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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稀里糊涂,那几个还解释说,这一身全出自郁小姐的手,是郁小姐为她搭配的。春林嫂子听罢想多看一眼,可惜人已经坐上小轿车了,她只是透过玻璃车窗看到这位年轻小姐的侧脸,斜戴的礼帽典雅极了,挡在眼前的网纱看起来十分神秘,红唇性感迷人……明明上了个艳丽的妆容,看起来偏就没有半点不正经,她这冷淡的侧颜就明晃晃写着四个字:高不可攀。
“这是哪家小姐来着?我还没看出来!”
“我知道,这是陈记车行的。”
陈记车行的小姐就喜欢艳丽的打扮,艳丽的同时还得不庸俗不低俗,她自己总穿搭不出那种感觉,从前都收敛着本性,生怕太出格给家里丢人。亲眼见过暴发户家王小姐的变化,又看了一些经郁夏之手做出来的造型,她就忍不住过来了,今儿是第一次过来,非常满意。
别人做艳丽打扮都爱选亮一点的颜色,郁夏却给她挑了个墨绿的束腰大摆裙,上身是黑色宫廷风格灯笼袖衬衫,这两件套搭配到一起就有点感觉了,再画个复古的妆容,戴上小礼帽,看着就是从西欧宫廷里走出来的贵族小姐,这一身她没给搭配太多首饰,最贵重最出彩的是一对耳环,陈小姐走出来之前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正脸侧脸她都看了,无死角的好看。
只要想到这么漂亮的是她自己,满足和自信油然而生。
都不用说什么喜欢再来,她已经决定了以后再有什么重要场合,都过来让郁夏搭配一身。
陈小姐这种见过世面的都满心服气,更别说春林嫂子,她已经傻眼了,喃喃自语说:“在永福百货卖东西还要管这个?”
“别人是不管,郁小姐管,所以她本事大,她工资高,她小费拿得多。”
春林嫂子不明白小费是啥,她又问了,人家告诉她就是赏钱!现在不是什么都学洋人吗?你说小费就显得洋气!
“那她一个月能挣多少?”
“这谁知道?反正听说这些太太小姐出八十一百想雇请她,她都没答应,在永福挣的钱总归不会比八十一百还少。”
“就一个月?她能挣八十一百?不是说工资二十?”
“是啊,没错,别的售货小姐工资的确涨到二十了,可她主要又不靠工资吃饭,像刚才,陈小姐让她收拾得这么漂亮不给小费?这些太太小姐们出手都是银元,就算一个银元好了,一天下来总有八块十块的,兴许还不止,你算算一个月多少钱?”
“……”
这已经超出春林嫂子的接受范围了,她就不明白,郁夏一个月要是两三百,东家就由着他收下?不让她拿出来?那可是两三百!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小姐们随便搭配一身都得上百,永福百货挣大钱了,东家四少还能惦记郁夏得的小费?
在他看来,小费越多就代表太太小姐们对郁夏满意,永福的生意就更有保证,这是好事情。更好的在于,郁夏在永福能赚钱,赚得还不少,她就不会想接受某一家的雇佣,哪怕契书上约定的时间满了,也还能续,站在生意人的立场,这是共赢的局。
春林嫂子眼界低,想不到这里,她只知道郁夏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种普通售货员,她赚的钱也远远不止二十块,明明先前落魄到需要租自家房子住,她怎么一下就翻身了呢?
回去这一路,她都是恍惚的,到家以后听小妹问说:“嫂子你不是说去买菜?菜呢?”
她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空着手就回来了。
周家小妹看她脸色不对劲,又问:“嫂子你上哪儿去了?”
春林嫂子勉强挤了个笑脸,说:“我就是去永福百货那头看了看……”
她想学郁夏去应聘售货员家里是知道的,不过早先都说她这长相和口才没可能,看她后来也没再提起,大家都以为她想通了放弃了,敢情没有。周家小妹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两口说:“咱家裁缝铺生意不说红火,日子也能对付,你折腾个啥?”
