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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他的行事语言被模仿,他的暴虐狠辣被崇拜,他的无情无感被当做典型宣传,他就像天生为这场浪潮而生的。
“造反有理!杀!杀!杀!”,沈国栋内心的野兽被完全唤醒,一路横冲直撞痛快淋漓几欲疯狂。
到达北京,沈国栋血液里的冷酷残暴又一次被激发出来,他被这场狂潮席卷着。被血液里叫嚣着的疯狂反骨鼓动着,参加了无数场完全以破坏和发泄为目的批斗会。
抄家、打砸、破坏、严刑逼供,折磨人为乐。
1966年8月,在这个被历史铭记的“红八月”中,沈国栋迷失在了北京炎热混乱的红色浪潮之中。他痛快淋漓地任本性支配着自己,做了很多很多他一辈子都不肯对亲人们提起一个字的事。
砸烂这个世界,横扫一切束缚!沈国栋如同被激起嗜血狂性的上古凶兽,张开闪着血光的双眸,亮出锋利巨大的獠牙,准备撕碎他能接触到的一切东西。毁灭这个世界,也放弃自己内心最后一丝光明。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打砸的人群闯进颐和园,忽然想起。他走之前小丫头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知道他要来北京,全家人都为他的远行做准备。吃穿用行,事无巨细地都为他考虑到了。
只有那个小丫头,抖着一脑袋小卷毛,伸着白嫩嫩的小手指头理直气壮地支使他:“到了北京帮我去看看大学,我要挑一个长大了去读!再帮我去看看名胜古迹!你先探探路。以后我去了才不能迷路!”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甚至仔仔细细地为他做了一个小本子,里面详细地交代了要去什么地方,哪里要看仔细,什么时间看什么景点比较合适。又从画报上剪下来图片,让他去对比一下,真的有这么漂亮吗?
沈国栋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小本子,扔下了疯狂打砸的人群,在这个小丫头一直挂在嘴边的漂亮园林转了一圈,眼里的迷茫痛悔越来越深。
这个混乱破败几乎要被破坏殆尽的颐和园,跟小丫头向往的地方差距太大了,她知道了会是怎样的伤心失望?
那些她用柔软细嫩的小手指头在图片上拂过很多遍的亭台楼阁、画廊拱桥现在大部分都被砸烂摧毁,她挂在嘴边念来念去想要看一看的古画瓷器很多都被毁之一炬再也回不来了,她想徜徉其中的美丽山水已经再无人打理,等她长大了来看,一定都是荒山野径哀草漫天了。
沈国栋长到十六岁,第一次知道后悔的滋味。
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宝贝着的小丫头会因为他毫无理由的野蛮胡闹而失望,这让他的胸口如有巨石狠砸,憋闷疼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一九四章 归鞘
有了痛才知道悔,这一刻,沈国栋心痛着他的小丫头,因为她喜欢的东西被破坏而替她心痛着,也为自己曾经参与这场破坏而后悔着。
虽然他从未觉得这场红色浪潮有什么不对,更未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而愧疚,但他确实是后悔了,只因为他的小丫头会因此而看不到她喜欢的东西,会失望。
这种后悔跟他不小心掰断了周晚晚最喜欢的发卡,却再也找不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来哄她高兴一样,虽然会比那个要深重很多,本质上却没有任何区别。
这份后悔狭隘而不被理解,却诚恳又真实。因为他心里的痛是那么真实,是他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深刻,虽然无人能懂。
沈国栋的心里装进去的东西太少太少,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寡情冷漠,其实,那是因为这些人从没有被他放进眼里放在心上过。
他的寡情让他鲜少泛起的情感浓烈而专注,他自己也加倍珍视,极力爱护。所以,这份后悔能战胜在他血液里叫嚣的本性,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脱离那个疯狂混乱的群体,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
沈国栋拿着周晚晚给他准备好的小本子,一个一个认真地走遍她喜欢的地方。
他在凌晨爬上司马台金山岭,站在长城被风雨侵蚀得斑驳沧桑的古老城垛上,等待苍莽群山中的日出,当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沈国栋学着周晚晚给他讲述时的样子,慢慢张开双臂,让千年的朔风吹过他的手臂和双颊;
