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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有人真心待她这般好,沈鱼便是第一个。
尤静婉自是用了几分真心回报的,却也是有几分私心的。
凭她资质容貌,总归是要离开清平坊的,出路也只有一条,便是去个官家府里做个通房姨娘。她虽是不足十岁便已经家道没落,却也是生在宅院,其中龌蹉更是再清楚不过。况且,官家内宅哪一处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身边若没个死心塌地的人扶持,怕是走不远的。
沈鱼——便是个绝佳的好人选。
沈鱼在清平坊里这些年做个杂活丫头,人是再机灵不过,又惯会看人脸色。
当然,还有一点也是重要的,她容貌并不出众,也不必担心他日生出别的想法。虽是有几分主意,好在十分信她,只要哄得紧,拿捏起来也至于太费力。
于是柳府来要人的时候,她便拉着嬷嬷到一旁,开口要了沈鱼,递了一个赤金的镯子,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那管事儿嬷嬷原也是个人精,尤静婉这般出挑,到了柳府还怕没有出头之日,日后怕就是个主子的命,如今不过是临走要个杂活丫环罢了,如何不能许了她。况且她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镯子,撇了沈鱼一眼,笑得越发灿烂,凭她个黄毛丫头便是发卖也值不了几个银子,单只这一只赤金镯子,买沈鱼这样的丫头,买上一打也是够了得,如是一想,便屁颠颠的跑去柳府大管事面前讨巧去了。
可怜沈鱼还记恨着当年她奶娘的混帐儿子将她一个千金小姐五两银子便卖了出去,如今若是知道,她觉得唯一待她好的姐妹怀着别样的心思,用一只赤金镯子同当年五两银子买了她管事嬷嬷作了交易,又是怎样一副心情?是高兴这些年她的身价暴涨呢,还是沮丧自家用十分的真心只换人五分呢?
尤静婉自己如何不知,且看沈鱼如今在二爷那里得宠的成度,她当日的想法便只能当成个她自己知道的笑话罢了。
如何能不羡慕抑或嫉妒?
她去霜枫园中几月有余,说是通房不过生生作了大奶奶应付长辈的摆设罢了。大奶奶同大爷成亲六年,统共只出一女。又是产后体虚,身上不大好,便有些难再受孕,大爷房里这些年没添个人,一是大老爷不插手,二是大爷自己不愿意,这一次却是老夫人铁了心想让长房人丁兴旺一些,才将她硬塞了过去。
大爷淮扬安同大奶奶感情慎笃,哪里又是旁人能插得进去的?
况且她又是二房送将过去的,大爷更不会收用她。最最可恨却是大奶奶阮明君这般人,人前一朵盈盈解语花,人后偏生是个笑面虎。
初见大爷,她也是欢喜一过一阵子,那般温润的翩翩佳公子,叫人如何不喜。总比侍候个几十岁的老头子要好得多。
可是这欢喜却是持续几日,便渐渐转成心凉,大奶奶防得紧,指了一间,美其名约不能错待了二夫人亲自送过来的妙人,而选得景致最好的一间屋子,实则却是霜枫园子里的一处角落,离大爷的书房远得紧,更莫提寝室,除了大奶奶自己同跟前的两个陪房丫环,旁人是进不去的。
大爷自己心思也淡,便是平日里在大奶奶房里见过她几回,也没表现出别的意思,每每话说不得几句便将人挥退下去。倒是累得大奶奶每每歉意的看她两眼,隔天上好的料子再送到她房间里,这算什么,安抚么
尤静婉银牙咬碎也不敢表现出来,身边指过来的两个小丫头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这里但凡有不恭之事儿,怕是上赶着便传到了大奶奶房里,整治一个不听话的通房,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
除了只不让她沾大爷房里的事儿,旁的倒是从来不曾苛待。
衣物首饰从来不短缺,但凡府里有甚应酬,也总将人打扮几分,带着出去。
尤静婉如何不知,这是作给人看的,显得她大奶奶的好气度。
知道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陪着笑脸同她演这一出,妻妾和睦的大戏。
她一个连主子爷都不能得见的通房,哪里又有机会诞下子嗣。
尤静婉原本已经死心,什么劳什子姨娘,生子,荣华富贵,这些她原本进府时的美梦,已经尽数化成了泡影。
大爷身着的小厮雪松却是在她房外言一句:“大爷请姑娘去书房叙话。”‘
尤静婉当时只觉得一愣,又禁不住问一句仔细:“你是说大爷让我去书房?”
