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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吴氏却没照顾周妍周家女儿的心思,有些话儿她早就想说了。
“哪里来的钱,一家子上下,没得别的什么生发,全指着这一间酒楼祖业过活,再大的酒楼,这样多的人来分润,轮到你父亲那个不中用的,又还能有几分?”
这还是周妍长这么大第一回晓得自家酒楼的账是如何算的,只见周吴氏与她扳指头。
“当初你祖父白手起家,带着一套锅灶家伙摆摊,到最后有了这满湖州也有几分名气的悦东楼。这其中却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呢,族里也有些人出了银钱,占了干股的。实实在在的,如今你祖母只能分润悦东楼六成干股。”
“不说你祖母如今把家计抓得牢牢的,就是将来分家,你父亲能分几分?你大伯是长子,又能干,做着大掌柜,多分一些走是显见得。你五叔是他们兄弟里唯一能进厨房的,如今做着大厨,管着厨房,到时候也不可能吃亏。你父亲能分到一成干股我就阿弥陀佛了!”
周妍再想不到自家竟是如此窘迫,她以往骄横跋扈,只以悦东楼周家的女儿自傲,如今自家竟被母亲贬成这样,脸色涨得通红,却不能反驳。
周吴氏见女儿这样,心里也不好过,但想着女儿一日日大了,也不能让她不通世事,只接着道:“你晓得如今家里每月是多少进账?我虽没见过家里的账簿,也能约出七八分。只悦东楼的流水一个月是两千两上下,除去各色开支,也好有千把两利润,这样你祖母便有六百两的银子落袋了。”
周妍乍一听还觉得挺多的,一年也好有七八千两呢,就这般与周吴氏说了。
周吴氏却只冷哼一声。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咱家上下光是正经主子就有二三十口,主子们的月钱放起来就有二百来两,再有丫鬟婆子小厮,谁不发钱?厨房花园屋里,哪不开销?你祖母就是手头再紧,只怕也没攒下几个钱来,不然怎得底下儿子媳妇这样怨声载道了,也不换个大些的宅子?”
周吴氏见女儿似乎是听进去了,这才不说周家,说起宝茹来。
“再说宝姐儿,她家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曾去过她家铺子,门面五间,上下三层,又是生意兴隆的,一年到头少说七八百两,多的话一千出头也有。她又没得一个兄弟姐妹,这些以后不都是她的?你哥哥将来若真能讨着这样能贴补他的老婆,我还愁什么呢。”
“可,可哥哥读着书呢!若是给他说一个官家女子不是更体面吗?我瞧着住在斜对面李经历家的太太似乎很喜欢我哥哥呢!”周妍忍不住道。
“傻孩子,”周吴氏只是轻描淡写道:“官家女子是那样好娶的么?悦东楼周家怎样响亮的名号也只是一介商贾罢了,何况在湖州商贾里头也不过是个中等,怎么娶官家女子,只怕只有那等散官或是捐官才愿意,可那有什么用?至于李太太,人家不过是与你客气,你怎的就当真了,你看她对谁家的孩子不是一般和善。”
“可是我瞧着哥哥与她家红云姐姐十分要好呢!”周妍小声道——她不小心瞧见了红云姐姐给哥哥递荷包,因着红云姐姐对她十分好,她也没说出去,况她还觉得自家哥哥和红云姐姐正相衬呢,将来与家人说了结亲也是能成的事啊!
“红云!”
却不想周吴氏听了这名字勃然大怒!连忙追问女儿个中种种。
原来这红云虽是李经历家的小姐,可是却是庶出的。李经历的后宅一直教他夫人把持的牢牢的,没得一个庶子,庶女也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已经出嫁,余下的就是红云。
李夫人面甜心苦,李经历万事不管,若真让这个李红云赖上自家儿子了,那可没得什么好处。
再一想那红云倒比自家儿子大了两岁,定是她引诱自家孩儿,暗恨她这样不尊重,不知羞耻。
待周妍与母亲全招了后,周吴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家小子多呆在书院里,不许他有空与那李红云见面,又想着还是宝茹与她做媳妇才相宜,心中暗暗筹划该如何料理。
宝茹坐着周媺家的马车回家去了,却不曾想她在为丁娘子的麻烦忧心忡忡,那边却有人同样在打她的主意呢!
