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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姐儿是各自带了乐器的,或者是琵琶,或者是月琴,或者是红牙板。等到献唱,便是轻奏乐器,舒展歌喉。宝茹细听了一回也觉得极好。等到唱了完了,三人都纷纷看赏,给的都是七两三钱银子的头等价儿。然后还多叫了一桌酒宴,招待几个姐儿。
宝茹看着乔三奶奶,就笑着道:“还是你有眼光,几位姐儿都是色艺双绝的,我都听住了。若是让我请姐儿,那都是请客宴饮的时候,别的不知道,只会要当下最红的。但是却远远及不上你请来的几位。”
乔三奶奶嗤笑一声道:“哪里是我会看人,不过是我家爷们是风月好手罢了,最会这些,不定是最有名气的。但是论及色艺却往往有可观之处,说来这也是一桩本事了——只可惜投错了胎,不然赚做人伢子才是最适当的。”
这几句话是小声说的,除了宝茹和玉楼别人是听不见的。听得这样半是调侃半是抱怨的话,宝茹和玉楼都笑了,指着她道:“你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竟然说这般促狭的话。”
笑了一回玉楼又道:“刚刚听了一回白官的琵琶,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宝茹当初学堂里念书的时候也是学的琵琶。她的琵琶当时就不输给一些善于这个的姐儿了,只是晃眼也有许多年没听过了,倒是怪想念的。”
乔三奶奶也是惊奇,问道:“真有那般好?咱们这样的人学些乐器也不过是玩儿罢了,鲜少有真正能拿手的。听你这般说我竟然也想听一回了——只不过怕是出不起价儿。头等的价儿是七两三钱银子,但是咱们宝姐儿要如何多?这是个没得数的了!”
宝茹只是笑嘻嘻道:“今日有外人就算了,下一回,只等下一回,有了空儿就给两位奶奶来一曲——至于价儿,哎哟!能给两位奶奶来一曲算是奴三生有幸了,谈什么价儿,这不是伤了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么!”
宝茹这是插科打诨卖乖呢,不过倒是惹得玉楼和乔三奶奶笑得花枝乱颤,三人又是说笑了一回,便是酒菜点心也用完了。到了这个时候,三人才到了临街的栏杆处,要去看灯。
楼檐前挂着湘帘,悬着灯彩,宝茹穿着穿着桃红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皮褂,葱绿盘金彩绣锦裙。玉楼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貂鼠皮袄。乔三奶奶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妆花蓝缎子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三人头上俱是珠翠堆盈,凤钗半卸。
三个人凑在一头搭伏着楼窗观看那灯市中人烟凑集,十分热闹。当街搭数十座灯架,四下围列诸般买卖,玩灯男女,花红柳绿,车马轰雷。光是各色奇巧灯笼就见有金屏灯、玉楼灯、荷花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秀才灯揖、媳妇灯、和尚灯、判官灯、师婆灯、刘海灯、骆驼灯、青狮灯、猿猴灯、白象灯、螃蟹灯、鲇鱼灯等,一时之间竟是数不尽的。只觉得银蛾斗彩,雪柳争辉。
除了灯火可看,还有村里社鼓、百戏货郎,桩桩热闹。远一些的有男子蹴鞠,近一些的仕女相携高楼上,美人美色。此外,上元节街肆自然有卦肆云集,相幄星罗,专门讲新春造化如何。又有站高台说书的,新出故事。旁边还有僧人,就是出家人也不免凡尘,说几段佛家故事。至于卖元宵的高堆果馅,粘梅花的齐插枯枝,剪春娥的鬓边斜插闹东风。宝茹一时之间只觉得‘虽然览不尽鳌山景,也应丰登快活年’。
三人看了个过瘾,只是免不得被楼下一些男子看了去。其中就有人道:“这是谁家的妇人?生的十分好颜色。”
旁边有人就猜测道:“看穿戴打扮仆妇排场,只怕是那个官员家的太太,又或者是勋贵家的女眷。一般人家哪有这般的?”
