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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方翘起唇角,眸中微光闪烁:“你真的以为他们谋反成功了?”
商慈一怔,喃喃地问:“难道不是吗……”
“如果他们真的谋反成功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我的尸首了,”巽方微微坐直了身子,被关在牢里一上午,那顺天府尹和他也算有点交情,没有叫人动用什么私刑,但牢里潮湿阴冷的环境真是够呛,洁癖如他,不愿意去碰那不知下面有多少鼠仔蟑螂的草席,只是靠墙站着,一上午的时间,腰背难免有些酸麻,他左右活动了下肩膀,道,“是皇上刚才下诏到顺天府,命他们放人。”
商慈眼中闪过激动好讶然的光:“皇上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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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前,皇宫大殿内。
萧怀瑾撑着腮,半眯着眼,扫视着台阶下垂首的文武百官,身旁的太监在宣读他事先拟好的所谓先帝遗诏,等公公念完最后一个音节,合上诏书,萧怀瑾撑坐起身子,其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都听清了吗,你们有谁还有异议?”
百官们窃窃私语,却没有人敢上前,当这个质疑新帝的出头鸟。
“朕有!”
一声平地而起的低喝声传来,侧门被打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步迈入了大殿。
萧怀瑾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明已经死去的皇帝,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目光凌厉,不怒自威。
“你……”萧怀瑾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他明明亲眼看到他被萧怀崇一剑刺穿了心脏!他怎么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不,他当时并没有完全地看清床上那人的面容,当时光线昏暗,那人躺在皇帝的寝宫龙床上,身穿龙袍,身形又和皇帝极其相像,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皇帝已经被杀。
他竟然在如此关键的环节,出了这么致命的差池!
不过,他还没有全然慌乱,他扫视着大殿,那些萧怀崇安插的精兵所在之处,直到看见那些侍卫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皇帝的御林军,他才绝望地跪倒在地。
这一刻,他所有的风度和优雅尽失,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地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地渗出额角:“皇、皇上……”
“混账东西,谋逆你也敢?”皇帝抬腿,朝着他胸口就是一脚,萧怀瑾被踹翻在地,连动都不敢动。
皇上自问待他这庶弟不薄,尽管他性情特立独行,性格乖僻,终日拈花惹草,不务正业,他也只当是他被惯坏了的孩子,没想到浪子的形象尽是伪装出的表象,他竟然处心积虑地在打皇位的主意,并且为这事筹备谋划了近十年。
乍听皇上驾崩,朝廷上下一片哗然。大皇子有疾抱恙在身,无法继承大统,先帝遗诏命端王暂掌皇位,文武百官都还未从这变故中缓过神来,只见被传暴毙的“先帝”陡然出现,怒斥端王篡位谋逆。
百官纷纷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又是一番如何斥责端王大逆不道,又是如何向皇帝表忠心,丑态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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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皇上事先都知道,故意演了这出瓮中捉鳖的戏?”商慈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可是萧怀崇的那些兵呢,现在京城的兵权可都是掌握在他手中啊。”
“你觉得萧怀崇为什么会帮六王谋反?”巽方反问她。
商慈想了想,道:“因为他二人是一母所出的同胞,而皇上并不是。”
巽方笑看着她,嗓音清润:“这还不够。”
商慈沉思了下,是啊,人家王爷当得好好的,有妻有子,凭什么因为别人的一己私欲,连性命也不顾了,去谋反?尽管那人是他的亲弟弟。
“你还记得肃亲王府的煞局吗?”巽方沉声问。
商慈当然记得,若不是从萧怀崇的掌心看出他身受煞局,她不会那么容易脱离那尼姑庵,如果不是顺利帮萧怀崇破了那子孙煞局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酬金,她也不会那么快能在京城立足。
想到这,商慈陡然灵光一闪,王府的布局都是宫里御用的能人巧匠建造的,肃亲王府建造十年,那煞局也了十年,说明从王府建成之时,那煞局就是存在的。
“难道这煞局是皇帝暗中属意?萧怀崇因为知道了这事,愤恨之下,所以才决心帮胞弟造反?”