他在月凉如水的夜晚泛舟昆明湖上,躺在船上静静地凝望皓月银辉下的碧波荡漾,烟波浩淼,西提如荫,孔桥剪影;
他在如血的残阳下静坐在圆明园的残垣断壁之中,任夕阳慢慢西下。把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他在微雨中静立在已经被砸烂关门的北大农园食堂门前良久,只因为小丫头曾经笑眯眯地指着书本跟他说“这上面说他们家的红烧肉很好吃,沈哥哥去吃吃看!”。
没人知道沈国栋在做这些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他一生都不曾对人提起过这段经历。
可是从这以后。他知道了什么是后悔心疼,知道了什么是他必须小心翼翼去珍惜,必须极力去呵护不容有一丝差错的东西。
一方面,需要出手时他更加不留余地,因为他见识过了这个世界上最邪恶最残酷的人性。不心狠手辣,就会反受其害。
另一方面,他每每摸到一直放在心口的那个小本本,眼里就会笼上温润的暖光,如利刃归鞘,春风初起。
做完这些,沈国栋从*卫兵安置点搬出来,去找小张叔叔在北京军区任团政委的战友。来之前小张叔叔千叮咛万嘱咐,让沈国栋一定要去拜访他这个铁哥们。
小张叔叔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要照顾他,可是沈国栋在这之前从没想过要去找什么小张叔叔的战友。他不需要照顾,他只觉得那是束缚。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不是那个要推翻一切规矩砸烂整个世界不管不顾的革命者了,他要做的事需要后台和身份的支持。
沈国栋的本性决定了他对人冷漠寡情,可是他的出身环境和敏锐的直觉又让他能准确地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当他真的想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的手段和心机绝对可以让人刮目相看。
所以,当沈国栋骑着小张叔叔的战友借给他的军用摩托车在北京城里乱窜着找机会赚钱时,在家里的周晚晚绝对想不到,她当时不抱任何希望的一个举动,会改变沈国栋的人生轨迹。
周晚晚从没有想过要改变沈国栋。也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任何人的本性。
她关心沈国栋。却并不觉得他需要自己插手他的生活和人生。前世,沈国栋早早失去了沈爷爷的庇护,一样闯祸,一样平安无事。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周晚晚对沈国栋如哥哥般敬爱,如朋友般亲密,接受他的照顾和关心,却不会对他的任何行为指手画脚。
这是对沈国栋最基本的尊重。
她会给沈国栋做那个小本子,只是希望他能有那么几个瞬间,在那场狂热的浪潮中冷静一下。
哪怕只有几分钟。让他停下来,看一看身边真实朴素的美景,体会一下自然的美好。
如果能让他的头脑有一丝丝的冷静,如果能让他找到一点点的理智,周晚晚觉得那样自己所有的努力就都值得了。
今天早上,当沈国栋刚出现那一刻,周晚晚的心翻了一翻,沈国栋还是被这场疯狂的浪潮给拖入其中了……
可是,当他们回到自己家的小院子,当他们团团围坐在花树下的桌子旁,沈国栋身上好像有一个开关啪地一下被打开了。
他又回到走之前那个会温暖地笑,能带着温度看人的沈国栋了。
而且,现在的沈国栋身上好像又多了一些什么,两种至刚和至柔的东西在他身上微妙地共存着,让他狠虐起来让人脊背发冷,对他真心以待的人又更加珍视包容温暖柔软。
“人多挣钱的机会就多!北京那一城的人,遍地挣钱的机会!”
沈国栋数都不数,直接把所有的钱都推到周晨面前,“小二收起来,留着以后给囡囡上学!到时候我陪着她去北京上学!那地方挣钱老容易了!”
周晨是家里的小会计,所有人挣的钱都交给他保管。
周晨也不推辞,拿过来就开始数。随着他们挣的钱越来越多,大家已经坐在一起很严肃地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家里的钱还是放在一起,不分彼此。
花大钱的时候得大伙儿都同意了才能动,个人要花小钱,随便到装家用的抽屉里去拿,拿完在账本上记一笔就行了。
如果遇到亲戚来借钱,或者帮助朋友这些用途,十块以下的个人可以做决定,十块以上的还是要大家都同意了才能拿走。
如果谁有大用处,可以随时把属于自己的那五分之一拿走。
“我挣钱就是给囡囡留着以后上学用的。”沈国栋说得再明白不过,所以周晨给他单独记了一个账本。作为周晚晚的大学基金。
周晚晚算了一下,以她长大以后上大学的费用水平,那些钱她读到博士都花不完。
“革命就革命,造反就造反。这些脑子进水的*卫兵净整那些没用地!”沈国栋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也骂进去,“不过这些人要是不整这些幺蛾子,老子也挣不着这么多钱!”
