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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床边放着个小床,襁褓里裹着的小人儿脸蛋通红,只头发浓黑,已经盖到了额间。夏景行瞄一眼闺女,挪到了床边去,握住了夏芍药的手。
夏芍药生完了孩子整个人倒好似水里捞出来的,丫头才替她换了干净的中衣,又拿布巾子替她擦干净了身上的汗,她此刻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感觉到手上被握住的熟悉的手感,睁开眼来朝着夏景行一笑,这才发现他脸色有点发白,倒好似被吓着了。
“你……还好吧?”
“那个胡人姑娘真的很美吗?”
“啥?”被老婆吓的神魂几乎出窍的怀化大将军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滞,与他平日英武的形象全然不符。夏芍药纵是才生完了孩子精疲力竭,也不觉缓緩露出个笑来。
事后夏景行才知道,她对马府后院的胡人美女这么有怨念,就是因为发动之时正在聊那位美人儿。
“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她对丈夫前往知府衙门赴宴之事下了个结论,这一节就算是翻过去了。
夏景行心道:我若是怜香惜玉了,回头……可没人怜惜我了!
这么想来,还是宁可不要怜香惜玉的好。
事后马知府大约误会了,还当怀化大将军喜欢这胡女的舞蹈,居然趁着夏家小闺女满月宴,将这胡女送了来。
将军府满月宴,幽州城内文武官员皆来道贺,夏家后院乍然冒出来这么一件礼物,倒让夏芍药一愣,回头就派人将这胡女悄悄儿送到了知府夫人的马车上,等到宴散送客,她站在内院门口,向马夫人道别:“夫人今日赏光,我心里实是高兴,还替夫人准备了一份回礼,已经送到了夫人马车上,还请夫人千万别推辞。”
马夫人心中诧异,还谢过了她的回礼,等扶着丫环的手上了马车,瞧见高鼻蓝目的胡女,顿时恍然大悟:这位将军夫人好大的醋性。
马廷伟忍痛割爱,只当夏府收了这份重礼,回头在互市是夏将军对他多关照一二,可是财源广进,哪知道夏家女儿满月宴之后,他又在自家后院里瞧见胡人姬妾,还怒冲冲跑去质问马夫人:“不是将她送到将军府去了吗?”
马夫人对于夏夫人这份不动声色的手腕倒是佩服的紧,又觉得她仗着年轻貌美,能笼络住丈夫,夏家后院倒是十分清静,心中也叹,若是等她年老色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管得住丈夫。
“将军夫人拿她当了咱们家的回礼,塞到我马车上了,难道让我打滚撒泼请夏夫人收下这份礼物?”一个异族女子,就算生个孩子那也是杂*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马夫人还真没将这胡女放在眼里。
马廷伟听得这礼物居然是将军夫人退回来的,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夏家满月宴散,夏景行倒还记得宴席上,马知府神神秘秘向他提起,自己送了一份大礼,一定要大将军笑纳。夏景行忙忘了,过得两日再提起知府衙门送来的重礼,就被老婆揪着耳朵教训了一顿:“你是不是后悔我将那重礼退了回去?”
夏景行大吃一惊:“马知府虽然为人有些不太妥当,可是人家好心好意送了重礼来,至不济咱们也回一份差不多的礼过去,也没必要退回去吧。”媳妇儿向来是讲理的人,怎么生完孩子坐月子坐的郁闷了,竟然有些不讲理了。
“你是说我做错了?”
堂堂大将军弯着腰被老婆揪着耳朵,惹的房里丫环全捂着嘴退了下去,经济命脉捏在老婆手里,若是得罪了她,回头被赶去睡书房,那乐子可就闹大了。全府里多少双眼睛瞧着,夏大将军还丢不起这个人。
“当然没错,只是……”
“那你还念念不忘马府的重礼做什么?”
夏大将军冤枉啊,“我这不是想着官场礼仪,你退了回去,万一让马知府还当我对他有什么意见呢……”
“你自然对他没意见了,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对那位马知府可是非常有意见。你若对那截细腰念念不忘,不如一会就收拾包袱去马府生活,我没什么意见!”
“什……什么细腰?”
懵懂的夏大将军总算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夏芍药紧盯着他的眸子,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睛里瞧出他有没有在说谎,盯了好一阵子,见他果然是懵懂不知的样子,也觉得不可思议:“你不知道知府衙门送来的厚礼是什么?”