有一个有些见识的就笑道:“虽不中,但亦不远矣!这三个妇人自然都是大家女眷!左边那个是‘米烂陈仓’乔家的三少奶奶,右边的那个是大红货行家的三奶奶,至于中间那个则是皇商姚家的当家太太。”
坐了一回,底下议论越发多了,三人都有些不喜,于是起身商量道:“今日银河清浅,珠斗烂斑的,反正男子汉们也自有消遣,不如咱们也往街上走百病去。”
当下三人说定,就带领着丫鬟婆子并小厮往大街上去。几个小厮俱在后边,各打着一纱吊灯跟随。又有几个大些的小厮放烟火花炮,与主家瞧。玉楼道:“我还记得又一回出来看灯看烟花,我还感叹着烟花多贵,且不实用,还不若拿钱给我,也不知能买多少吃的玩的。没想到有这一日,我也自买了烟火放着玩。”
放烟火的小厮分作左右两边,随路放慢吐莲、金丝菊、一丈兰、赛月明。出的大街市上,但见香尘不断,游人如蚁,花炮轰雷,灯光杂彩,箫鼓声喧,十分热闹。不一会儿,走过大街,乔三奶奶道:“今日没约来李太太,说是家里忙着过节打理,这儿离她家可近,咱如今往她家里走走去。”
于是三人带着一群往李太太家来。小厮先去拍门,有门房应下,见是贵客,连忙迎了进去。又有小幺儿忙奔到院子里去禀告,李太太听闻忙忙地就来接她们,抱怨道:“可是磨人!如何这个时候来了,也不与我早说一声!”
宝茹笑道:“这可不怪我,只问咱们乔三奶奶罢!是她说要来你家的。咱们不过是走百病,走到哪儿算哪儿,可没想过麻烦你!”
好在家里本就是过节,若是招待三人倒也容易。连忙把三人迎进自己的小院子里,然后吩咐道:“去,先开炉子泡茶,再去厨房取酒,各样点心也送一些过来。与母亲说来了几个客,我略略等一会儿再回去。”
乔三奶奶道:“姐姐且住!咱们才刚刚吃过酒饭点心,哪里用得着,况且忒麻烦了!你只管给咱们一碗茶,喝过也就是了,咱们还要接着走呢!”
李太太也是相熟的,不与她们虚礼,果然只说了几句话。等到丫鬟拿茶来,就递与三人,三人只吃了茶就出了她家。然后三人又带着众人往前边走了一遍,又到大街上一家茶楼再推开窗看了一遍。
小吉祥这时候小声与宝茹道:“夜深了,姐儿就快些家去罢。这时候只怕姑爷也已经回家,若是不见了姐儿,只怕还以为有个什么,可不是着急。”
宝茹往常确实没有这么晚了还不归家的,突然来这一遭说不准家里还真有人担忧,于是与玉楼和乔三奶奶道:“也这个时候了,咱们也散了吧。我是从来没这么晚归家的,只怕家人担忧。”
这一夜玩闹虽然尽兴,但玉楼和乔三奶奶两人何尝不也有些担忧。特别是两人还有上头长辈,更加不能自主。于是便住了脚,各自话别一回这就各自散去,带着家人回家去了。
宝茹带着一行人往石狮子街去,到了自家大门首,有小厮在门首殷勤接住。宝茹这时候就笑吟吟问:“你姑爷回来了不曾?”
小厮道:“姑爷前脚才回来,还问姐儿到了不曾!”
宝茹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在门首放了几个一丈菊和一筒大烟兰,再有一个金盏银台儿。”
吩咐完毕宝茹才进后边去了,先入了正院,给姚员外姚太太请过一回安,然后才过花园往自己和郑卓的院子去。这时候郑卓早就坐立在小花厅里,洗漱已完穿着一身家常衣裳。
这时候自有丫鬟来给宝茹解去外头的斗篷和大衣裳,宝茹就脸上泛红笑吟吟道:“没想到你们那里倒是比我们散的还要早,这倒是稀奇了——我只听说你们常常是宴饮至通宵达旦的。”
郑卓看了一回宝茹,才道:“我是提早回来了——你是不是喝过酒了。”
宝茹摸了摸发热的脸,道:“十分显眼么?不应该的,喝的不多,之后又走百病,应该早就发散了——哈!怎么又说起我来了,你提前回来不打紧?只怕人家要笑你怕老婆了!”