她自家去,到家时正好开饭,在饭桌上姚太太却也正好问她丁娘子的事情。宝茹本不欲说,别人家的私事,她大剌剌地说了,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可是姚太太这边其实却早就知晓了,饭后在房里便与宝茹说话。
“你唐婶娘与我说的。”
宝茹还能说什么呢,这些太太们每日闲着没事可不得闲话一番么,什么事遇上她们也成了筛子,能漏的什么都不剩!
“你唐婶娘却不是随便听哪个不相干的人透露的呢。”说到这些新闻,饶是姚太太这样性子软弱的也十分兴致勃勃。起来。
“她是从张太太那儿得知的,就是家里与周推官是儿女亲家的张太太,原来丁娘子与张太太原来是同窗来的,这回这事情丁娘子求到了张太太家呢。”
宝茹开头还只当是这些闲人太太们又有什么闲话了,并不在意,没想到却一下点中了自己在忧心的。立刻竖起耳朵来,听这件事有了什么转机。
第24章 化妆课上
“原本丁娘子最是心高气傲的一个,据说她做小姐时在学里是最出色的一个,可没曾想临了嫁人后她却是最没得好前程的,所以说,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么。”
这句话姚太太不只与宝茹说了一两次了,似她这样的妇人最是笃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嫁不着一个好人,后半辈子便没得什么指望了。
宝茹想听丁娘子的事儿到底如何了,只得忍耐着她的陈词滥调,随便听听这些‘封建糟粕’。
“多少年了,丁娘子当年先夫死了,她回湖州那会儿多艰难啊,都没有求过人,这回求了张太太,张太太也是她当年的同窗啊,这样的小事只与亲家周推官略提一提不就成了么。”
“就这样?”宝茹有些不可置信了,之前让她忧虑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虽然她晓得这‘官本位’的时代,肯定‘就这样’啊。但还是一下惊讶,话就出了口。
“不然怎样呢。”姚太太不知宝茹怎么想,还正经回了她。
“哎!真可惜!十来年前,湖州有那一回捐官,你父亲那时也打算捐一个来着。银钱虽然不凑手,但紧一紧倒也不算拿不出,只是最后还是舍不得。如今单个捐的话,又委实太贵了。若是家里有个官身什么行事都要方便许多,这回丁娘子的事,张太太不是略抬抬手就行了么。”
“人家那推官可是实职!”宝茹忍不住提醒道,那周推官是正经考了科举,又一步一步升上去的,既有尊重,又有实权。
“也是!”姚太太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哪里不知道那等捐官也只是名头上好听呢。
“丁娘子先夫家也太没章法,难道不知那一句老话‘不到皇城不知官小’,虽然咱们湖州不是皇城,但比起一个小县贵人又多得多了,丁娘子一个女人家在这边开着女塾,还颇有些名气,这些年来一个闹事的都不曾有过,又怎可能没有一些关系。就算不是什么铁板一样的靠山,左右至少也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么!”
姚太太最后这样作结,还颇有些优越感地耻笑了一番外县人——宝茹最后觉得是好笑的,姚太太自己也不是湖州城里人啊,她娘家在湖州周边一个叫龙王村的地方。
宝茹本以为会很有一番响动的事情就这样,以一种风过水无痕的样子结束了。好像前一天学堂里还在说这一件事,不知生出多少种猜测。
晁月娘还说若不是最后一年了,不好去别处念书,她家定是要送她走的。丁娘子家这般多事,这回是没什么事,若真有什么该如何是好,难道对外说自家姐儿是个妾教出来的吗。
后头一天丁娘子便重新回来上课了,宝茹没在她身上看出什么异样,心想丁娘子这样要强,必然是不想人看出她如何了。
丁娘子不提,大家一开始还议论。久了,这新闻便成了旧闻,大家就不再说了,竟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今日我们来讲讲如何做些香皂来。”
这一日照常上课,来上课的是已经荣升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夫子的郑娘子,连宝茹也不能免俗。毕竟比起严肃的丁娘子,还是活泼温柔的郑娘子更可亲,更何况她上课全然不落流俗。
