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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流芳独自坐在炕上,听着那火炉中时不时传来的轻微的啪啪声,朝火炉望去,隐约可以瞧见炉中小火吐着火苗在其间翻滚跳动。透过那扇半开着的雕花木窗,便能瞧见外面一片素雪。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外面的屋脊、树梢皆堆着莹亮的寒霜,白茫茫一片。白亮的光线透了进来,映出一地的清辉。屋子的炉火忽明忽暗,映着杜流芳一张白皙如玉的脸,光影明灭。
第二十三章 巧遇
隐隐地,杜流芳听见屋子外有说话的声音,正是纳闷间,便见若兰打了帘子进到屋来,“小姐,三姨娘来了,要不要让她进屋啊?”
杜流芳眯了眯眼,这三姨娘前来,肯定是为了当面感谢她一番的。她救杜美菱只是觉得自己良心过意不去,并不是要奢求她们的感激。但是这大冷的天儿,三姨娘冒着风寒到她院子里来当面道谢,如若不让她进屋,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快请三姨娘进屋吧。”杜流芳本是懒懒地靠在一只锦缎绣红梅大引枕上,等着若兰退出屋去,这才端坐好。一旁的若水赶忙将大引枕放置回原处。又端了茶水铜壶退了出去。彼时,一个姿容清秀的妇人进到屋来,她双目含着笑意和感激之意,一对梨涡浅浅地荡漾。面色白皙,显然是回去之后又重新梳洗了一番。
她刚走到杜流芳跟前,便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这样的举动唬得杜流芳吓了一大跳,赶紧从炕上起身,拉了三姨娘的双手,惊诧着说道:“三姨娘,您这是做甚,快快起来!”无论如何,三姨娘也是自己的长辈,她怎么能够跪在自己面前呢?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传了出去,于她名声并不好听。
三姨娘却固执着不肯起来,“今日我是来感谢三小姐的,谢谢你在老爷面前求情,阿菱才会被放出来。谢谢你,三小姐!”三姨娘本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只这两句话,她又哭哭啼啼起来。
“三姨娘,您有甚话起来好好说。您这举动真是折煞流芳了,快快起来吧。”杜流芳面对这个哭哭啼啼的三姨娘头痛得很,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欺负三姨娘呢。
杜流芳都如此说了,三姨娘也不好再跪在地上不起来,遂握了杜流芳的手,慢吞吞地站起身来,随后又抽了腰间别着的一张绣帕,擦了擦眼泪。彼时,若水正好端了两杯茶水进屋,放到一旁一只红木做成的矮几上。杜流芳扶了三姨娘在矮几旁的木凳上坐好,又捧了茶递给了她,“三姨娘,喝口热茶吧。”刚才杜流芳握三姨娘的手时,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冷得透骨,想来是被冷坏了。不知不觉中,她的心里已经生出一股怜意。一时之间,忽然又觉得杜美菱有这样一个护犊的姨娘,也算是她的幸事了。
三姨娘见杜流芳是真诚待她,那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多谢三小姐。”她本就是由一个丫鬟抬起来做姨娘的,家中地位不高,就连服侍她的几个婆子丫鬟对她也只是马虎了事。如今杜流芳却如此关心地递给她一杯热茶,她心头怎能不感动?
