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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晏子点头,“可不是么,她又庆幸又得意,与左右说了好几次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张氏也因此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施清如思忖片刻,道:“昨儿让你递话儿进宫给督主,有回音了吗?督主今晚能回来不?”
小晏子道:“话儿倒是递进了宫去,只至今还没有回音,夫人且再等等吧,我再着人跑一趟。”
“还是罢了,等督主忙完了,自然会回来的,就别催他了,省得他忙中出错,反倒忙上加忙。”施清如摆手。
小晏子深以为然道:“听说督主这些日子忙起来连用膳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都怪崔福祥那个老囚囊的,本事不大,威风倒是不小,光在二十四卫里抽人还不够,竟还把手伸到了咱们东厂里去,想挖督主的墙角。呸,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降不降得住各卫里的精英们,就会拿了鸡毛当令箭,如今也就是咱们督主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等明儿督主想收拾他了,管保让他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施清如早就有所耳闻西厂不过才短短这一阵子,便已急速的发展壮大起来,竟隐隐已有与东厂分庭抗争之势了。
不由暗暗皱眉。
她当初好容易才说服督主早早将汪直送走了,只当便能防微杜渐了。
却不想,没了汪直,还有崔福祥,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也不知督主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施清如因与小晏子道:“这些话你当着我的面儿私下说说便罢了,到了外面可一个字也不许说,省得横生枝节,该怎么做,督主心里定然有数,我们只消耐心等待即可。”
小晏子忙恭声应了“是”,见施清如已没有旁的吩咐,便行礼告退了。
施清如这才重重吐了一口气,心里复又茫然起来,她到底还要这样干等到什么时候?
下午,天空在短暂的明亮了一会儿后,又重新黑了下来,一副风雨将至的样子。
施清如站在廊下百无聊赖的数着地上搬家的蚂蚁,冷不防一抬头,就见面前正含笑看着她的人不是韩征,又是哪个?
她心里一阵狂喜,想也不想便提起裙子下了台阶,几步就冲上前,跳到了韩征身上,嘴里则嘟哝着:“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忙得忘了自己已是有家眷的人了呢!”
韩征忙伸手托住了她,就以这样的姿势抱了她一面往屋里走,一面低笑道:“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我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我媳妇儿啊。”
很快进了屋,施清如却仍将脸埋在韩征怀里,久久不愿抬起来。
韩征知道她哭了,方才她的尾音里便带着浓浓的哭腔,仅此已能推知,她这些日子心里有多委屈多担忧了……他也不强她抬头了,只轻轻的抱着她,低声道:“乖乖,过阵子就好了,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施清如却很快便抬起了头来,除了眼睛稍微有些发红以外,已看不出多少哭过的痕迹。
督主已经够艰难了,她不能再给他雪上加霜了。
她笑道:“如今我也挺好的,所以你别着急,就按你自己的计划和节奏来即可。可惜那些事我一无所知,不能替你分忧,也就只能在你回来时,让你吃好喝好了。晚膳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去给你做好不好?还是,你很快又要离开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眼泪差点儿又要忍不住。
韩征忙笑道:“我明儿上朝时才离开,所以你有的是时间给我好生补补,但你亲自下厨就不必了,我可舍不得你累着,还是让下人们做吧,你就留着力气,晚上……就够了。”
说得施清如转嗔为喜起来,白了他一眼,脚步轻盈的吩咐桃子给他打热水去了。
因雨天湿冷,晚膳施清如便又吩咐采桑传话给厨房的人,做了热腾腾的羊肉锅子来,再时不时的涮上一两片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几片碧绿碧绿的青菜,配上一壶香醇的金华酒。
吃得韩征十分的满足,叹道:“这才是人吃的东西,我这些日子在宫里就没这般痛快的吃过一顿饭。”
施清如闻言,又涮了一片鱼肉放到他碗里,方嗔道:“难怪瘦了这么多,也老了丑了这么多,原来是从没好好儿吃过一顿饭,真是个不省心的!我可提醒你,你比我老了那么多,若不打现在起,便好生保养,再等个十年八年的……没准儿还要不了十年八年呢,三五年可能就差不多了,届时我正青春年少,你却已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便是我不嫌弃你,旁人见了,定然也要说一朵鲜花儿插在了牛粪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形容得画面感实在太强,韩征眼前霎时闪过一副老少配的情景,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哪有比你老那么多,不过就几岁的差别而已,再说男人本就比女人经老,怎么可能你还青春年少,我已老态龙钟了?你这分明就是嫌弃我了,哼,待会儿可别求饶!”
