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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子婆娘?猛子婆娘你在屋里不?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你妹回来了!”
她边嚷嚷边往高猛那屋去,推开半掩的房门一看; 郁春就坐在床边; 看着像没睡醒的样子; 头上乱糟糟的。
要是平时; 陈素芳可能还要念叨一句; 这大白天的咋就睡上了; 这会儿她实在顾不上,就催促说:“快!你快收拾收拾!把头发扎好,衣裳穿规整了。”
郁春睡到一半让人吵醒; 心里能痛快?她皱了皱眉,问:“我刚没听清楚,咋回事啊妈?你喊我上哪儿去?”
“你妹啊!郁夏她回家来了!”
“是不是我妈喊我晚上回去吃饭?这才几点?着什么急?”
要不是看她衣衫不整,陈素芳都恨不得拖着人往外走,生产队上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偏她这个亲姐姐不着急。要陈素芳说,整个老郁家最要慎重对待的就是郁夏,郁夏前程好,同她处好关系总不吃亏!再说这郁夏常年都在外头读书,就放假回来待几天,攀交情处关系赶早不赶晚,平常不经营着,有啥事再去求人能管用?
郁春嫁过来都有三个月,陈素芳大概也看明白她是个什么人了,和她摆开来讲道理没用,这么一琢磨,她就安排说:“反正你赶紧的,快收拾收拾别耽搁了。”
陈素芳说完就往外走,边走边念叨:“我去灶间看看,亏我还记得亲家说过你妹放假要回来,前头奎子下了一网弄起来几条大鲢鱼,我把那两条卖相最好的留下来养水缸里了,就等郁夏回来提着上你家去。”
她边往灶间去,还招呼高红红提水桶来,准备捞鱼。
郁春这时清醒些了,可她还是不明白婆婆在急啥,她上辈子也读过大学,放假回家哪有这么大阵仗?虽说当年的事情绝大多数郁春都记不得了,不过她确定没有全生产队都赶着去欢迎她回家这种事。
不就是放假回个家吗?
劳师动众什么啊!
心里不以为然,她动作还是不慢,就像陈素芳逐渐在了解郁春那样,郁春也多少摸清了婆家的情况。这个家里公公和大伯子就是两头傻驴,她男人高猛还没来得及脱胎换骨,目前在混日子,家中上上下下都是婆婆陈素芳说了算,钱也捏在她手里,她交代的事你就得照办。
因为是去见郁夏,郁春不想让她比下去,跟着就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碎花裙,桃心领的,无袖,摆长至膝盖。换好之后她给扎了个低马尾,穿上塑料凉鞋就准备出去,出去之前还照了照镜子,哪儿都好,就是这年头没防晒霜,出门也不兴打伞,一到夏天就得晒黑,还有就是脖子这块儿,没件首饰光溜溜的。
郁春想着等以后有钱了,金银玉饰先整两套,还有什么翡翠钻石她每天换着带一个月不重样……
又想到高猛如今这样,不知道当初郁夏是咋哄他出去闯荡的,他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嘛!每次你说个啥他都能反驳得头头是道,总有办法让你相信你这只能赔本挣不了钱,郁春看他很发财的能耐,这脑子多灵光,可他偏偏就是和钱过不去,咋说都不行!
想到这里,郁春就想叹气,还在琢磨咋才能把他整服帖了,就听见婆婆催促的声音:“猛子婆娘你好了没?就等你了!”
郁春只得将这事暂时抛脑后去,应说:“来了来了。”
陈素芳提着水桶走在前头,那水桶里装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鲢鱼,她身后不止跟了郁春还有在家里等成绩的高红红,至于高奎婆娘人出去了,不在家。
三人到的时候,郁家院子里头已经摆出好几条长凳,上点年纪的坐着,年轻人三两个一起站着,老太太早先就想到可能会有这种事,事先买了花生瓜子糖,这会儿都搬出来了,至于郁夏,她让乔越提着装礼物的袋子,一样一样取出来给家里人看。
给二老置了一套行头,是夏天穿着轻薄透气的绸衣绸裤外带两双凉皮鞋。老太太拿到手就说了好几个哎哟喂,这贴在皮肤上真滑,穿着得多舒服?
还有那鞋……
冬天的毛皮鞋在开春以后就脱掉了,老太太如今穿着一双黑色面料的布鞋,老爷子整个夏天都是穿草鞋,这凉皮鞋啊,县城里头穿的人都不多,谁也没想过能上自己的脚!
