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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延昌衣袖下的拳头攥得死紧,本来还很恼爹娘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来什么伯府,这次来了总满意了,肯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现下也只剩深深的耻辱了。
这便是他出身寒门,官位低微,只能仰仗伯府鼻息的悲哀了,他爹娘再不好,说到底也只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头儿老太太,虽有小过,却断够不上大奸大恶,常宁伯至于这样吓唬他们吗?
清如当日真是说得太对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谁强都不如自己强!
面上却死死的忍住了,看向常宁伯笑道:“家父家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多少肯定会受些惊吓的,大舅兄千万不要笑话儿他们少见多怪。”
又低声安慰施老太爷施老太太,“爹、娘,别怕,不过几个犯错的下人罢了,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是他们命该如此,没事儿了……”
可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已然吓破了胆儿。
之后哪怕已经远离了事发现场,他们眼前仍全是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幕,鼻间也一直全是浓浓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以致他们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都是心神恍惚,坐立难安,本来是为开眼界才来伯府的,却连伯府到底什么样子,常宁伯太夫人又如何尊贵,一概不知,只后悔他们今日为什么要来伯府,早知道就该改个日子的!
还是浑浑噩噩的辞别了常宁伯府众人,到伯府的二门处上车,迎上盛装之下,更见高门淑媛风范,与伯府浑然一体的张氏似笑非笑的眼神,施老太爷才先猛地醒过了神来,明白了常宁伯为什么偏要选在今日,当着他们的面儿活活打死那几个下人。
常宁伯分明就是在杀鸡给猴儿看,分明就是在为自己的妹妹出气啊,是张氏让他这样做的吗?
施老太爷不敢再如来时那样,让施老太太与张氏坐一辆车,怕施老太太再惹着她了,借口自己喝多了,让施老太太坐到了来时自己和施延昌那辆车上,张氏则独自一辆车。
张氏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上了车,方也就着丫头的手上了车,无声冷笑起来,还真以为她治不了他们了?!
------题外话------
大家的手还好吗?两只都剁了吧?
第七十五章 忌惮(二更)
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回去后便病了,尤其施老太太,当夜便发起了高热,请医问药的前后折腾了十来日,才总算大愈了,想起那日在常宁伯府的事来,也总算没那么害怕了。
不由将张氏恨了个臭死,竟那样吓唬他们,真把他们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她也不怕天打雷劈?这些日子她病着,她竟也一直不来服侍,简直不孝到了极点!
因此每每见了施延昌,少不得都要哭上一场,施延昌顺势提出要送他们回去,她又死活不肯,只在心里越发恨透了张氏。
只一时半会儿间,却是不敢再惹张氏了。
施府总算暂时清净了下来。
在此期间,张氏派去桃溪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张氏这才知道了金氏母子三人的死因,也知道了施宅让施清如改回了祝宅,卖光了下人,还一把火烧了施家老宅之事,——至于个中经过与细节,施氏族人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打听。
待赏了那打探消息的人,打发了他以后,张氏方皱起了眉头,低声与林妈妈道:“金氏母子三人竟是因金氏通奸被沉塘而死的,难怪死得那么突然,一家人也是绝口不提,半点伤心都没有,甚至还隐含恨意;也不怪他们在桃溪待不下去了,这样的丑事,十年八年周围的人都是忘不掉的,他们哪还有脸再在桃溪待下去?”
林妈妈也是眉头紧锁,“难怪怎么套三小姐的话,她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这事儿让她怎么敢说,怎么有脸说?李丙家的也是,这么大的事,她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却生生耽误了太太这么长时间,生生害太太失了先机,简直该打板子!”
