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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沉默半响,方望着我的眼睛认真道,“我也不瞒你,这三问,我以前却是答不上,现今我至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生最快活时,就是方才。”
我眼里发涩,忙避了他的目光,不去想一会的事。轻轻挣开他的手臂,面对着他,深吸了口气开口道:
“唯愿此时永不消逝。”
他的眼睛明亮,荡着丝丝笑意,俯身在我额头一吻,接着是鼻子,脸颊,唇,气息交错间,我只觉他呼吸渐渐粗重,那吻也是从温柔到狂乱。我被吻的几乎不能呼吸,这远方的云雾,好像此刻全都环绕在我的身边。
那一刻的情迷意乱。
他的手从我腰上上移,移到领口摸索着解了扣子,俯身吻下去,我突然全身一颤,他也是僵在当地。
那片红肿大概是触目惊心,我别过头去,他用手扳过我,一脸惊怒。我们就这么对视半响,他深深叹了口气,替我扣上扣子,小心翼翼的把我搂在怀里。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他的声音顺着胸腔传到我耳边:“衡儿,我纵是不能娶你,也不会这么放着你不管。放心,我自会想办法。”
终还是谈到了这个问题,我的心一阵抽搐,只是更紧地回抱他。不知过了多久,我狠了狠心,离开他的怀抱。
“十四爷,”这三个字一出口,刚才的柔情蜜意好像突然离我很远,“谢谢你,但是杜衡的事,对你来说到此为止。”我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是在怪我?”他皱眉看我。“也许当初我不该招惹你。”
“你惹也惹了,现在还说什么也许,”我一笑,“况且,若我不喜欢你,你再缠我百倍,也是枉然。路是我自己选的,现在该承担的也该我自己承担。”
他眉头皱得更紧,“别说傻话,我怎么能任你这样。”
“十四爷,若你娶我回去,大概会发现我和你府里的女人没什么不同。”我退离他两步,“所以,就忘了吧。”
他当我赌气,却发现我神色认真。当初虽是他先纠缠,但心动的是我,我自己做的决定,怎样的结果不都该自己接受?况且,我要让他如何帮我,难道和自己的亲哥哥翻脸?这份情纵是他愿给,我拿什么来报?他费尽心力,最后会不会后悔?我在他心里再重要,不过也只能是最爱的“女人”,他今日心甘情愿,以后呢?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他只记得我的笑,我的好。
“我若能忘了你,又怎会拖到今日?”他冲着我苦笑。
“只要想忘。”我凝视他,他只是望着我不答。我觉得胸口中有什么东西在撕裂,狠了狠心,伸手摘下那条链子,想要还给他,可转念一想,还给他他还有什么用?徒增痛苦罢了。一转身,我将那链子丢下崖去。
这链子那么轻,丢下去一丝声响也无。我背对着他站,两人都不说话,只听风呼呼的吹过。
“后悔吗?”他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
“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我没有转身,害怕再看到他,眼泪就会决堤。心已经痛到麻木,我只感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强迫自己迈开步子,向山下走去。
青石板铺成的石阶,绵延到山下,同样没有尽头。每走一步,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时的笑语由在耳边,他衣服上的薰香还隐隐可闻,现在却只剩我一个人。说是忘记,谈何容易。就好像在自己的心上生生剜掉一块,虽是终有一日会结疤,可那过程中好似永无尽头的痛,谁也逃不掉,那道丑陋的疤痕,谁也去不掉。
风吹在身上,让我一阵阵战栗,头重脚轻的一步步蹭下去,精神有些恍惚,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滚下去。
一双手在后面扶住我,那一瞬间,我真是想转身扑进他的怀里,对一切不管不顾。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淡淡的“谢谢你。”
桑桑还在下面等我,我不能让她着急。
走到山下,我已是再也撑不下去。后面的脚步也是跟着我走走停停,甚至他的呼吸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下都打在我的心上,这一路下来,我已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感到胸口堵着一团。
