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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冥默默看着她,从袖子中掏出一块丝绢,伸出手要替她擦眼泪,最后又稍稍放低,只将丝绢递给她。伶俜愣了下,接过那丝绢,擦了擦眼睛,又重重舒了口气,勉强笑道:“让苏公子见笑了。”
苏冥摇摇头,轻笑道:“原来谢姑娘心事重重是因为触景生情,谢姑娘待夫君情深意切,令苏某很感动,世子爷泉下有知,定然也十分欣然。不过苏某想世子肯定也希望谢姑娘过得开心,不要一直沉湎于悲伤中。”
伶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若不是还有一些事情未做,我可能早已经随我夫君一起去了。他那个人一直孤孤单单的,我哪里放心他一个人上黄泉路。”
苏冥忽然脸色一震,眉头深深蹙起,轻喝道:“荒唐!若是你夫君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只怕死了都不安心。”
他声音忽然拔高,吓了伶俜一跳,抬眼看他,却见他面露愠怒,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她也惊觉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讪讪笑了笑:“苏公子误会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哪里会真的寻死。”
苏冥面色稍霁:“苏某听秦王殿下说过世子十分疼爱小夫人。想着若是换做我死了,定然是希望心上人好好活下去,绝不愿意她为我殉情。”
伶俜笑着点点头:“苏公子说得是。”不欲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道,“苏公子这次来杭州,除了给秦王殿下查看生意,听惠中大师讲学,还有其他事要办么?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苏冥不紧不慢道:“其实这次来杭州最重要的是来看望一个故人。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伶俜随口问:“是吗?苏公子不是西北人么?原来在杭州还有故人,已经看望过了吗?她过得如何?”
苏冥点点头:“已经看过了。”却又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本以为她过得很好,但好像并不是太好。”
伶俜愣了下,问道:“不知我能不能帮的上忙?”
☆、75。第二更
苏冥摇摇头,笑道:“说起来是我做得不好,不过她是个很明白事理的女子,我相信她想通后会好好的。”
伶俜蹙眉露出一丝戏谑:“原来是女子。”但她没继续下去,一来是今日情绪低落,二来是苏冥是个严肃正经的人,大约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枚扳指,“苏公子,这是我夫君留下的遗物,秦王殿下日后或许用得着,麻烦你转交给他。”
苏冥皱眉看着那扳指,迟迟没有接过来,只淡淡问:“既然是世子留下的遗物,谢姑娘为何要给秦王?”
伶俜云淡风轻道:“我可能用不上了,不如给秦王兴许还有用。”
苏冥默了片刻,神色莫辨地看了看她,终于还是将那扳指拿了过来,却没有说话。在伶俜看来,这回刺杀不论成功与否,她大约都难逃一劫。而日后秦王是否要谋事还未得知,一旦他要谋事,定然是需要大量的银子,这二十万两必然能助他一臂之力。她也相信,一旦宋铭上位,清算宋玥和沈瀚之是迟早的事。
苏冥将扳指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又微微蹙眉看向对面的人,淡淡道:“时候不早了,谢姑娘早些歇息,苏某告辞了。”
伶俜点点头:“苏公子慢走!”
苏冥离开不久,长安长路就从外头回府。长安微微喘着气道:“十一小姐,已经查清楚了。这两日太子下榻在明月山庄,他这次南巡只带了不足一百随从。明晚他要和苏总兵会面,慰劳这边的将士,回明月山庄应该会在日暮之后。而通往明月山庄那条路,素来僻静,我们只要提前埋伏好,应该不是问题。”
伶俜大喜:“真的?”