施清如又夹了一筷子烫好的青菜给他,“那我可就等着了,就怕某人是在说大话,待会儿就得力不从心的说嘴打嘴……”
话没说完,见韩征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要扑过来,“不用等待会儿,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是心力俱足,还是力不从心。”
忙护着碗笑道:“等我先吃完了饭再说,你也先吃饭,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般的幼稚……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又嫌弃我,有你这么当人媳妇儿的吗,我看你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啊!”
“那你倒是打啊,只要你舍得。”
“我怎么舍不得了,反正痛的是你,我至多也就心痛一下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的耍了几回合花枪,才笑着继续用起膳来。
待一时膳毕,又吃了茶,在廊下来回走了几圈,消了一回食,才折回屋里,说起正事儿来。
施清如先就把这两日宣武侯府发生的一切大略与韩征说了一遍,“既然天堂有路宣武侯不愿意走,地狱无门却偏要闯进去,我们少不得也只能成全他了。只是要怎么才能把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又什么时候传最合适,还得等督主决定,都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痛,如今皇上也算爬到够高了,我且等着看他会摔成什么样儿!”
韩征没想到施清如这边还真能一再有所收获,然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宣武侯几十年都颗粒无收,怎么会忽然有了收获?除非是别人经过播的种。
那要是隆庆帝知道了,十有八九会因希望破灭,恼羞成怒之下,狠狠迁怒宣武侯府,乃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太后,太后便又蹦跶不起来了。
可隆庆帝对他的猜忌已经发展壮大到根深蒂固的地步,纵然会因希望破灭,大受打击,却一样不会打退堂鼓了,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个当皇帝的,到了这个地步再退缩,以后就真没有任何臣工会真心臣服他,他这个皇帝也将被架空得彻彻底底了。
没有哪个皇帝能忍受那样的事,便是隆庆帝这样废的皇帝,也不能忍受!
“督主,你在想什么呢?”施清如忽然开口,打断了韩征的思忖,“我可还等着你拿主意呢。”
韩征回过神来,微皱眉头道:“我在想到了这个地步,还有没有必要告诉皇帝此事,一旦他知道了,谁知道会如何发疯发癫,指不定反倒无意打乱我的计划?倒是一直不告诉他的话,他便会一直吃着宣武侯献给他的所谓密药,回头要不了多久,应当便会倒下了,毕竟是药三分毒,再滋补的东西吃多了,也只会适得其反。届时我再以‘清君侧’的名义,由外而内打进宫里,待已经胜利后,再亮身份匡正统,自然也就百官臣服,万民归心了。”
不然他还真缺乏一个正当的起事理由,又不能直接亮明身份,说他是先太子的儿子,如今是为父报仇,讨回本就该属于他们父子的东西,万一中途出个什么变故,他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施清如听罢韩征的话,也皱起了眉头,缓缓点头道:“督主言之有理,总得皇帝身边有奸佞了,才好清君侧,也得等胜利已经实实在在握在咱们手里了,才能真正一呼百应。不然肯定无论如何都少不得质疑督主身份之人,纵不至功亏一篑,却也免不得横生枝节,不能让所有人都口服心服了。”
韩征“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且如今就算让皇帝希望破灭了,开始自暴自弃,他也一样容不下我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些日子他听到的我是如何嚣张弄权的话,势必已车载斗量;更兼还有我没有一早就让老头儿给他调治身体,让他至今膝下空虚这根刺已深深扎进了他心里,他就更容不得我了。”
施清如听他提到常太医,忙道:“你这些日子见过师父吗,他老人家可还好?”