杜流芳见三姨娘又哭哭啼啼起来,舒展的远山眉又不由得皱了起来,这个三姨娘怎么就有那么多流不完的眼泪?嘴角抽了抽,很快杜流芳又摆出一副好脸色来,“三姨娘,今儿四妹都回来了,您还哭甚啊,快快回去照顾四妹吧,至于道谢之事,三姨娘不必多提,流芳与四妹本就是姐妹,她推我下水也只是几个小孩儿在一起玩闹,无心之失而已。害得四妹被关了这么久,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心里过意不去了。”
听杜流芳这样说着,三姨娘心头安心多了,正如杜流芳所说,她还得回去照看阿菱,是以便跟杜流芳道了别。临走时,杜流芳还差人给她送了些燕窝补品,说是给阿菱养身子。又命若水捧了一个暖手炉给她,免得回去只是又冻着手了。三姨娘几乎又要感激涕零,杜流芳只觉自己招架不住,借口自己脑子犯晕,要休息会儿,三姨娘这才收了眼泪,出门去了。
三姨娘这会儿已经走远,杜流芳这才觉得自己耳根子清净了一会儿。若水一边收拾着茶盏一边纳闷,为甚小姐突然对三姨娘跟四小姐好了?虽然这四小姐没有二小姐心机多,但是毕竟是她将小姐推下水的啊,小姐怎么能够就轻易地放过她呢?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主子之事,做奴婢怎么好揣测和置喙?她只好噤了声,麻利地将茶盏收掇好,交给了一旁的若兰。
午饭之后,下了半天的雪这会儿终于停住了,天空之中难得露出点儿阳光。冬日里难得露出点儿阳光,杜流芳披了斗篷独自一人往院外行去,看着那暖暖的阳光斜照在白雪之上,透出一股莹润如玉的清辉。到了一处红梅树下,杜流芳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梅香味钻进鼻孔,正是脉脉幽香。她又朝那梅花走近了几许,那开得如火如荼的红梅在白雪、阳光的映衬下,那色泽艳丽的花瓣上泛起了莹莹的光。杜流芳一向是爱花之人,眼前这一番美景,竟让她瞧得有些痴了。正是怔忪间,便将一朗朗少年踱着轻快的步子朝这边走来。来人眉目如画、五官精致得像是雕刻出来得一般。一双桃花眼里闪着明灭不定的光,目光幽邃,里面有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微光。正因为如此,才越发的动人心魄。
杜流芳瞧见这个人,本来心情还是一片大好,却忽然间像是被塞了一团东西一样,变得发堵了。都是这个人惹得祸,杜流芳愤愤然瞪了他两眼,见他离她越来越近,杜流芳早已忘记刚才的美景,只是一味地想要躲开他,拔了腿她便往后退去。
“三表妹,你走这么急作甚?”见她要走,柳意潇赶紧出言拦住了她。只眨眼功夫,他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大有拦住她去路之势。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水汪汪的,嘴边噙着浅笑,一派恣意从容的姿态。杜流芳的心在那一刻好似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子,这人还真是妖孽。也怪不得自己以前会迷上他,杜云溪会将他暗恋。他眼里眉梢之间那股慵懒之意,更显得他姿容风流。整个人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见着杜流芳眼里的痴迷,柳意潇满意地挑了眉,笑着问道:“三表妹,柳表哥这副姿容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闻言,杜流芳的脸红涨得厉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比别人稍稍漂亮那么一点儿,说穿了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看着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杜流芳真想挥手打掉他的笑容。她板起了一张脸,冷冷地说道:“再好的容颜也有迟暮的一天,这些不过过眼云烟。如果三十年后,柳表哥还是这般自信满满,那么到时候流芳再来回答柳表哥这个问题。”说罢,她错开这会儿在原地发怔的柳意潇,自顾自提了裙往前面行去。
年少时,自己也曾痴迷过这副好皮囊,只是现在,在经历过那么多以后,她还会为了这姣美的容颜而动心么?加上前世的年岁,自己如今已是三十几岁的人了。那种如花痴般追逐漂亮少爷的举动,也早已离她远去。杜流芳无奈地叹息一声,连看景致的心情也顿时一扫而空。
身后的男子白皙如玉的脸上紧紧的绷着,望着那愈行愈远的女子,眼里的深邃越发令人琢磨不透。
第二十四章 疑惑
杜府,祥瑞院前有几个穿粉红色大夹袄的丫头扫着地上的积雪。四周静谧一片,只听得簌簌的扫帚与积雪摩擦的声音。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打得几个小丫头瑟着头,双手冰冷僵硬地有些连扫帚都握不住。屋内,烧着六只通红的火炉,整个屋子里一派暖热,令掀了帘子进屋的张妈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往火炉里又添了些碳,转头却瞧见大夫人独自坐在暖榻上发着怔,又好似在想甚事情。张妈还是有一次见着大夫人脸上露出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大夫人,您怎得发起呆来了?”
大夫人一双凤目露出迷茫之色,抬眼一见伺候自己已经好些年的张妈到了跟前,大夫人敛下双眸,但是眼里的疑惑迷茫之色不减。“张妈,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流芳跟往日不同?”