夏大将军十分委屈:“娘子,就席上马知府说送了一份厚礼给我。我这两日忙忘了,今日得空就问了一句,就招来你雷霆大怒,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呢。什么好东西不能给我看?”
“不就是你念念不忘的胡人美女嘛,在我面前装什么相?”夏芍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手上倒是松开了他的耳朵。
“娘子娘子!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你一定要信我!”他心里暗暗埋怨马廷伟添乱,又觉得老婆吃醋的小模样十分可爱,厚着脸皮上前来往她身上蹭,“这事儿我真不知道,娘子你真是聪慧,当时就送走了,不然留在咱们家里过两日再送过去,定然不妥。”一堆赞美的话往夏芍药身上砸,只盼着将眼前事情抹过去。
夏芍药还当他一早回来问起那胡女,是心中存了绮念,如今瞧来不是,到是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心里也梗着一口气,虽然自己能够赚银子养孩子,可若是孩子的爹真恋上个异域胡女,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到底还是虚惊一场。
那胡女她也瞧过了,果然姿色动人,又带着异域风情,按何娉婷的话来说,“可不是个女妖精嘛,我家夫君看完了她跳舞,回来可是提了两三回,听的我肚里暗暗拱火,他又没做什么,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教我拿住了他做出什么事儿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她可是爽脆的性子,眼里揉不得砂子。
夏芍药想起何娉婷那些话,今儿发怒可不就是因着夏景行问起此事来。他若不问,这一节倒也揭过去了。
此后很长时间里,夏景行都对老婆伏首贴耳,只要他回来的晚了,或者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她必拖长了调子,“那个胡女——”夏大将军立刻就绵软了起来,堂堂七尺男儿立刻变作了绕指柔,再没一点火气。
知府衙门再来宴请,夏景行死活不肯赴宴,好几次都推脱了,暗道这马知府脑子里的想法与众不同,酒*色上面爱倒爱,又生成了个豪爽的性子,自己的爱妾可以随意赠人,可是这等潇洒的作派他可消受不起,还是远着些的好。
马廷伟还当自己哪里得罪了怀化大将军,思来想去唯有胡女一事,托人悄悄儿去说合,道是替大将军置了个外宅子,夏景行一听就心惊肉跳,托中间人回去告诉马知府,“家有河东狮,万不敢有非份之想!”倒让马知府惋惜了好一阵子。
瞧着也是个英武气概的年轻将军,怎的倒是个老鼠胆子,畏妻如虎,原本应该风*流快意的人生,生生过的毫无趣味,碰上这样妇人,竟然还不休回家去,留着作甚?
倒是有消息灵通的,悄悄儿将怀化大将军入赘之事讲给他听,马廷伟才恍然大悟。
他一直外放,京中消息又不灵通,世家勋爵之事也无人讲给他听,若是身后有背景,何至于就被派到了幽州任职。不过是机缘巧合,这职位才成了肥差。
“倒是可惜了!”103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夏家新添了个小闺女,何娉婷羡慕不已,见天带着荣哥儿往夏家跑。荣哥儿正是学说话的年纪,但对着比自己小的孩子,十分有兴致,时不时伸出小手指头,试图戳一戳睁着眼睛的绮姐儿,被旁边侍候的乳母阻止了,他便去摸摸绮姐儿的小手,倒好似在逗小猫小狗一般。
小闺女生下来之后,夏景行便为闺女起名夏绮安,算是跟兄长的排行。小平安乃是乳名,夏家这一枝儿已经除了族,如今祖谱便从夏南天父母辈开始载起,到得小平安这一辈,夏南天端端正正记了夏弘安,上香禀告父母,算是入了祖谱。
夏景行忙过了换防之事,整个人又闲了下来,还在互市上遇到过好几次马知府,这让他对马廷伟升起了探究的念头。
这位马知府自上任以来,还真算不上勤勉,春耕秋收都不曾下过田,只将事情分派到下面属官手里去做,自己在府里逍遥,比起他在政绩上的声望,更出名的则是马知府的风*流才名。
夏景行自知与马知府并非同类人,频繁偶遇,且每次遇见了他都要盘桓一两个时辰不放,不得不让夏景行探究他背后的深意。
不过马知府偶遇了几回,似乎也懒的绕圈子了,再遇见夏景行,说不过三句话便开始谈起太子殿下的贤德。
比起与太子并未有过多少接触的马廷伟来,在宫里做过数年皇子伴读的夏景行对太子殿下的了解可谓更深。他心中一动,朝着长安方向一礼,“太子殿下可是将来的天下之主,自然是贤德的,马大人怎的想起太子殿下来了?”