雪松瞧着一脸不至信的尤静婉,心道美。人就是美人,作甚表情都能美得让人惊心,只可惜大爷心里便只有大奶奶一人,这般想着又有些同情起来,面上便带了两分笑意,重复一遍:“是大爷是遣了奴才,引了姑娘去书房。”他这般心思尤静婉却是半分不晓。
雪松又说一回,她这才相信,转身望了一眼身旁的丫环,见两人皆是茫然之色,心下道,大奶奶倒是不知情,心里便有些期待跟雀跃,却又面上不显,只拉了拉衣袖,抚了抚头发,回身同两个丫环道一句:“你们便陪着我去一趟罢。"生怕二人一不注意便去大奶奶处通风报信,才这般,寸步不离,严防死守。
第28章 往昔
大爷柳淮安似乎在写一副字帖,骨节分明的一只大手,捏着一只上好的狼毫,在纸上行走自如,如有神助。
她虽是识得几个大字不甚精通文墨,却也知道他的字必定极好。
写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书房里有她这么个人儿。
停了笔,抬头看她一眼,道了一句:”坐罢。“
他声音平淡无奇,尤静婉也一时猜不出别的,只能听话的坐在身后的檀木小兀子上,坐姿很是归整。
只见大爷淮安走至银盆前打算净手,尤静婉原想起身侍候,奈何他似身后生了眼睛一般,冷淡吐出一句:”你只管坐着,莫动。“
尤静婉便不敢再动,只安心坐着。
看着他仔细的洗过手,又拿起一旁的布巾将手上的水拭净,才移步至她身前坐下。
一开口却是叫她心凉,将刚才升起的一点子希望,生生掐灭。
便是她去央了沈鱼的那一桩事儿,大爷只说,若是成了,她便是霜枫园中的唯一的姨娘。
只这件事儿莫同大奶奶讲,内宅往事她不知情,也少一桩心事。
尤静婉能说什么,人在屋檐哪能不低头,主子爷发了话,莫说许个姨娘,便是不许,她还不是上赶着也得去。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如何出得大爷书房,如何保持着脸色如常,不叫人看出旁的破绽。
甚至跟身旁两个丫环,佯装随意的解释一句,大爷招她前来,原是想问问大奶奶寿辰送个什么物件好,让她参详一二。
这事儿迟早会传到大奶奶那里,尤静婉并不傻,她如今狐狸精没做成,如何也不能够再惹得一身骚气,不得大爷的宠爱无妨,顶多是没个前程,可若是惹了大奶奶不快,女人嫉恨起来,只怕她连同个当下也没了。
沈鱼——自是应了她的。只说药方没法子给,不过药却是能悄悄留下一些,再想法子送出栖意园,让人带给大夫人。
大爷那里听了,默默颔首,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那药方他原也没打算真的能弄了出来。柳淮扬是个什么人,栖意园是个什么地界他还是有几分清楚的。若是那药方这般轻易的便得了,他断然是不敢同母亲用的。
这些年里他便是生生看着自家母亲,日日躺在病榻受着非人的苦痛折磨,分明离那救命的良方只一线之隔,却是百求而不得。
尤静婉自是如了愿,待沈鱼送出来的药一但见效,姨娘的位子她便是坐的稳了。即使是无宠,也能得一处小院子,自己住下。
日子再不济也能堪堪比得过一个不招主子爷待见的通房。
原她也是觉得满足的,毕竟无所出也不得宠,不过是开了开口,掉上几滴泪,便求了副药,捡了个便宜姨娘来做。
只是今日见了沈鱼,又得见柳家从不肯轻易出栖意园的二爷,那先前的一丝满足便生生化成了无端的妒恨。
分明她沈鱼是她用个赤金镯子才换来进府的机会,不过是来做个笔墨丫头。论姿色,凭容貌,又有哪一点可以同她比的呢?凭什么她便得了二爷的宠爱,又凭什么如今却成一众人捧在手里巴结的人儿?