“没错,”巽方侧望着她,“然而他临时倒戈了,皇上将计就计,仍然派他去北伐,从头到尾,都是演给萧怀瑾看得一场戏。”
萧怀崇居然倒戈了,商慈再次被惊到:“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了他煞局的真相,那只装着尸婴的木匣子是萧怀瑾派人放置在王府房梁上的。”
商慈保持着微张着嘴的姿势,为了把萧怀崇拉到和自己统一战线,萧怀瑾竟然不惜对自己的亲哥哥下煞局,她对这位六王爷狠毒手段的认识着实又加深了一层。
商慈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不直接以谋逆罪拿下六王爷,非要等到他起兵攻入紫禁城,布下这么一个局?”
巽方耐心地一点点同她解释梳理:“开天眼太过匪夷所思,我如何说服皇帝,我所看到的景象一定是真?且六王爷其人狡诈,做事说话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可捉,他与萧怀崇从来不以书信往来,而是口头上的交谈,不留下任何供人弹劾的把柄。我如何能凭一个只有我能看见的、不知何时会发生的画面,让皇帝去治一个王爷的罪?我也是通过西南大旱一事,才逐步取得皇上的信任。”
巽方顿了顿,又道:“后来,我说服萧怀崇倒戈,皇帝仍是决定将计就计,在文武百官面前戳穿六王爷的弑兄篡位行径,才能最直接而不招惹非议地定下他的罪,虽然昨日夜里看起来声势浩大,火势漫天,实则守城的官兵在皇上的授意下,并没有拼死抵抗,伤亡其实微乎其微。”
商慈微微垂眸,她果真想得太简单了。
“且就算直接抓了六王爷,真的能避免这场逼宫的灾祸?我说过,天眼所预示的画面一定会成真,前朝出过十几位开过天眼之人,无一例外,唯有正视它,任何投机取巧或是企图规避的方法,都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导致更糟糕的局面。”
说到这,巽方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掌心的触感软腻光滑,像是上好的琼脂,巽方紧握着那团柔荑,凝视着她道:“阿慈,我真的要感谢你,是那晚你对我说的番话点醒了我,我才能找到这破解之法。”
“我说过什么话?”商慈愣愣的,她已全然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
“你说过‘天眼看到的未必是真’,”巽方的唇角勾起适宜的弧度,黑如漆墨的眸子里闪动着温雅的微光,“天眼所看到的一定会发生,但未必是真,也可以是一个用来制人的圈套。”
二人谈话间,马车已到了皇宫门口。
直到巽方带着她匆匆地赶往金銮殿,见到皇帝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小师兄在哪,商慈才明白师兄如此着急赶来的缘由。
原来巽方帮皇上做事,必须也是唯一的要求,就是请求皇上届时留庚明一命。
然而皇上却告诉一个足以让他们崩溃的消息。
在得知中了圈套,被御林军层层包围后,庚明当场拔剑自刎了。
以为就此能和小师兄团聚的商慈,突闻噩耗,当场哭出了声。
巽方则低哑着嗓子问:“他的尸首在哪……”
皇帝派了一个太监,带他们去领庚明的遗体。
小师兄从头到脚被白绢包裹住,巽方抱着一丝希望缓缓揭开白绢,然而渐渐显露出的那熟悉的眉眼,让他忍不住手下一颤。庚明安静地躺在那儿,脖间有道长长的血痕,沁出的鲜血早已经凝结成血痂,身体也早已僵硬。
商慈看着小师兄早已灰白的面颊,止不住地流泪。
与庚明一起的翟泱却下落不明。
也许是逼宫逼得太容易,反而让多疑的翟泱起了疑心,也许是当时场面太混乱,翟泱意识到情况不对,趁乱逃出了宫,总之,到问罪之时,皇上才发现少了他这个重要的共犯。
皇上当即下旨,命画师描摹出翟泱的画像,张贴于全城各处,严查城门各个关口,向全城发出了翟泱的通缉悬赏。
☆、第62章 爱与仇恨
庚明的尸首被领回了家。
同师父一样,是被师兄亲手火化的,余下的骨灰,准备同师父一起带回大泽山,葬在桃花林树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小师兄的遗容,没有憎恨,没有不甘,比师父走时还要恬淡安详,她回忆起与小师兄的最后一面。
小师兄看似变得温吞而不再锋芒毕露的性子,被开水烫到了手,却浑不在意的反应,乍听师父去世,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哭哀怮……
商慈忽然惊觉,是不是在他获知自己双目已盲之时,便已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了。
试想一下,哪怕翟泱的复仇计划成功了,皇帝真的被杀,小师兄会重新找到他们,融入从前的生活吗?商慈默默地捂住嘴唇,睫羽不停地颤抖,她早该发现……
看似对命运的屈从,背后蕴藏地其实是对生活的绝望。
失去光明,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何况对一个从未经历过大挫折的天才,且是一个爱堪舆寻脉成痴的天才。
他再也无法用他的鲁班尺丈量地势,堪寻山脉,再也无法辨阳宅,选阴宅,他还有许多山河江海、瑰石奇景没有见过,习得再多的兵法阵法有什么用?他如今连茶壶的嘴都对不准,骄傲如小师兄,他怎会平淡地接受这一切?