“我就是想着钱那么好挣,那我也去,给家里添个进项。”
周小妹没去永福百货看过,可她知道,要想在那头做售货员就她们这种形象和口才铁定不行,妈说得对,郁夏姐为什么能挣这个钱?她漂亮,不仅漂亮说话也中听,不噎人。
看嫂子受的刺激不小,周小妹也没让她再去市场,自个儿跑了一趟。这头春林嫂子琢磨了半天,看到小床里坐着的小海以后,她突然开窍了。
后头这两天,春林嫂子对小海特别好,每到天擦黑郁夏回来她把孩子交过去的时候还会说,说中午吃了什么,又夸小海很乖,一点儿不像别的孩子离了娘就哭闹。
她白天还教小海说话,说婶婶好,给吃蛋蛋。
……
郁夏因为本职是做心理医生,虽然是开导动物的,她感觉很敏锐,直觉向来不错。春林嫂子第一天说喂了小海什么她没多想,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还说,她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她看出对方有话说,还想问问,看是不是需要帮忙。这晚给小海喂饭的时候就突然听他说了一句:“婶婶好。”
郁夏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舀一勺,放在嘴边吹吹,给他喂下去,说:“小海告诉妈妈,婶婶怎么好?”
小海就笑出个酒窝窝来,回说:“给吃蛋蛋。”
再问他怎么吃的,好不好吃,他就答不上来。郁夏喂他吃了小半碗用鱼头汤煮成的白豆腐,这才放下小碗,问:“吃蛋蛋是谁教小海说的?”
“婶婶教的。”
“娘饿不饿?”
“娘也吃!好吃!”
郁夏想将他放下,让他玩会儿,可小海自己玩了一整天,他就赖在妈妈怀里不下去,还伸手去抱郁夏的脖子。刚过来这边郁夏经常应付不来,现在她已经能单手抱着小海,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吃饭。郁夏又想了想春林嫂子近来的古怪,兴许她想开口的事情还不小,这才做了许多铺垫。
是裁缝铺周转不灵要借钱?
看周叔周婶的样子也不像。
还是觉得照顾小孩一个全天太累,想涨钱?
要真是这样她就不会说小海很乖很听话很容易带。
一时之间,郁夏还真猜不到她的目的,料想事情可能会比较为难,她准备另做一手打算。
在永福做了这么些天,郁夏已经得了不少赏钱,跟着这个月也要结束,工钱也快到手。她等于说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如今方方面面都挺好,完全可以找个更好一些的房子,专门请个人来照看小海。这个事情四少爷一定很愿意帮忙,因为最怕自己这边出状况的就是他。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生出想要搬走的念头?
还是这次的事情给她敲了个警钟。
春林嫂子有事相求,但不明说,她想到用小海来刷好感,她这种做法郁夏倒是能理解,可没法接受。
明里暗里告诉你我对你儿子很好,然后请你帮忙,等于说变相邀功。变相邀功都出来了,以后会不会有变相威胁?
郁夏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摩别人,可人逢乱世,又是孤儿寡母两个,小海还不满两岁,当妈的心里要是没个成算,真是什么事都可能遇上。比起出了事再来懊恼,宁可多个心眼防患于未然。
郁夏想着,不管这次能不能帮忙,这房子她都没法住下去了。道理很简单,假如不能帮忙,她怕春林嫂子生出怨怼。能帮吧,又怕给人尝到甜头有一就有二……人是惯不得的。
第二天,郁夏抽空去找了东家四少,开门见山问能不能帮忙找个好一点的房子。
东家四少心里想的是你可算舍得从那破烂租屋搬出来了!
因为派人保护郁夏的关系,他早知道人住哪儿,正因为知道,才纳闷。以郁夏现在的经济条件明明可以换个好点的环境,怎么就是没想着搬走。现在听她说想找个靠谱的房子,东家四少一点儿不意外。
他问郁夏有什么要求,郁夏想了想说:“最好是离百货公司和市场都能近一些,房子不用多大,关键是得要个知根知底靠得住的帮佣。”
东家四少挑眉。
郁夏迎头直视他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离开百乐门?因为我喜欢上一个公子哥,我傻,掏心掏肺对他,可他只想跟我谈恋爱没想和我定终身。我把清白身子给他,没过多久我怀孕了,还没来得及说,他告诉我家里安排他和别家小姐订婚。”
都不用继续讲,东家四少就听出这是个悲剧。
富家少爷给的承诺听听就得了,那种地方很少有真心,多半都是玩玩而已。东家四少拨了拨怀表的盖子,问她:“你没打掉这个孩子?偷偷生下来了?”