马廷伟见他总算上道了,除了大赞太子殿下的贤德之外,还道:“为人臣属,自然要为主君着想,太子殿下倒是对大将军赞不绝口,只不知大将军心中作何想法?可有想过以后?”
夏景行心中暗笑,燕王身在长安,太子趁势招揽他手下武将,这是不止对燕王不安,甚至已经想着对付燕王了?!
他正色道:“咱们为人臣子的,势必要忠心为主。且不说马大人掌管着一州政事,不会轻易懈怠,就算是夏某,那也是为着大齐江山稳固,边疆安宁而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的!”话说的大义凛然,半点承诺归顺的意思都没有。
马廷伟官做到这份上,也不能拉着夏景行直接逼问:夏大将军追随太子可好?
他心里暗暗着急,只恨做武官的神经粗,凡事讲的太明白了,总不能连余地都不留吧?
马廷伟招揽夏景行的意思表露之后,没收到相应的结果,他又试探了两三回,每次都被夏景行给糊弄过去了。反让夏景行知道了马廷伟已经投靠了太子。
他如今替燕王代理藩务,王府里又留了岑先生与喻先生两位幕僚。这二位年后早早归来,夏景行便前去请教,如今情势要如何处理。
他跟燕王殿下是打小相处的情份,自然态度坚决的站在燕王身后,但其余武将他便不敢保证,在燕王不在幽州的情况下,会不会真的被马廷伟延揽成功。
岑先生是个耿直的脾气,张口就骂太子无耻,当初用得着燕王的时候对这个弟弟尚好,如今幽州互市成了一块大肥肉,倒又趁着弟弟不在挖起了墙角。
喻先生却是个旷达的性子,一派悠然,“太子试探过殿下,想要在互市上分一杯羹,结果被拒绝了,现在趁着殿下在长安,他自己想办法,也不奇怪啊。太子倒还有几分脑子。”
气的岑先生破口大骂:“姓喻的,你到底是谁的人,向着哪边的?”
夏景行才讲了个开头,这二位倒掐了起来,他只能努力说合:“二位先生先别吵,殿下命我坐镇幽州,可太子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岑先生主张向燕王写信告之此事,喻先生主张想办法砍了太子的爪子,前者保守,后者大胆。夏景行忍不住抚额:“写信给殿下是应该的,只……咱们也不能将马知府给弄走啊。再说了,马知府现在张口,好歹知道了他如今到了太子麾下,万一把他给弄走了,再弄一个满肚子诡计的过来,到时候更难对付,还不如就让他在幽州呆着呢。”
喻先生便叹:“恐怕燕王殿下已经踏进了长安的风暴里去了,也许日子过的也不太舒心。”
这一点,岑先生倒没有反对。
夏景行写给燕王的密信发出去没几日,赵则通便找上门来诉苦:“……知府府上最近请了我好几次,我推了三次去了一次,去了之后这位马知府还藏着掖着,含含糊糊不说什么,只召了歌舞伎来吃酒玩乐,我也就喝了两杯侍儿斟过来的酒,坏事一样没做,回来身上染了脂粉香,倒被媳妇儿揪着不依不饶了好几日,能不能麻烦你请夏少东去劝劝我家那位?”
“原来他都把手伸到你那里去了啊?”
夏景行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长安城的云还能飘到幽州城来下雨,实是隔的地方太远了些。
他身处幽州,尚无燕王殿下的深切体会。
燕王身在长安,每日入宫,见识到的就更多了。
元宵节后开朝,太子就率先向他发难,提起互市不应该由藩王管辖,应交由地方官员管理,免得互市会成为藩王私库。
当时齐帝并未答应,但燕王也有所察觉,圣人也分明有所意动,若非他去岁开始就提起要与圣人一起出资做生意,只恐今日圣人就要以为他这做儿子的暗藏私心,私下不知道吞了多少好处。
燕王当然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