张氏沉声道:“现在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是说这事儿哪哪儿都透着蹊跷,老爷就算知道了金氏的死因,自己的爹娘兄弟是什么货色,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何以一定要让他们住到家里来,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也不肯把人送走,他不说送回桃溪,送去庄子上,或者花几两银子,安置到别的地方去总可以吧?却说什么也要留在家中,应该都是让施清如逼的,她也果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林妈妈咝声道:“可不是吗,居然能把这么多长辈都拿捏住,还火烧了自家的老宅……她也真是够有心计手段,够会藏拙的,一藏就是这么多年!那当年的事,她就算小,也应该全部都知道,并且一直记着了?不怪如今样样都拿得出手,老太太拍马都及不上,单这份忍功,就够厉害了,那祝氏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可还是不对啊,当年她才多大?”
张氏缓缓摇着头道,“六岁还是七岁?就算当年的事她全部都知道并记得,桃溪那地方,还能有什么隐世高人私下教养她不成?就算有,她在老婆子和金氏的眼皮子底下,又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以前打发回去送东西的人回来,不是说过她被养得很是胆小怯弱,连话都说不囫囵,针扎了都不会喊痛吗?可她现在的样子,你看像吗?她就算一直在藏拙,也不可能一直不露任何马脚,还一出手就把所有人都拿捏得死死的才是,这当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
林妈妈深以为然:“太太说得极是,而且我觉着,分明老太爷老太太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老爷也知道,太太要不回头问问老爷?太太既什么都知道了,老爷也没必要为了脸面,瞒着太太了,想来会告诉太太。”
张氏冷笑起来:“他不会告诉我的,‘至亲至疏夫妻’,我和他虽是夫妻,却离至亲且差得远,在他心里,我除了出身以外,只怕样样都及不上祝氏,而在我心里,他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是当年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太太!”
林妈妈忽然打断了她,“且不说这些了,要紧的是,我们现下要怎么办?施清如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等进了提督府后,只怕更不会听我们的话,万一她真记恨当年的事,甚至会反过来坏我们的事,可该如何是好?伯爷虽向着太太,前儿也为太太好生出了一口气,却也一向敬重伯夫人,若伯夫人咬死了就是不同意二表少爷与大小姐的婚事,伯爷只怕也勉强不了她。”
张氏想到长女的亲事就头痛,揉着眉心语气不善的道:“当年的事与我何干,我可不知道老爷在老家已经有妻有女,都是已经成了亲,老爷才告诉我的,还说祝氏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与我何干?她就算要记恨,也该记恨那罪魁祸首金氏和她那老不修的祖母,记恨她自己的亲爹才是……等等,金氏的丑事忽然就曝了光,母子三人还立时三刻便被沉了塘,不会就是她的报复吧?”
林妈妈也想到了这一茬儿,倒吸了一口气:“太太,还真有这个可能,那她何以要把这么一大家人逼进京来,也解释得通了,就是为了给太太添堵,让太太和老爷夫妻失和,以后家里也鸡飞狗跳的,再别想有清净日子过啊,还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贱人!太太,我们不能送她进提督府了,我们得趁早永绝后患啊……”
话音未落,见张氏不说话,只是苦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行不通了,柳少监都见过并选中那小贱人了,她们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那还不如一早就别送,别去沾染这事儿的好。
可万一将来让她得了势,太太头上不得跟随时都悬着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落下来一样吗?
张氏忽然发狠道:“先别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人能进提督府,大哥立时便能得到市舶司的缺,老爷也立时就能擢升,那嬿儿与慕白的亲事便能定下来了。只要嬿儿的亲事定下来了,我三五年内都不必发愁了,等三五年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指不定那小贱人早就被韩公公给折磨死了也未可知,我们实在犯不着现在便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何况还有老爷和那对老不修的挡在头里呢,老爷只有比我更急的,我有什么可怕,可急的!”
这倒也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总不能知道要下雨,就不出门了吧?