经大夫人这般一提,张妈像是心头早有计较一般,赶紧说道:“大夫人也这样觉得?原来老奴还以为只有老奴一个人这样觉得呢。三小姐向来讨厌四小姐,这会儿将她关进柴房,只怕她是求之不得。又怎么会突然就跟老爷说让他放四小姐出来呢?要是按照三小姐以往的做法,就算四小姐死在柴房里她也不会替她求情的。”
大夫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那个任性妄为的杜流芳才应该做出的事来。可是谁能料到,她竟然会真心实意为杜美菱求情。大夫人皱了皱眉,支起身子来,云溪的善良温惠在杜流芳的恶毒狠辣之上才会更显其锋芒。只是谁人知道这杜流芳会来这么一招?“这个杜流芳着实有些古怪,今日之事,她好像处处针对着罗大夫。可惜了罗大夫这颗棋子了。”大夫人说到这里,白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惋惜之色。
张妈陪在一旁,紧抿着双唇,表情也甚为凝重,“这三小姐向来听夫人二小姐的话,如今怎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委实古怪得很。”
大夫人凤目一转,瞧了瞧窗柩外已经放晴的天空,“或许她自落水之后,头脑倒是变得有几分清醒了。”
见着大夫人脸上多了几分忧虑,张妈在一旁劝慰着:“这个夫人倒不必太担心。纵使她变得聪明又如何?夫人贤惠温良的名声在外,还怕她怀疑甚不成?再则,夫人对三小姐打小甚都是用最好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她还敢来怀疑夫人,这不是太不孝了?若她真做出甚举动来,只怕到时候身败名裂的是三小姐,而不是夫人您啊!”
在这一点上,张妈似乎比她看的通透,大夫人脸上的担忧退却了几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安排在杜流芳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来。遂问道:“当初我们安排在三小姐身边的小丫鬟可还在?”
张妈略微想了一会儿,“在的,如今她可是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了。要从她那里套出甚消息,应该不难。”跟在大夫人身边就了,张妈对大夫人的想法基本上也算是摸透了。基本上大夫人只要稍稍一提,张妈就晓得大夫人接下来要做甚了。
“叫她每日汇报三小姐做了甚事,去了哪里,见了甚人即可。过来的时候让她动作麻利点儿,别被三小姐逮住甚把柄了。”一想起今日杜流芳说的那番话,总觉得如今的杜流芳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做事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妙。
张妈点头应是,这时听得屋外一阵闹声,屋头两人偏过头去瞧,但见杜云溪撩了隔断软烟罗帘子进屋。见那屋头两人面色颇有些凝重,杜云溪被唬得低下头去打量自己今日所着的衣裳。这可是杜流芳送给她的,她喜欢至极,虽说在此前被柳表哥批评过,但还是阻挡不了她对这衣服的喜欢。既然柳表哥不喜欢,那不在他面前穿便是的,私下里她倒是不介意将这么漂亮的衣裳拿出来穿的。“母亲。”杜云溪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无甚不妥,遂也没将大夫人和张妈脸上的阴晦之色放在眼里。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到了大夫人跟前,用着她平日里最温婉最和顺的语气嚅嚅地唤着。这样的温声软语,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住。
哪知大夫人并有没有向往日一般对她和颜悦色,反而脸上的凝重之色似乎越发厉害了,到了最后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怒气。杜云溪察言观色,见母亲直直盯着她身上这件衣服瞧,心头便有了这样的寻思,莫非在母亲心中,她杜流芳才配穿这样华丽的衣裳,她就只能穿那些素色淡裳?这样一想,杜云溪心中已觉委屈,她甚至有些怀疑究竟谁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但是母亲素来教她要动心忍性,她倒不会为了这样一件衣服跟母亲闹矛盾的。只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母亲那张阴沉的脸,却有了几分胆怯。
“这衣服怎么会到你的手上,这可是专门为阿芳准备的啊?”盯了半响,大夫人这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她的一双凤目里又惊又怒,昨日她忙着招呼张罗,也没管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她这会儿总算明白为什么南宫凌一瞧就瞧见她的亲生女儿,又直接忽略了杜流芳了。可是这一切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早有谋算,如果杜流芳是早有谋算的话,那这个女子也太恐怖了,如今只怕是不得不防了。可是,杜流芳只是小小的一弱质女流,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又怎会知晓这外面的情景?难道果真只是巧合?
瞧着母亲脸上越发沉重阴霾的脸,杜云溪眼里很快闪过什么,但是快得令人抓不住,很快她又恢复如常,面上带了几分委屈。“是三妹自己要送给我的,并不是云溪主动要的。”
这是什么话!大夫人脸上青一道白一道,这女儿对她分明有几分愤懑之意了。大夫人几乎有些坐不住,欲要起身,但一旁的张妈却握了她的手,大夫人这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