大伯娘在旁边吞了吞唾沫:“妈,别干看着,您穿上脚试试!”
老太太是恨不得立刻穿上脚,可院子里这么多人,都盯着她的动作,夏夏她对象也在旁边看着,这多不好意思。老太太正想瞪大儿媳妇一眼,咋关键时刻也没眼力劲儿了?就这时,她看到走过来的陈素芳三人,就把鞋子往大儿媳妇手里一塞,冲那头打招呼去了。
“高家的,你咋过来了?这提的啥呀?”
陈素芳把水桶往前提了提,让老太太瞧见里头两条大鲢鱼,笑道:“这不是听说你家二妹回来了?我给送两条鱼来,给你家添个菜!”
“这么大两条,留着自家吃多好?”
“我家打鱼的,吃的鱼还少了?这提都提来了,您就收下。”陈素芳说着就把水桶往背阴的屋檐下放,放下以后才冲郁夏打招呼说,“二妹真是越长越好看了,这么瞧着比县里那些姑娘还好看!”
郁夏辈分低,先前轮不到她插嘴,这会儿陈素芳看过来,她赶紧放了个凳子:“婶儿您站着干啥,快坐下说!”
说着又使唤乔越说:“阿越你别站着,给抓点瓜子花生过去,哎,我记得咱不是买了山楂球阿胶枣什么的,拆开来给乡亲们尝尝。北边就枣子、山楂、柿子、杏儿这些最多,糕饼点心都离不开这几样,我看密封好放得住的就称了一些。”
乔越先前就跟个桩子似的搁那儿杵着,正不知道干啥,听郁夏使唤起来才赶紧拿上个土碗往里装吃的,装好往陈素芳手里递。
陈素芳刚才就注意到了,郁夏旁边那男同志脸生,还没寻着机会问,就听郁夏喊他。陈素芳接过递来的零嘴儿,没赶着吃,她就盯着乔越看,看了好几眼才笑眯眯问:“这谁啊?”
坐在旁边条凳上的郁妈回说:“亲家母,这是夏夏在外头处的对象,你管他叫小越就行。”
郁妈还冲站在旁边的郁春招招手:“大妹你过来,你们姐妹有一年没见了,过来说说话。”
郁春这心里翻腾得厉害,她从看到郁夏第一眼就不顺气,先前婆婆还夸她懂事,知道穿得体体面面的出来……这会儿同郁夏一笔,还有啥体面?郁夏穿了个挺宽松的白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下摆松松的扎进牛仔裤里,这牛仔裤看着也是最普通不过的款式,穿她身上双腿就是又细又直,看着修长修长的!再配上那双回力鞋,看着哪里都不出格,就是一股洋味儿,时髦得很。
最气人的是,她两辈子都这样,皮肤就跟晒不黑一样,考出去之前帮家里忙进忙出做这做那也是白白净净的,看自个儿……冬天好不容易白回去一点,一入夏又晒黑了。
都说姑娘家还是穿裙子好看,穿裙子显女人味儿,她还特地换了身新崭崭得裙子出来,闹了半天就跟小丑似的,折腾半天就是个笑话。
偏郁妈拉着她的手笑得跟啥似的,还冲坐在旁边的陈素芳说:“你们高家的饭就是养人,你看大妹嫁过去还没几个月,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郁春完全没有被夸的自得,她感觉脸上烧得慌,咬牙说:“妈你说啥呢?二妹这样才叫好看!”
陈素芳嘴皮子多利索,跟着就一阵点头:“猛子婆娘说的是,郁夏那才叫好看!我进县里那么多回,还没见过比她模样更周正的!”
夸她好看假,明里说她不如郁夏那不是更扎心?
郁春气得胸闷,她正想说咱换个话题行不行,一抬头就看见二妹害羞的样子,她掩着半张脸笑道:“婶儿你夸我一句我这心里就飘飘然,再夸几句能飞上天了。”
只是郁夏一脸娇羞就算了,她那个对象还在旁边真情实感的说:“这不都是实话吗?夏夏你就是好看!我在京市也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郁夏反手拧他来着,郁春胸口闷得慌,感觉一口气就要提不上来,憋都快憋死她了。
她都这样了,郁夏还不放过她,还点她的名给她道喜,说什么没想到这么快结婚,本来还以为能赶上吃结婚酒的:“姐啊,前头我给家里写信就说过,还是想当面同你道一句,祝你和姐夫生活幸福。”
看郁夏这么真情实感给她姐道喜,陈素芳脸都笑烂了。
心里别提多高兴,还说没赶上吃结婚酒不要紧,这回放假得待些时候吧?一家人有的是机会同桌吃饭。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您就留下吃饭呗,红红你跑一趟行不?告诉我叔他们,忙完了都过来。”
高红红刚吃了两颗蜜枣,嘴里甜着呢,听到郁夏叫她就响响亮亮应了一声:“好勒,小夏姐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告诉我爸一声。”
陈素芳心里高兴得很,还假意拍了闺女一下:“让你去你就去,你倒是脸皮挺厚的……”
乡亲们还跟着起哄,逗郁夏说就只留老高家吃饭,不招待大家伙儿整一顿?
