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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强撑着出了乾元殿,韩征仍是差点儿就倒下了,亏得柳愚赶紧扶住了,又让他含了参片在嘴里,才撑到了到西华门上车,一路昏昏沉沉的回了都督府。
只是人虽昏昏沉沉的,施清如一靠近,他还是闻到了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儿,感受到了她独有的气息,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他都难受成这样了,放纵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就只配活在冰冷里,就不能偶尔晒晒太阳,温暖一下自己的身心不成!
韩征这样想着,把施清如的手握得更紧了,昏沉迷糊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她离开,她得一直让他握着她的手,替她减轻一点痛苦才是。
施清如本来就不想走,忽然被韩征握住了手,心猛地一跳,见他仍闭着眼睛,只怕人根本早就不清醒了,抓住自己的手也只是下意识的想抓个什么东西在手里,缓解一下自己的痛苦?
虽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但更多却是心软与心酸,自然更不可能走了,哪怕师父骂她也是一样。
常太医见施清如明明答应了,却还不走,抬头正要问她怎么一回事,就看见了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常太医第一反应便是想骂人。
既想骂韩征登徒子不要脸,也想骂自己的徒弟真是傻到家了!
可见韩征面如金纸,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怕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再想到他的种种不容易,骂人的话又说不出口了,谁就是天生该吃苦,该独自承受一切,连偶尔想找个人分担一点都不成的吗?
他担心的事眼下也还只是刚刚萌芽,并没成长壮大,还有的是回圜的余地,就这一日半日的,又能影响什么?还是回头再说吧。
常太医到底只是暗自叹息一声,没有再赶施清如,只让她背过身去,“……你已是大姑娘了,以后该避讳的,也得避讳起来了,记住了吗?”
施清如知道师父都是为自己好,忙应了“是”,背转过了身去。
常太医这才脱起韩征的官服来,之后又是好一阵子的忙活,才算是把韩征给安顿好,药也喂他吃下去了。
就见韩征竟还握着自己小徒弟的手,大有一直握下去的趋势。
这下常太医不干了,直接把施清如的手给抽了回来,韩征握得死紧也没用,他只扣了一下他的脉门,他就不得不松开手了。
“好了,徒弟,回你屋里歇着去吧,这里有师父即可。”常太医当没看见小徒弟通红的脸一下,直接出口赶人。
施清如也不是真傻,知道此刻不宜再惹师父,只得小声应了“是”,又指着桌上的食盒再四交代了小杜子一番:“把里面的粥给煨着,等督主醒来就让他吃,一定要让他吃一点,从昨儿便空腹到现在,只喝过几次药,胃要受不了的,恢复起来也更慢,记住了吗?”
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回了撷芳阁去。
这次却是顾不得胡思乱想了,只觉说不出的疲惫,简单梳洗一番,便倒头睡下了。
等醒来再去正院时,便得知韩征已经退烧了,到底他身体底子摆在那里,意志又坚韧于常人不知道多少倍,恢复起来自然也比常人更快。
施清如因听小杜子说常太医去厢房睡觉了,便想进屋瞧瞧韩征去,得知他已吃过粥,又吃了一次药睡下后,怕扰了他,也只能作罢,折回撷芳阁,便开始着手给他炖起滋补养血的汤来。
如此名医好药滋补汤粥的将养着,不过三日,韩征便已好了许多,人也能下床,心智也彻底恢复了清明。
常太医惟恐夜长梦多,把人都屏退,特意与韩征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儿后,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说了什么,等施清如再过来正院时,韩征便不让她进屋了。
只让小杜子接了她送来的食盒,还让她后面别再辛苦了,“干爹说,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去做即可,不然他养那些厨子下人做什么?还不如趁早都打发了。”
施清如满腔的欢喜立时如被大雨淋透了一般,人都有些懵了,“督主为什么忽然又这么说,之前不还好好儿的吗?还是我做的哪里不合督主的口味了,只管告诉我,我改了就是了啊,我手艺是比不上府里的大厨们,可、可……”
可她的一片心意,岂是大厨们能比的?