沈国栋开始比比画画地给大伙儿讲他的挣钱经过。
一个制鞋厂被贴了大字报,说他们做的塑料凉鞋鞋底的花纹像*主席的“毛”字。把伟大领袖踩在脚底下,这是反革命行为。是对伟大领袖的不敬!
制鞋厂的厂长要哭了,这个花纹要是非说是这个“毛”字,确实是有点像,如果说是牵强附会,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这种时候,牵涉到伟大领袖的问题怎么能让他们蒙混过关?!所以鞋厂停产整顿,做出的成品鞋子等待销毁,所有人员开学习班,必须严肃处理这个重大的整治问题。
那边搞革命搞得轰轰烈烈,这边厂长急得几乎白了头发。厂里每个月都有生产任务。完不成照样是不支持革命事业,要受处分的!
正当厂长急得要上吊的时候,沈国栋来了。
他坐着军用挎斗摩托车,带着两个解放军战士。进厂的时候把摩托车的油门踩得轰轰响,跟厂长谈话的时候两个解放军笔直地在门口站岗。
沈国栋看着年纪不大,举手投足却都是利落硬朗的军人气质,话不多,却总能切中要害,谈起军队事物和政治形势言简意赅高屋建瓴,让厂长很快就忽略了他的年龄。放下了戒心,认真听取他的提议。
沈国栋的提议很简单,废弃要销毁的鞋子给他,他马上给他们换一批不会犯错误的鞋。保证他们完成生产任务。但换来的鞋子,材料费必须给高点。
厂长如遇救星,如果能马上用废弃的鞋子换来一批成品鞋,那材料费当然不是问题!他们再生产一批鞋子不是一样花材料费?这么交换还省人工费了呢!
最主要的是,他们能完成生产任务了!不用受处分了!
可是,厂长们对沈国栋的身份和能力还是有点不放心。
沈国栋神秘地笑笑。指了指外面的军用挎斗摩托车,让厂长们看清那摩托车上的军牌和军区大院的出入证,再指了指门口标枪一样站着的两个卫兵:
“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就不要乱问,问多了对你不好。你只要记住,鞋子销毁了,生产任务完成了,其他的都不用说。”
然后,盛国栋又给厂长吃了一颗定心丸,生产材料的采购发票他会直接给开出来,他们不需要担心报账的问题。
这批要销毁的鞋给他送进指定的仓库,原车就可以把另一批鞋拉回来。
这就万无一失了!厂长放下所有顾虑都拍着大腿乐了。
不过沈国栋还有一个条件,这些冒犯了伟大领袖的鞋子不能这么出厂,必须把鞋底改造一下。
厂长马上发动全场人员,手动改造鞋底。
全厂人员一人手里一把小刀片,“毛”子削掉上面的一撇和出头部分,下面去掉那个弯钩,变成一个“干”,比把整个花纹都削掉省了不少力气,也表达了对伟大领袖的敬爱之情。
两天以后,一批鞋底都改造完毕,厂长亲自押车,把鞋都送到郊区的一个刷成军绿色的大仓库里。
仓库旁边就是驻军,训练的号子喊得厂长和随车人员一步不敢乱走,一眼不敢乱看。鞋子入库,沈国栋打开另一扇仓库们,让他们装上另一批凉鞋走人。
厂长把鞋子拉回来才想起来,他就草草清点了一下数目,让解放军响亮的号子给喊得根本就没敢仔细看鞋子,急匆匆就跑了。
鞋子都打开,厂长松了一口气,这批鞋子样式跟他们厂的差不多,鞋底也没有那个冒犯了伟大领袖的倒霉花纹。
“这个鞋底也用小刀削过,原来那个花纹跟咱们厂的一样,现在也是个‘干’!”有眼尖的工人马上看出来了。
☆、第一九五章 投机
“干!”厂长跺着脚开始骂娘。
厂长骂完之后傻眼了,现在这种情况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