长安点头:“而且太子这次是微服出巡,出门通常只带二十几个个侍卫,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伶俜沉默片刻:“那你们俩就下去安排,照计划进行。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
长安面露惊愕,忙不迭摇头:“我们决不能让十一小姐涉险要,您在府中等着消息即可。”
伶俜道:“不亲眼看到宋玥人头落地,我不甘心。”其实她只是不想他们因自己送死,既然注定是一件送死的事,那么她就陪他们一起。
长安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只唉声叹气道:“若是十一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世子交代。”
伶俜笑道:‘放心,我自己去和他交代。’她心意已决,别人的劝说自是不会听。况且自从沈鸣过世后,她反倒不再荒废习武,如今身手突飞猛进,委实已经算是不错,至少不会拖别人的后腿。
本以为会彻夜难眠,但竟然出其不意一觉睡到大天亮。隔日,伶俜和舅舅一家用过午膳,给每人送了一份大礼。舅舅宁任远是一只名贵古董瓷瓶,表哥宁璨是两支上好的狼毫,表妹和舅母各自得了一套珠宝首饰。
宁任远看着那名贵的古董瓷瓶,笑道:“今儿非年非节的,十一怎的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伶俜道:“十一承蒙舅舅收留,打扰了将近一年,从来没好好孝敬过舅舅舅母,委实不太懂事。这两日想起来,很是愧疚,所以就准备了一些薄礼,还望舅舅舅母表哥表妹都喜欢。”
宁任远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一家人说这些话作甚!我将你当做自己亲生女儿,这就是你的家,哪是甚么收留不收留。”
伶俜笑道:“我知舅舅待十一好,不过这也是十一的一片心意,还望舅舅别嫌弃。”
宁任远笑着摇摇头:“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不过以后可别这样了,太浪费银子。”
伶俜点头。
过了晌午,伶俜借口去看铺子,跟长安长路一起出了门。明月山庄距离城中有一段距离,入山庄的一段路两旁草木茂盛,正是藏身隐秘的好地方。
伶俜手下有一百多死士,其实也是沈鸣留给她的,当初是苏家让长安长路为沈鸣培养着,一直都未用上,如今算是第一次出任务。为了掩人耳目,一百多人从不同方向,分批抵达,隐藏好后,从路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伶俜躲在树丛中,手中拿着一把剑,那是当初她习武,沈鸣送给她的剑。她总想着有朝一日,用这把剑亲手杀死沈瀚之为沈鸣报仇。但现在想来是已经不可能,不过也无妨,既然沈瀚之能为了宋玥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想必宋玥在他心中是重中之重,只要宋玥一死,无论是沈瀚之还是李贵妃,一切有如摧枯拉朽。这样想着,伶俜就有种快意油然而生。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亥时,路上终于有马蹄声声想起,藏在两旁树木中的人悄无声息,直到那马车走近,忽然听得长安大喝一声:“上!”
黑暗中,从树丛中蹿出来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朝那马车队伍扑去。本来安静的山道,忽然把夜色惊动。
“有刺客!护驾!”有侍卫大声叫道,刀剑的火光和碰撞,有如战场的千军万马,随后便是升腾至上天的信号弹,将夜空点亮。
伶俜望着那信号弹,心道不好,照着长安所安排,她一开始并未出来,只躲在树木中看着局势。宋玥不过带了二十余人出行,虽然很快落於下风,但那顶马车停在中央,一直有几个大内高手紧紧护着,一时半会儿未被攻破。伶俜屏声静气地盯着那车子,一动不动。
就在长安一跃而起,将那金顶马车从上而下劈开时,宋玥已经从里面跳开落在地上。天家子弟各个文武双全,宋玥又是其中翘楚,武功自是不一般。加之有侍卫拼死护着,长安长路一时半会竟无法近身。
就在宋玥和他仅剩的几个侍卫被围困在中央时,周围忽然亮起一片火光,原来是已经有援兵迅速赶来,这些举着火把的援兵不算多,但却是拿着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兵器——火铳。听到碰碰的声音响起,看到一片死士相继倒地,伶俜才知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宋玥,他带这么少的侍卫出行,定然是有准备,原来是带着这么多火铳。
眼见着自己的人,面对火铳毫无反击之力,形势顷刻就已经逆转。穿着粗气的宋玥笑道:“你们蒙着面我也猜得到你们是谁!我劝你们束手就擒,我还留你们一个全尸。”兴许是有了火铳,他底气大增,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以雷霆之势突出重围,跃到手持火铳的援兵旁边,一声令下:“杀无赦!”
眼见着在火铳射击之下,众人无力抵抗,躲在树丛中的伶俜咬牙闭眼高声叫道:“住手!”