而且,他们已经、已经牵过两次手了,就算是事急从权,她也以为彼此之间,多少已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结果却……
小杜子也很不理解自家干爹为什么忽然要怎样,低声道:“干爹很喜欢姑娘熬的粥和汤啊,每一次都吃喝得干干净净,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不让姑娘做了……想是连吃了几日,有些腻了?不然姑娘歇两日又再做?”
施清如勉强自己接受了小杜子这个说辞。
也是,就算是山珍海味,日日吃也要吃腻的,何况督主还在病中,嘴里味道本来就淡,那她明儿给他换换口味儿吧。
只是对小杜子拦着自己,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进屋看韩征的行径,施清如就很不理解也很不能接受了,低声道:“你方才明明说督主醒着的,那我进去也扰不了他休息啊,为什么还是不让我进去?”
小杜子苦着脸低声道:“干爹就是这么说的,让姑娘不用进去了,到底男女有别,我能怎么办呢?想是干爹今儿有什么烦心事,想一个人静静?姑娘还是先回去吧,明儿再来应该就好了。”
见施清如还待再说,只得又道:“姑娘行行好儿,别为难我成吗?干爹发起火儿来,真的很吓人啊。”
施清如无法,只得回了撷芳阁去。
岂料接下来两日,她再过去正院时,依然还是没能见到韩征,连她送过去的吃食,他也不肯再吃了,都原封不动让小杜子退给了她。
这下施清如有些恼了,心里那股子无名火起得连她自己都有惊讶,却一点不想压制,提着小杜子刚打发小太监送回来的食盒,便急匆匆去了正院。
她明儿就又得随师父去太医院了,这几日的空闲,已经让师父很不高兴,她自己心里也很是心虚了,今日不把有些话给说明白了,她明儿便是去了太医院,都不能安心!
虽然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今日要与韩征把哪些话说明白了,——总归待会儿见了人,肯定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彼时韩征却正与颜先生和柳愚并另一个心腹孙钊议事,议的便是此番他遇刺之事。
“督主,当时那群刺客个个儿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用的箭虽有意遮掩过了,仍看得出来应该是军中所用弓箭改装的,属下当时便已觉着应该是死士了,抓的几个活口一路上属下千防万防,不但卸了他们的下颚,连四肢也都卸了,竟然还是没能防住他们自尽,如今已是一个活口都不剩了。可见的确谁家豢养的死士,只没了线索,属下查了这么几日,也没有任何有关他们背后主子的眉目,还请督主降罪。”
孙钊说完,便单膝跪了下去。
他明面上是韩征的贴身护卫,私下却是韩征手下豢养的死士之首,每次韩征出京,都是他在明,手下的死士在暗共同保护。
可此番他们却遇上了硬茬子,死伤了十几个兄弟,才算是把敌人给击毙的击毙,活捉的活捉,他因为要押运那些活口,带着人走在了后面,便没跟韩征一起先快马加鞭的回京。
自然审人的事儿,也是他的,想着进了东厂,便是再硬的骨头,几道大刑下来,也全部都软了。
不想竟然防来防去,也没能防住他们自尽,虽足见对方背后的主子是何等的厉害,才能把死士训练至厮,却也的确是他失职,当然要请罪了。
韩征一身家常棉袍,倒是没怪罪孙钊的意思:“本督的仇人不知凡几,那些折在本督手里的文官武将哪个不对本督恨之入骨?天下如此之大,更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防不胜防,查不到任何线索,也是情有可原,起来吧。”
由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光靠防也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不能此后都高枕无忧。
所以他还是得变得更强,真正说一不二,那在绝对的权势碾压面前,自然一切魑魅魍魉都只能消失于无形当中了!
孙钊见督主竟没怪罪自己,暗自松了一口大气,谢了他不怪之恩后,方站了起来。
韩征这才又道:“皇上着锦衣卫彻查此事,你就别管了,由得他们去查吧,咱们好歹还抓到了几个活口,虽然后面死了,总算也不算全无收获,锦衣卫却是丝毫线索都没有,想玩儿他们一贯屈打成招的招数都不成,自然也休想结案。本督倒要看看,届时他毛笠该如何向皇上和本督交代!”