韩征道:“我没亲去瞧过他,倒是小杜子和沈留去过,都说他还好,还带话儿给我们,让我们别担心他,忙碌了大半辈子,他如今正好趁此机会歇息一番,养精蓄锐一番,待明儿重见天日后,便能越发的精力充沛,救治更多的人了。”
施清如闻言,叹道:“亏得师父想得开,也没受太大的委屈,不然我这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顿了顿,扁嘴道,“那我这些日子让小晏子盯着宣武侯府和张家,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岂非都白费了?我果然什么忙都帮不上你。”
韩征见她怏怏的,忙笑道:“哪里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了,之前太后为什么会忽然就与皇帝重归于好了,不就是因为你,我才知道的吗?何况谁说你告诉我的这个消息就派不上用场了,我不打算告诉皇帝,可没说不打算告诉太后,不若我们先猜一猜,太后知道此事后,会做什么选择?”
施清如听他明显另有打算,方来了精神,道:“我猜她就算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至少不会立时告诉皇上,不然皇上肯定会迁怒于她,那她还怎么置我们于死地,她可早就恨毒了我们,只怕做梦都在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
韩征笑道:“可见我们是何等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纵然知道了,势必也会先瞒着皇帝,甚至瞧着皇帝继续补品当饭吃,也不会阻止,不然可就要露馅儿了,一旦露馅儿,又还怎么报仇雪恨,怎么将我们踩在脚下,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可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等皇帝适得其反,身体承受不住之时,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娘一直在坐视自己毒从口入,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儿?”
施清如沉吟道:“他身体底子早就亏空得差不多了,一时怒极攻心之下,便跟当初太后一样气得吐血乃至偏瘫,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也是极有可能的。届时咱们再把消息传开,就说是太后伙同宣武侯谋害圣躬,意在垂帘听政,甚至效仿武皇,你要‘清君侧’,便更有说服力了。”
“只是宣武侯进献的所谓密药,只怕也不敢过分了,他总得顾忌着圣躬吃了他的药后,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和整个宣武侯府可就只剩死路一条了。所以纵皇上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吃着他的药,也谁都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吃出问题来,什么时候会倒下……督主,如今御前还有你的人吗?”
想也知道隆庆帝肯定已把御前的人都换过了,那这么短的时间内,督主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岂能没有难度。
韩征夷然道:“自然有,崔福祥虽把备选的人都过了几遍,那么多人,却总能有可乘之机。”
施清如点头,“那就好。督主,要不设法儿弄清楚宣武侯进献给皇上的到底是什么药,是丸药还是旁的,我如法炮制也给皇上配几副吧?只要略微添一两味药进去,或是添减几味药的分量,便既不至让人瞧出破绽,又能让药效大不相同了。”
那便能更精准的算到隆庆帝的身体什么时候会撑不住,发起最后的进攻,保证一击即中了。
韩征立时明白了施清如的意思,“要弄到宣武侯进献的到底是什么药,倒是不算难,可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我不想让你白白脏了手。”
施清如看向他,正色道:“所谓救人与害人,很多时候都是相对的。譬如我某日路过,看到了一个重伤之人,‘医者父母心’,我理当救他对不对?可若那重伤之人是个恶贯满盈,为害乡邻的,我救了他,便是害了乡邻们,那我还算是救人吗,分明已是在害人了;反之,我若不救他,任他不治,乡邻们便都得救了,那我便也是在救人了。”
“如今皇上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其位谋其政,他可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一个好皇帝,前些年督主还没执政时,多少地方卖儿卖女,民不聊生?都是因为他懈怠庸碌,只知享乐之故,也就这几年许多政事都是督主做主,百姓们日子才好过了些。所以我给他配药,便也算不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