生生将她比到泥地里,尤静婉只觉得羞耻,原她一直是压了她多少头的,甭管在哪,只两人一起,旁的人何时又关注过她身边的沈鱼呢
可是如今呢,她冷眼望着一大桌子的主子奶奶们,一个一个恨不能的将人捧到天上去。
而她却只能唯唯诺诺的站在自家主母阮大奶奶身后,细细看着她的眼神行事儿,说得好听是个姨娘,却做的尽是丫环的活计,有甚滋味
这厢尤静婉正值百感交集暗自神伤,那厢沈鱼已经让老夫人拽着手,坐在观戏楼上最好的雅座上听一出五女拜寿。
那戏台子上的角们个个粉墨登场,这会子正唱到:“牡丹竞放笑春风,喜满华堂寿烛红。白首齐眉庆偕老,五女争来拜寿翁。”
这出戏正是唱到最喜庆的时段,再往后便是一出接一出的闹剧,沈鱼心想谁这般没个眼力见的,点这么出戏。
老夫人一辈子只生三子,唱什么劳什子五女拜寿呢,这不是寻人晦气么。
她瞧了瞧身前正端坐着以老夫人为首的几位主子奶奶,倒是也没一门心思的听戏,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篇,话一话家常。
她也没再搭理这一茬。转头的功夫,便看到尤静婉朝她眨了眨眼睛,悄悄指了指后堂,这是要叫她出去一趟了。沈鱼几不可见的点头示意,转身瞧着一众人,正听的尽兴,说的热闹,寻了个没人注意的空子,便悄悄的溜了出去……
“小鱼,这里。”沈鱼才一下楼,尤静婉在身后唤她一句。
此时她便站在挂满红绦绸带的月桂树下,一双杏眼水眸,含了点点笑意,抬手唤她。
沈鱼觉得好像又回到的清平坊的时日,等她做完手里杂七杂八的活计时,差不多都已是明月当空。灶房里一碗冷饭也没有留给她,只能饿着肚子,回她那四个人挤在一间的破旧屋子里,只盼睡着以后便不再饿的难受。
尤静婉知道后,便总是在离屋子不远的月桂树下等她。洁白的帕子里,包着的有时候是个松软的馒头,有时候是个素馅的包子,运气好时,也是个白煮的鸡蛋。尤静婉说,她已经吃过了,这是她是再吃不的,总是不好浪费,万一叫抠门的教习嬷嬷知道,定是要罚的。这才拿来给她,拜托她一定帮她吃掉,算是毁灭赃物。
沈鱼如何不知,教习嬷嬷究竟有多抠门,又是怕坊里的姑娘长胖,卖不到好价钱,晚饭从来尽是清的能照人影子的稀粥,外加一点子咸菜,面食不外乎每人一个馒头,或是素馅包子,鸡蛋每月也给不了几次。
若她吃了这些食物,那尤静婉每晚也不过是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而已。若是不吃她抬眼望着她殷殷的目光,又觉得辜负不得。
最后便是折中,两人一同坐在月桂树下,就着天边一轮明月,分着吃一个馒头,或是素馅包子,有时也是鸡蛋。
那便是入了清平坊,沈鱼最幸福的时光了。
有人惦念,有人疼,有了依靠,就算是手里的活永远多的做不完,日子过的如同黄莲一般苦涩,心里却是极踏实的。
沈鱼兀自将眼里突然冒出来的泪意逼了回去,换一副欢快的笑脸,提着裙摆小跑的着朝尤静婉跑了过去。
待她跑的近了,尤静婉掏出怀中的帕子,拭一拭她额边细密的汗珠,嗔一句:“左右也没几步远,我又不急,你跑这快做甚,好歹也算得上是栖意园里小半个女主人,怎么还这般毛躁,让外人瞧见,可不是要落人话柄。”
沈鱼笑着搂住尤静婉的胳膊:“静婉,静婉,我真想你,也想咱们从前一起在坐在月桂树下吃的素馅包子。”
沈鱼一双滴出水出来的盈盈美目,和着点点灯花,明明灭灭,便这么扯着腻着尤静的胳膊撒娇。
尤静婉一阵恍惚,仿佛还是从前在清平坊一般,她每日将晚饭省下来,等沈鱼做完活,同她一起坐在月桂树下一起吃。
那时沈鱼便没了白日里教习嬷嬷跟前的木讷,化身成个灵动的喜鹊,一张小嘴总也不停歇,不大的小脑袋里也总是装着稀奇古怪。
两人对着一轮光秃秃的明月,她也能说出一大堆的故事。今天一出天狗食月,明又一出嫦娥奔月,再后天又来一个吴刚砍树,再后来又听说天宫里有个叫天蓬的大仙调戏了那奔了月的妇人嫦娥,尔后又让个叫玉帝老儿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