里去?
二人又正处于恼羞成怒的状态,话就说得更不堪了,连带金氏也跟着被骂了一顿‘不会下蛋的母鸡’,与祝氏倒成了难兄难弟,妯娌两个都是脸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祝氏本以为自己摆明了车马不同意,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便该打消念头了。
不想二人却转而又找上了施延昌,又是哭又是骂的,说只当儿子当了举人老爷,他们就该享清福了,不想却还得寄人篱下。
施延昌与他们讲道理,说这宅子是祝氏的嫁妆,是她的私产,连他这个夫君都不能侵占,二老还振振有词,说连祝氏都是他们施家的人了,她的嫁妆自然也该是他们施家的,难不成将来施延昌高中了,享福的不是她,得诰命的也不是她不成?
一连几日都去书房闹施延昌,弄得祝氏是又气又心疼,更怕影响了施延昌的学业,只得忍痛答应了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的要求,将大门口的牌匾,由“祝宅”二字,改为了“施宅”。
所幸施延昌事后很是愧疚,抱着祝氏安慰了好久,又承诺将来等他高中了,若是能有幸留在京中,便带了祝氏母女进京,若是外放,也带了她们母女一起,总之绝不会再让她受这些鸡毛蒜皮的气,祝氏心里方安慰了许多。
可惜施延昌还没高中,已然先变了心,娘亲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他在京城停妻再娶的消息,等来的是他亲娘和金氏一碗剧毒的砒霜!
施清如想到这里,勾唇无声的冷笑起来。
施延昌二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进京参加春闱,只当自己当年中了举人后,没有趁热打铁立刻便进京赶考,而是选择在家里再苦读几年,直至将学问都弄得更扎实精进了才进京,便一定能跟他中秀才举人时一样,一次便高中了。
那样他就算不是三元及第,院试、乡试与会试殿试都是一次便中,放眼全国,也算得上凤毛麟角,足够他得意与风光,前途无量了!
结果便是“骄兵必败”,施延昌落榜了,——他在本州府可能算得上有才,但全大秦那么多州府,能中举人的,都是当地最出类拔萃的,他那点才学,又算得了什么?
一向骄傲的施延昌因此大受打击,尤其在看到同住一个客栈的几个他自认学问远不及他的举人,都中了以后,他就更是痛不欲生了,凭什么自己落了榜,那些明明都不如他的,反倒中了,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他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才不如人的,也绝不肯承认以往的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
可京城的繁华与富盛刺激着他,那些高中了的人的春风得意也刺激着他,再想到他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家里父母与妻子还不定怎生失望,左右街坊与他那些都妒忌他的同窗又会怎样的笑话儿称愿,他便一点也不想返乡了。
然若不返乡,京城的开销极大,又不是他能承受的,祝氏当然嫁妆颇丰,架不住他念书进学花销也大,更要养活那么大一家子人。
至于他中了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