林妈妈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方心下稍安。
第七十六章 庄子
秋雨是下一场寒一分,春雨却是下一场暖一分。
时令就在几场春雨后,进入了四月。
施清如一面轻搅着面前砂锅里的粥,一面在心里计算着日子,再过十来日,就是四月十五了,前世她就是那一日去的提督府待选,然后留在了提督府。
可这一次,柳愚那边却至今没传消息来,让施延昌几时送她去提督府,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她正想得出神,桃子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好香啊小姐,您今儿又炖什么汤了?院子外面都能闻见,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施清如回过神来,笑道:“不是汤,是熬的粟米粥,加了鸡丝冬菇天麻北芪党参淮山玉竹等物,所以闻起来很香。”
功效是补气益脑,生精增髓,韩公公有头疼的老毛病,吃起来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她这些日子学着熬的所有汤粥,都是适合韩公公吃的。
一时粥熬好了,施清如解了围裙,回了屋里,等她梳洗完换好衣裳后,桃子端着她刚才熬好的粥和佐粥的几样小菜进来了,“小姐,先用午膳吧。”
施清如点点头,坐到桌前用起午膳来,熬到每一粒米都开了花儿的粟米粥清甜软香,合着淡淡的中药味,十分的可口,也不枉费她这一个多月来日日都跟着廖婆子学习厨艺,就是不知道韩公公会不会喜欢?
吃完饭漱完口,施清如方问桃子:“廖妈妈可有说是晚间回来,还是明儿一早回来?”
廖婆子的外甥女今日出嫁,昨儿便向她告了假,今儿一早就离开了听雨楼。
桃子道:“说是晚间便会回来。”
施清如点点头:“那下午我也放半日的假吧,午觉你不必叫我了,让我睡到自己醒来……算了,还是半个时辰就叫我吧,好起来跟了玉秀水秀继续学做鞋,反正也不累。”
她除了想给韩公公熬粥煲汤,慢慢调养身子,还想力所能及为他做些其他事,可韩公公的衣裳全部都精致考究,听说哪怕小到一粒盘扣,都是积年的老工匠专人特制的,她自然比不上,短时间内也学不会。
那便只能学做鞋了,相对要容易一些不说,也不需要像衣裳那样处处讲究。
桃子不赞同道:“小姐哪里不累了,这些日子日日都从早忙到晚,一日都没歇过,人都生生累瘦了一圈儿,还说不累,要我说,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功夫,您今儿就好生睡一觉怎么了?”
施清如笑起来,“我不是瘦了,是长高了所以显得瘦了,而且我气色这么好你看不到吗?放心吧,你家小姐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再说了,少睡就是多活着,如今正事要紧,等将来忙完了正事,你还怕我没有睡觉的时候不成?”
桃子说不过她,只得打住不再多说,给她铺床去了。
午睡起来后,施清如便跟着玉秀水秀继续学起做鞋来,她前世虽没学过做针线,拜练习过针灸所赐,上手十分的快,加之手劲也不小,如今做的鞋子,已经像模像样了。
练了一个下午,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施清如伸了一个懒腰,正与玉秀水秀道:“今儿就到这里吧,你们……”
施延昌就逆着光进来了。
施清如忙站了起来,“老爷来了。”
桃子和玉秀水秀忙也屈膝行礼。
施延昌点点头,“你们都退下吧。”等三个丫头都退下后,方坐到榻上,“清如,你也坐。”
施清如依言坐了,道:“老爷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莫不是,韩公公那边有消息了?那就太好了!
施延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片刻方道:“的确有一件事要与你说,柳公子那边递话儿了,让本月的十五,送你去、去那位大人物的府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那位大人物,便是东厂提督韩公公,向来凶狠残暴,人人避之不及,你可能稍一打听便能打听到不少,但也由不得你退缩了,你、你准备一下吧。”
施清如暗自松了一口长气,还是一如前世,没有变故就好。
嘴上却道:“就是我们刚进京那日,在通州码头偶遇上的那位排场煊天的大人物吗?难怪此番选个服侍的人,也这么大的阵仗。老爷只管放心,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与老爷达成了共识,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缩反悔,同样的,也希望老爷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施延昌本来还多少有那么一二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