锦衣卫早年办案倒是真办案,虽免不了严刑逼供,却也必须要有真凭实据才能定罪。
后来就变了,变得全靠打骂和严刑逼供了,只要人进了诏狱,等不及把所有的大刑来上一遍,一般都会没做过也招了,至于证据,都招供了,自然也就有了,实在还没有,锦衣卫也会替人犯制造,案子自然也就结了。
东厂虽与锦衣卫素来不睦,锦衣卫的这些伎俩韩征又岂能不知道?
正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毛笠是丁渭的死党,都已眼见丁渭惹了他,没有好下场了,竟然还敢与他不对付,那他少不得只能替毛笠找点事儿做了,他倒要看看,连个活口都没有,锦衣卫这次要怎么结案!
颜先生待孙钊应了韩征的话后,方开口道:“督主,如今萧大公子与平亲王世子都盯上施姑娘了,依我说,施姑娘实在不宜再去太医院,甚至连都督府的门最好都不要再出了,也省得横生枝节,不知督主意下如何?”
怕韩征不同意,忙又补充道:“这也是对施姑娘的保护,各方势力明暗交锋不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管是之前施清如在太医院被算计,误闯了御花园,差点儿冲撞了邓玉娇,又遇上了丹阳郡主之事,还是她那日偶遇了萧琅兄妹与宇文皓兄妹之事,这两日韩征都已知晓了。
如何不知道颜先生所言甚是?
为了权势,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世上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多的是。
可常太医也说了,那小丫头是真有学医的天赋,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和利,才想要成为大周的第一名女太医,而是胸怀大志,一心想凭一己之力,为全天下的女子和后来之人谋福祉,哪怕这条路会很难,会让她碰得头破血流,她也无惧无悔……他便不忍心束缚住她的羽翼,不让她展翅高飞了。
何况当初她走上学医的路可是他给促成的,也是他默许了常太医带她去太医院,默许了常太医‘有他韩征在,太医院谁敢有半句二话?别说太医院了,就是皇宫大内,只要我们想,也是可以横着走的,韩征自然知道安排’的说辞。
如今却因为‘省得横生枝节’,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让她中断了自己的学医之路,向上之路,中断了自己的理想与志向,哪怕可能过上两三年,她年纪再大些后,便后悔了如今的决定,不再坚持自己的理想与志向了,至少现下,他不想她失望,也不想她遗憾!
人活一辈子,本也不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之前只知道她比同龄人通透聪慧,比同龄人懂事,如今方知道,他还是低估了她!
韩征因淡声道:“无妨,树欲静而风不止,并不是闭门不出,事情与麻烦便不会找到我们头上的,就算她闭门不出了,别有用心之人也会换其他办法来为我们制造麻烦的,除非我们离开这个巨大的是非圈,置身事外。可一旦我们出了圈,等待我们的必然是加倍的疾风骤雨,风刀霜剑,所以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无坚不摧以外,别无他解。”
他若是个因噎废食之人,也不会有今日,更不用去想未来了!
颜先生也知道韩征所言有理,他也只是那么一建议而已。
他们虽然不怕麻烦,然能事先规避麻烦,防微杜渐,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既然韩征不同意,那就当他没说吧。
他正要说其他的事,就听见外面传来小杜子的声音:“干爹,施姑娘求见,说、说您今儿要是再不肯见她,她就只能……跟那日一样了。”
那日是哪样?自然就是直接闯进来了。
小杜子现在想起施姑娘那日的勇猛,都还满心的钦佩,真的,他家姑娘简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与他干爹着实太配了!
可惜他干爹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是施姑娘的人也不肯见,做的吃食也不肯吃了,施姑娘又没惹着他,反而为了他的身体,急得累得人都瘦了一圈儿,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小杜子虽不打折扣的执行着韩征的命令,心里却是向着施清如的,只不过不敢违抗他干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