郁夏点头:“我从小没爹没娘没亲人,想有个依靠,男人靠不住养个儿子总不会丢下妈。我跟他分了手,之后把儿子生了下来,一直没再找工作是因为儿子太小丢不开,现在他一岁多,很乖很懂事,我白天来上班,出门之前把他托付给房东太太,晚上再接回家,没搬走就就是怕搬走以后没法照看他,请个帮佣容易,就怕遇上心不好的。”
这话可以说相当诚恳,她没用任何技巧,就很直白的说明了夜莺的情况。东家四少听完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佩服这个女人,她身上韧劲十足,看着就是一身钢筋铁骨打不倒的,结果也有被人玩弄被人骗的时候?
现在永福和郁夏是绑在一起的,互利的关系,东家四少想到假如她儿子有个什么情况,这势必会影响到她,没多思虑就承诺下来,说会帮忙办妥,找个房子,请个可靠的人。
“我的私事也请四少代为保密。”
“行!我答应你不会往外说,也不会私下去调查,你放心。”
生意人最重承诺,轻易不会失信,东家四少这都给了保证,郁夏就放心下来,同他道了个谢。
“这不算什么,不用客气,你好好做,多给我挣钱就是报答了。”
“对了,这两天有太太派人来问,能不能请你出场?去她们家里帮忙搭配。”
荣省这些太太小姐们近来很抬举郁夏,都没把她当百货公司的普通柜员,还给安了个新的称呼,叫时尚顾问。别人这些吹捧没让郁夏飘飘然,她就是沾了上辈子见多识广的光,她没忘记自己现在是百货公司卖东西的,不是专门给人做造型搭配私服的。她一切的行为只不过是帮助东家盈利,要是出场,就本末倒置了。
郁夏没多思虑,拒了。
东家四少心里非常满意,他就知道郁夏是个通透的。直接拒绝挺好,想想看,你想保持光鲜亮丽就得来永福百货光顾,你得消费,而化妆以及设计造型只是附加服务。这个流程会淘汰掉很多财力不足的,她们没法经常过来,但没关系,那些真正有钱的不在乎这点,因为这些人闲着无聊的时候就是听戏打牌开舞会或者购置珠宝首饰洋装,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过来永福百货做造型也能满足她们的炫耀之心,做好走出去的时候就好像是个人专场,人家看你的眼神里全是赞叹和羡慕,那种爽感,经历过就戒不掉。
郁夏和东家四少的合作非常愉快,两人都对现状深感满意,这天下班以后,她和几个同事一起去了市场,割了一小块瘦肉,又买了两样蔬菜,还称了十来个梨。郁夏想给小海做个肉羹饭,她这边提着东西回去,刚放下,春林嫂子就把人抱过来了。
小海精神头很好,隔着十来步远看见郁夏就伸出手:“娘抱!”
郁夏赶紧迎上前去把儿子接过手,抱着颠了颠,又亲亲他,小海就笑开来。
“真麻烦嫂子,嫂子你等等,我给你拿两个梨尝尝。”
要是平时,春林嫂子多半推说不用,跟着就回去了,可她这不是心里揣着事?哪怕事情难以启齿,她还是留下来,想找机会同郁夏提一提。
郁夏从提回来那袋梨里挑了俩个头大的,递给春林嫂子。还说呢,说去市场买菜的时候正好撞见有人担着卖,看着新鲜,她尝了尝,汁水多又甜,就买了一兜子。
春林嫂子低头看了一眼,道了个谢,嘴上说:“那我回去了……”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那个,妹子啊,有个事我想求求你。”
郁夏脸色没改,心想来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等,等春林嫂子开口,看到底在盘算什么,她倒是不着急,春林嫂子着急啊,这就憋不住了。郁夏请她进屋来坐,自己抱着小海坐在对面,问什么事。
“我家开了个裁缝铺你知道,裁缝铺吧,生意不好不坏也就能糊口,可家里人人都在做活挣钱,就我闲着,我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说道这儿,郁夏安慰道:“嫂子说什么呢?一家人总是有分工,外头得有人挣钱,家里也得有人操持,缺得了谁?”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想找个活,给家里添个进项。”
郁夏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