郁妈刚才缓过来,又尴尬上了,还不知道该咋应,郁夏就响响亮亮回说:“今儿个没准备,回头我家开几桌席,正正经经请大家吃一顿!大牛叔您可得来,好生喝他两杯!”
老太太也是这个话:“咱们先把秋收忙完,忙完开席,吃它个痛快。”
本来坐着嗑瓜子看热闹的乡亲们这下高兴了,乡下地头就爱凑热闹,谁家过寿啊办喜事啊,只要开席请到一准去,有钱的包它一两块钱,没钱的拿包白糖或者从地里砍两颗菜,也就是个意思。
头两个月老高家的结婚酒办得就不错,这回郁夏回来,以郁老太太疼她的程度,席面一准差不了。
“那行,那就说定了!咱就等着吃你家的席!”
“郁夏她对象你也别急着回去,到时候我们喝两杯!”
……
郁春感觉自己是恍惚的,周围好像有五百只鸭子,嘎嘎的吵个不停。她胸口很闷,好像压着块巨石,她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处心积虑同高猛结了婚,结果事情并没有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去,她还被困在乡下地头,她妹失了能发财的丈夫,却一跃去了京市,在学校叱咤风云不说还找回个穿着光鲜体面一看出身就不赖的男朋友。
“二妹你咋不介绍介绍,你对象他哪儿的人?多大?做啥的?家里是怎么个情况?”
郁夏感觉乔越站在旁边就跟个围观群众似的,赶紧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说:“听见没?我姐想知道你是咋个情况?你自个儿说说。”
郁妈赶紧伸手去拉郁夏:“这个回头关上门慢慢说呗,二妹你还买了啥快拿出来看看?”
这头郁春还说呢:“妈你紧张个啥?我妹还没结婚呢?你就心疼起女婿来了?怕我为难他?”
郁夏在郁妈手背上拍了拍:“我姐说的是,妈你就别争了,乔越他是怎么个条件总归要说出来给大家知道的。我买的东西啊,咱们待会儿再看,先让他给你们汇报汇报。”
郁妈其实就是自卑,心里自卑听啥都尴尬,就希望关键问题一个别谈,吃吃花生吃吃糖,吃完散了问高家借个自行车送郁夏他对象去县里招待所住,再把郁夏拽一边说说话,问她咋回事,这事给办的。
要带男朋友回来早说啊,看他对象这样条件就不差,早知道能买的买能借的借,把这个家里里外外换上一遍,至少别跟现在这样没法见人。
郁夏没敢在信里写乔越的事主要就是顾忌她妈,早知道郁妈爱胡思乱想,生怕说得早了她要么担心闺女让坏人骗了要么搞出大动静来。
家里是啥样就是啥样,总不能因为乔越要来下血本买这买那甚至重新起个房子吧?
郁夏扶着郁妈让她坐回去,接着给乔越使个眼色,让他说。
乔越记得郁夏在火车上说,他全家都喜欢实在的小伙儿,他就没给润色,实实在在把自己以及家里的情况讲了一遍。说他爷是总工程师级别,他和他爸都是工程师,只是专业不同,他是搞计算机研究的。
还给解释了一下,这个计算机主要是服务于其他科研项目,它能海量存储海量运算,就像农民手里的锄头,是个必须的工具。这玩意儿越先进,就越方便其他科研项目的进行。总之不管是发射火箭发射卫星都需要计算机推演运算,而他做的事就是给计算机升级,给它更新换代,让它功能更齐全更完备更强大……
业务范围真的很难总结,为了让郁夏家里人听得懂,乔越也尽力了。
哪怕他尽力了,大家伙儿也就跟听天书似的,郁爸听半天就憋出一句:“所以你就是改良锄头的?”
“……”
乔越觉得,计算机他可能说不明白了,还是说说工资水平和待遇问题好了。
这时候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