“衡儿!”正当我只想坐下不走时,却见桑桑从下面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她,刚才紧绷得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我脚下一软,她刚好一步抢过来搀住我。
“放心,她不会有事。”桑桑匆匆向我身后的人一瞥,随即紧紧搂着我往下走去。
以后再不见他,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见他,我一声声告诉自己,心里的刺痛却还是一刻也停不了。
“宝贝儿,我相信你。”马车在四爷府门前停下,桑桑握着我的手道,“我的叶子是最勇敢的。”
我紧紧抱着她,谢谢她这个时候没有安慰我。
“要是我暴毙你也不要奇怪。”我叹了口气,谁知会怎样。
“信不信我敢来烧了他们家?”桑桑咬着牙道。
“他那么有钱,烧栋房子算什么,要来就直接行刺吧。正好你也不用嫁了。”我不禁扑哧一笑。
“没问题,就这么办。”她说得认真无比。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回握她,努力找紫薇的感觉,在她打过来之前逃下车。
还是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桑桑一定在望着我,脸上是刚才掩饰起来的全部担忧。
“四爷回来了吗?”我进了院子直接走到四阿哥书房前。
小桂子进去通报,一会出来回道,“衡福晋,爷让您进去。”
这次我连深呼吸都免了,直接推门而入。
四阿哥正在桌前写着什么,我进来他头都不抬。上前请安,他抬手示意我起来,然后继续写着什么。
我像往常一样静立,虽然这次每一刻都好像要晕倒。
“和他说了什么?”他终于写完,站起来踱步到我身边,脸上只是一片平静。
“回四爷的话,告诉他不要再想杜衡了。”我目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舍得?”他声音虽是一点语气也无,却万分有讽刺效果。
“舍不得,但也要舍。”我全身无力,只是撑着答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走近了我,轻抚了下我的脸,我本能的一退。他收回手嘲弄道:“怎么好像连哭都没哭?”
“没力气哭了。”我现在只剩喘气的力气了。
“好个忘了杜衡,”他挑眉道,“好个没有力气。这么说,你来这也不是求情?”
“错的是我,您已经够大度了。”亲口和自己的丈夫说喜欢他的亲弟弟,那还有什么好求的,“杜衡任凭您处置。”说完这一句,我真是松了口气,要死要活,随他了。
“怎么处置?你又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况且若是我今儿动了你一根汗毛,大概十四弟是要在心里记一辈子了。孰重孰轻啊?”他替我理了理头发,缓缓道。
他有大把的法子让我生不如死,这个我倒是不用怀疑。想到他的种种手段,饶是我做好了所有准备,还是止不住的抖了一下。
“怕了?”他一笑,转而脸色暗了一下,“你永远是这么防着我……”
你若不是算着我,我防什么?我没有说话。
“下去吧。”他一摆手,不再理我。
不知怎么走回自己的房间,我一头倒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火一样烫。脑子里止不住地闪过和十四阿哥在一起时的种种场面,心里是阵阵的刺痛,眼睛却干涩的很,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主子,爷派人过来说,今儿万岁爷开的恩旨,特准他和十三爷十四爷带着家眷进宫陪德妃娘娘进晚膳祝寿,让您赶快换好衣服出去。”湘儿的声音离的这么远,反应了半天我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十四爷?听到这三个字我心里一颤,怕是我今天再见他,真的会当场崩溃。不说这个,现在我真是难受的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回四爷一声,说我身子实在难受,今儿晚可能是坚持不了了。”我费力的和湘儿说。
听她走出屋子,我闭上眼睛。一会门又被人推开,一个脚步声走进来。是四阿哥,我只好强撑着挣开眼起来。
“你当真准备一辈子不见他?”他冷哼一声,“我今儿却偏要看看你们是什么脸色。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出来!”