因着郑卓是入赘,外头自然说他怕老婆的多。又兼他对宝茹千依百顺,体贴爱护,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就更多了。不过郑卓从来不因这些改变做法,在他看来日子是自己过的,又不是给人看的,为了这些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可不是本末倒置。
这时候郑卓自然如往常一般不说这个话题,只是道:“我们席上猜了灯谜,又有各种奖励,我给你带回来了。”
宝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走——宝茹从来不擅长这个,小时候还凑性玩一玩,如今却是更加少碰了。但是这不代表她不爱这个,好歹这也是一种智力游戏了,更何况还有奖品。虽然那些奖品都是小东西,她从来不缺,但是这种意义是不同的。
宝茹立刻快乐地去翻看郑卓带回来的一个小包袱,里头果然没什么稀奇物。出来打头的一个诗筒和一只茶杯还有些意思意外,其余的也不过就是香茶细果,并各色应节玩物。
宝茹把玩了那诗筒一番,就道:“原来你们还玩了这些,这些东西,你应是猜着了不少——只是我记得你也不擅这些的。那时候我俩逛上元节灯会,同样也有灯谜,我玩不来,央你帮忙,你也是束手无策的,怎么这一回这么神通广大了。”
郑卓只道:“制的那些灯谜都是极简单的,总不好让大家都猜不着——虽说都不在意些许东西,但怕脸面不好看。”
宝茹立刻会意,这些做生意的大佬,或许生意场上精明,但是到了这些文字游戏就不见得出色了。那些白手起家的就不说了,能认得文契就是自己用功了。至于世代经商的,家里不缺送他们念书的银子,但是他们也大多专攻算术之类,至于别的只能说是应付了事了。
这帮子子人划拳喝酒没问题,猜灯谜就有些力有未逮了。但是大佬们是要脸面的,到时候若是表现不佳,表面上没什么,但是暗地里会不会不高兴?为此主办宴饮的人家自然就只能挑拣一些极容易的,反正保证大家都能有所斩获,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宝茹笑了一回道:“原来是这般!本来明日也有人请咱们一些女眷宴饮,打着的就是灯谜会的招牌。本来我还暗忖自己只怕会丢人,但是看着样子,只怕咱们这边也会有所准备,毕竟皆大欢喜最好嘛!”
第133章 富贵闲人
正月里宴饮多; 女眷们几乎是轮流东道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不说,各家过节; 就是有相邀的也不过是至交好友之间。但是其余日子众人相聚可就多了——正如之前宝茹与郑卓说的; 正月十六这一日女眷之间就有一个‘灯谜会’。
宝茹自在家打扮妥当; 与郑卓说过就在天黑之前往宴请的主人家去了。这一回宴请的主人家是帽儿巷子曾家; 他家做的就是灯笼生意,开灯谜会倒是十分相宜。
宝茹到的时候‘灯谜会’自然还没开始,几个到了的夫人不过是由曾家几位奶奶招待着吃茶罢了。见是宝茹来了;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当即挽住了宝茹的臂膀,笑嘻嘻道:“哎呦呦; 咱们的大才女来了!平日里多出挑,琴棋书画样样来得。今日猜灯谜; 对人家来说只怕是手到擒来了!”
其他几位听着的夫人果然笑了,宝茹也是无话可说,道:“哪有这般?不过是大家客气吹捧罢了——说来我都成亲多少年了; 这样的称赞一向是给未出阁的小姑娘的; 如今安到我身上; 实在是羞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况且我那几下子; 读书还成; 猜灯谜却一直不知如何摆弄,可别为难我了。”
宝茹这般说,但是却没有一个相信的。只因宝茹一向显得才思敏捷; 有才华,这样的人玩一个灯谜实在是十拿九稳。大家觉得宝茹那般说话不过是装装样子; 谦虚一回罢了。至于宝茹那就只有苦笑了,天地良心,她说的可是真话,却没人信。
不提灯谜会之前女眷们的嘻嘻哈哈,等到人齐,曾家太太就让人把灯谜摆出来。这些灯谜都是写在灯笼上的,宝茹啧啧称奇了一番,这些灯笼足足有几百个,但是却没有一个相同的。明明只不过是一回私宴罢了,但是花样却比上元节灯会还多,不愧是垄断湖州八成灯笼供应的曾家,手笔不凡!
灯笼样式倒是不必一样样细说,宝茹只是站在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前,思索起上头的灯谜——‘在娘家青衣婆娑,在婆家青少黄多。别提起,一提起,泪洒江河’,打一物。宝茹摇了摇头,实在觉得想不出这是什么。她比较擅长精确一些的思维,这些联想的、抽象的,实在无能为力。
宝茹很果断地放弃了,去看下一盏琉璃灯上的——‘四月将近五月初,窗纸刮破重裱糊。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打四味药材。这个其实还比上一个要难,如果不了解药材,就是再会猜灯谜也是白瞎了。
不过宝茹倒是更喜欢这个,因为对联想能力似乎要求低些。宝茹心里想了一下,就在纸上写下了半夏,柴胡,当归,白纸。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