第一回就不是什么化妆,而是手把手教她们调香开始,告诉她们一切的装饰都是从‘香’开始的。虽然时间太短不能教得精细,但好歹让她们知道如何品鉴。
后头还教她们做了调在水中的香露,兑水后就是香汤了,宝茹回去后还照着方子试了一试,洗浴过后果然满身芬芳几日不散,比外头买的强得多。
“本来要教你们如何制澡豆,只是这样的东西如今也没几个用的了,还是香皂罢,你们平时都在用着呢!”郑娘子拿出香料等物,温声与她们道。
这时候的香皂倒是与宝茹知道的香皂很有不同,虽则加了皂角等,但宝茹不能说这和她知道的香皂是同一样事物,只是可惜,她也不记得实验课上做过的香皂如何做的了。
“你们自可挑自己喜欢的香味,如茉莉花香配茉莉花露,玫瑰花香配玫瑰露,只是可惜,今日咱们用的都是现成的花露,说来蒸花露也是调香呢,只是上回没说,过些日子,你们要是想学我再教你们。”
“如果要做应景的,就要用桂花和木樨清露了,只是太香了些,我也不常用呢。”
宝茹与周媺玉楼一处,三人合做一只香皂儿,她们就选了木樨的。她们三人喜欢的花香也不同呢,还不若干脆应景做成木樨香皂。
“说来是要过中秋节了呢,今年要一同来玩嘛。”玉楼一面用药杵把桂花碎末捣烂,一面问宝茹周媺。
宝茹与周媺都是摇头,之前七夕节便罢了,本就是给小娘子玩乐的,一同出去玩倒也算正理。这中秋节是什么,还有别称叫‘团圆节’呢,正所谓人月两团圆,正是要家人一同过节,哪里有同朋友出去的道理。
三人又一面调粉,一面说些话,虽然不怎么专心,但竟是最先得了的。这样全赖玉楼,她家开香料铺子,这些事她都做过,就当玩一样就会了,话又说回来,这本就是玩耍嘛。
开头郑娘子与她们说制香露时,玉楼还忍不住炫耀了一番。
“那蒸花瓣的琉璃器我六七岁时就会玩儿了,蒸出来的花露也不比外头卖的坏呢!只是这香露还是从海外卖来的最好,特别是安息国、身毒国,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巧法儿,就是比我们的好,就是广州那边,说仿的好,也是芳香可人的,但还是不如呢!”
宝茹周媺也是点头,两人都是用过外国卖来的,也用过广州仿的,自然深有体会。
“只是那安息国的香露犹贵,比香料还贵许多,说是香露要用玻璃瓶子装,海上走了半年,损耗也多,所以就格外价贵了。”
玉楼还这般可惜道。
三人把制成的木樨香皂与郑娘子看,郑娘子赞许地点点头,算是她们的功课过了。三人松了一口气,这才好轻轻松松看别人怎么做。
特别是一边的白玉奴,她和另两个同学,玉晓霜、蔡淼一处的,三个人似乎都没得动手的天资,女红课就十分艰难了,没想到学化妆也是这般。
宝茹与白玉奴虽不如周媺玉楼两个亲密,但也很好了,连带着周媺和玉楼也与她相熟,于是一同来帮忙。特别是玉楼,她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着玉晓霜如何把香露汁子调匀。
玉晓霜之前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这时候有宝茹三个来帮忙,立刻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三人笑了笑。
正在几人格外用心时,另一张案上打碎玻璃瓶的声音就格外刺耳,弄得玉晓霜手一抖,差些弄洒了手上的薄荷露。
循着声一看,正是晁月娘那一桌。晁月娘是与金瑛并另一个叫甄静静的同学一起,晁月娘并不喜欢金瑛,也与甄静静不相熟,与这两人一处是有缘故的。
郑娘子让女孩子三人结成一组,十二个女学生,正好是四组。这时候便很能看出关系亲疏了,平时晁月娘虽和韩四娘韩五娘关系不错,也算有话说。但是要紧时候韩家姐妹还是觉得莫道聪性子更好,更能相处,自与她结成一组了。
别的人呢,要么是有了要好的,要么是不喜欢晁月娘的骄纵脾气,都婉拒了。晁月娘只得和金瑛甄静静在一处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被别人剩下,不愿结组的人后,晁月娘已经很咬牙切齿了,最后要和金瑛一处就更加生气。如果说,宝茹的杂货铺小姐的身份是她看不上的话,那金瑛她就是看不起了。
平日里金瑛拮据样子,她就没少白眼过,如今在一处她就更看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