宋玥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见到树丛中慢慢站起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他身旁一个侍卫举起火铳就朝伶俜射击,好在他眼明手快,将火铳打歪,那火药弹堪堪从身旁划过。宋玥朝那人恼火大喝:“孤让你朝她开火了么?”
那人被吼得瑟瑟发抖,不敢做声。两边的人见到这情形,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伶俜握着剑不紧不慢走出来:“宋玥,你放了我的人,我任你处置。”
长安大叫:“十一小姐!”
伶俜面无表情地朝他摆摆手,一步一步走到宋玥面前,将剑丢在地上:“是我要刺杀你,他们只是听命于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
宋玥因为受伤,额头上还淌着血,他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向身前面色淡漠的少女,往后踉跄了一步,讪讪笑道:“十一,你竟然真的要杀我?!”
伶俜低头沉默不言。
宋玥笑得更大声:“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我就半点情分都无?”
伶俜一字一句道:“我的夫君是沈鸣。”
宋玥敛了笑容,只冷笑一声:“看来是我对你纵容了!”他顿了顿,“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现在就跟我去山庄,并且不许寻死觅活,我就放了你这些人。”
☆、76。第一更
伶俜惊愕地抬头看他,他额头有血慢慢淌下来,愈发显得他表情狰狞冷厉,她知道这个人今晚不会放过她。
宋玥对上她的目光,又不紧不慢说了一次:“这些人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放他们走,也绝不会秋后算账。”
长安大叫:“十一小姐,不要答应他,我们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宋玥面色一震,双眼眯起,随手将身旁侍卫手中的火铳夺过来,朝长安腿上射过去。砰的一声,只听长安闷哼着噗通跪在地上。
伶俜脸色大变,抓住宋玥的手:“住手!”她知道这个人有多心狠手辣,若是她不答应,这些人恐怕马上就会横尸遍野,她红着眼睛看他,面上俱是隐忍的羞愤,“我跟你走!”
“十一小姐!”跪在地上的长安痛苦地大叫。
伶俜深呼一口气,转过头道:“是我害了你们,不该一时冲动让你们冒这个险的。太子殿下不会拿我怎样,你们先回去疗伤,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玥勾唇嗤笑一声:“青山?你们这小破山丘我还不放在眼里。”说罢,朝那些人挥挥手,“你们可以走了!若是磨磨蹭蹭,别怪我马上改变主意。”
长安长路不为所动,那些跟着他们的死士自是无动于衷。伶俜见状皱眉喝道:“你们是想白白死在这里么?!快走!”她知道宋玥改变主意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长安撑着受伤的腿起来:“十一小姐你放心,我们会来救你的。”
看着几十个人搀扶着离开,消失在夜色中,伶俜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冷着脸看向宋玥:“我贱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你。”
宋玥冷哼一声,寒星一般的眸子直直看着她,脸上除了冰冷一片,再无其他。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不过你太令我心寒了。今晚我就让你认清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伶俜面无表情道:“我是沈鸣的人。”
宋玥轻笑一声:“可惜你们已经阴阳两隔了。我说过,若是你敢寻死,我马上秋后算账,刚刚那些人的狗命一个都不会留。”
伶俜也笑:“宋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心肝还是比墨汁还黑。”
宋玥勾了勾唇,伸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朝手下吩咐:“把马牵过来,回明月山庄。”
马被牵过来,宋玥直接抱着伶俜飞身上马,一言不发快速朝山庄飞奔而去。他一手执辔,一手紧紧箍着伶俜僵硬的身子,灼热的鼻息就在她耳畔。虽然时隔多年,但这气息仍旧让伶俜熟悉,是让她恐惧又憎恶的气息。她已经不敢想今夜会发生何事,从未如此生无可恋,偏偏宋玥掐着她的软肋,连寻死都不能,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注定要跟自己怨恨的人纠缠不清?
到了山庄门口,早已有人候着迎接。宋玥抱着僵硬的伶俜下马,朝人吩咐:“今夜严加把守整个山庄,火铳手和□□手全部待命,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那打头的侍卫首领抱拳道:“收到!”
吩咐完毕,宋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