他转身出去,我一言不发的爬起来,湘儿进门过来扶住我。
“最漂亮的衣服,最美的发式,听见了?”我坐到镜子前,闭上眼睛,任湘儿在我身上忙上忙下。
“主子,好了,可是您……”她欲言又止。
我挣开眼睛一看,那么精致的一张脸,却因扑了一层厚粉而不似人色,加上我木无表情,简直像女鬼。
这怎么能给人祝寿?我狠狠拍了拍脸颊,使劲咬了下嘴唇,对着镜子一遍遍的练习笑容。
“好了,可以走了。”我扶着湘儿的手臂走出门去。
长春宫里灯火通明,笑语盈盈。
“额娘,您不多吃这一杯酒,我们这些儿子媳妇们今天可不依。”十四阿哥笑着起身,把酒杯倒满递给德妃。
“好,这是最后一杯。”德妃一饮而尽,也是笑眯眯的看着十四阿哥。
“您从小就偏疼十四弟,这可不行。”十三阿哥拿起筷子随意敲了下酒杯,“好事成双,再吃儿子这杯。”说着硬把酒杯塞在德妃手里。
“你们这哪是来给我祝寿?诚心喝死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德妃拗不过,只得又喝了这杯酒,指着十三阿哥笑骂。
四阿哥在一旁带着淡淡的笑望着十三、十四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时不时起来替德妃斟酒布菜。
好一幅母慈子孝的行乐图。
“衡儿,不舒服?”德妃突然向我说道。
“没有,就是喝的好像有点多了。”我回过神来,努力笑得自然,却对上四阿哥警告性的一瞥。
放心,即和你来到这,就断不会失态,我在心中冷笑一声。
曾经以为再看到他不知会是何时,不知是何场面,其实也不过如此。不过是目光交错间,心中狠狠地痛,痛到后来,也就麻木习惯了不是?
男女之情,有时就是这么残酷,转身之间,已是翻云覆雨,一点余地不留。难过的要死,可没有死,就得好好活下去;不愿接受的结果,可不能变,就得学着习惯面对。
就如我现在笑盈盈的望着十四阿哥和德妃说话,即使心中像被钝刀子一点点割过,也由不得我流泪。
德妃坐在上首,四、十四阿哥陪坐两边,十三阿哥坐在四阿哥那侧,剩下的就是各府福晋、侧福晋们打乱顺序依次排开,满满的一张大圆桌。
“今儿是家宴,就让我也享受一下和儿子媳妇们一起坐的滋味,甭理那些个规矩。”德妃一句话,就让我坐的几乎是正对着十四阿哥。他可以不看我,我却不能在大家都看他时低头。还能拿稳筷子,也挺佩服我自己。
“衡儿,你真的没事?脸怎么这么白?”德妃又一次问我,一桌人都望向我。
浑身滚烫,头痛欲裂,手连举杯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没事?
“当然没事……”我正想不出什么托辞,却听身旁的十四福晋笑道,“衡儿姐大概是刚才被我们灌多了。”
“倒是我害了你,咱娘俩今儿碰上这些人可是……”德妃哈哈一笑,大家也都跟着乐起来。
十四阿哥不留痕迹的往这边一瞥,我隐约看到他紧攥着酒杯。
“衡儿,唱首歌给额娘祝寿吧。”四阿哥突然开口道。
“是,四爷。”我似随意般的一撑桌子站起来,只觉脚下轻飘飘的,好容易才稳住身子。
十三阿哥面有不忍之色,刚要开口说话,四阿哥却伸手给他倒了杯酒,他只得顺势接过。
我努力搜刮脑袋里的祝寿歌,好容易想起来一首,清了清嗓子唱道:
祝您青春常驻;身体强如松柏树;
儿子向您多关注;女儿叫您一齐住;
事事称心快乐欢愉;日日都做长青树;
儿子当您掌上明珠;女儿孝顺一切关注;
孙子得意身体健康;孙女漂亮嫁得好归宿;
一切如意添福添寿;心想事成;青春常驻。
这首歌轻松愉快,倒也对了今日的气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带颤音,一曲完毕,我浑身已是湿透。
“好孩子,这歌说的倒是实在。我活到今日,还盼个什么?不就是儿女们和和乐乐?”德妃笑望着那弟兄三个。唉,若是你得知我和你这两个宝贝儿子是怎样的,大概掐死我都不解气。
我强挤了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