商慈没有经历过失明的痛楚,她无法体会终日面对着无尽的黑暗,只能用耳朵去接触世界,是怎样的感受。
这次宫变,对于巽方和商慈,结果虽然成功了,但他们却失去了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人。
京城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巽方已向皇帝辞了官。皇帝现在正忙着善后关于萧怀瑾谋反案后的各种事宜,萧怀瑾单方面宣布皇上暴毙,假传遗诏,当时竟没有一个大臣跳出来质疑,看来皇帝现在首先要做的,不是北伐,而是好好整顿整顿他手下的大臣,以及调查清楚这次谋反有多少官员涉事其中,对于巽方的离去,也没有过多的挽留。
如何处理萧怀瑾牵扯着皇室的脸面,作为纵观整个宫变经过,甚至是策划了整个大局的人,巽方看到了知道了一些皇室本来不欲与外人知晓的辛秘,虽然他有经世之才,皇帝也不愿将这样一个人强留在自己身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巽方没有做到当初的承诺。他答应过商慈,两年之内解决所有事情,带师父庚明离开京城,他没有做到,师父便已仙逝;他答应师父,不管小师兄做错什么,都要保住他的性命,不伤他一分一毫,他也没有做到,现在剩下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商慈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大泽山回归到原本的生活。
距离宫变一个月之后,又是一年上元节,不过今非昔比,前年热闹的情景一去不复返,唯剩下商慈和巽方俩人冷清地迎来万家灯火。
尽管这两年多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一辈子无法忘怀的伤痛,去年的上元节庚明离家不知踪迹,师父病重,小正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敷衍过去了,或许是为了让她早些摆脱此次事件的阴影,或许是为了寓意一个新的开始,巽方很重视这个元宵节,一大早便开始在柴房忙碌了。
巽方掌勺,商慈打下手,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不开心的事,蒸雾袅袅中,全程都是围绕着“吃什么陷的汤圆”这一话题。
本来在伙食这方面,巽方从来都是以小师妹的口味为主,但是商慈这次主要是想给周芷清和绣坊姑娘们多送些汤圆,好好地做个道别,于是话题由“她喜欢吃什么汤圆”升级为女孩子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汤圆”。
“大概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吧……”巽方不确定的说,毕竟能让他心甘情愿洗手做羹汤的女孩,从小到大就只有商慈一人,而商慈就是无甜不欢。
商慈摸着下巴想了想:“比起口味,女孩子可能更注重外观品相,不如在糯米粉里加些南瓜、紫薯、红豆、菠菜汁,做成五彩汤圆?”
“好。”巽方觉得这方法不错,拿过事先泡好的糯米,开始着手处理糯米粉。
商慈则负责把搅拌好的糯米粉,揉成面团,她向来容易丢三落四,所以像做菜这种需要细致和耐心的活计,她总是掌握不好,每回不是忘放了盐就是多放了醋,所以她做出的菜口感难吃得让人印象深刻。只是揉个面团,商慈也总是忘记手上沾满了面粉,不经意地擦一下脸,拨拉一下额前的碎发,很快,一张脸多了两三道白印子,成了货真价实的小花猫。
商慈揉得认真,巽方已憋笑憋得不行不行的了,走到她身旁,刚想环住她的腰,告诉她已变小花猫的事实,就闻面前人自顾自地轻声道:“今年好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