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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官职经过一番缩减细化,职权更加分明,相应需要传递消息的杂吏便变得多了起来。
刘陟也算是搭了个顺风车,至少他现在每月能得到固定的米粮、银钱和布匹,还有了事儿做,在刑部更是可以向修订新律令的各位大儒大家学习,大儒大家得空时给他几句点拨,胜过他自己苦读。
礼王妃忐忑不安地观察了将近半月,方才在儿子的不断安慰下,定下了心来。
新皇是真的没有要算总账,荣郡王也是真的在提携我儿。
礼王妃这样想着,对刘陟的告诫便更多了起来,让他韬光养晦,在刑部低调做人,莫要惹了旁人的眼,招来祸患。等将来他弱冠成年,兴许另有一番造化。
刘陟都一一答应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后询问礼王妃道:“母亲,孩儿虽然已很久没有见过今上了,但印象中,这位王叔似乎一直是个和善性子。民间传言,说他坑杀兄弟,连同前太子、祁王叔还有父亲,都没有放过……这是真是假?”
礼王妃幽幽一叹。
“你已不是孩童,你先告诉为娘,在刑部做事这半个来月,你如何看待刑部各官,又如何评价当今皇上治下理念?”
刘陟迟疑了会儿,方才道:“孩儿学术不精,但观刑部,虽然也有官员同僚之间相互攀比倾轧,不过程度都不深。刑部上行下效,令行禁止,执行力很高。由小见大,孩儿觉得,皇上治下,想必也是极为迅速有效的吧。”
“那你认为,他可是一个明君?”
刘陟心里微惊,四处看了看。
礼王妃笑道:“家中无旁人,就我们母子,你且直说。”
刘陟便道:“孩儿觉得,今上虽然登基日浅,但假以时日,必是一代明君。”
“明君啊……”
礼王妃怅然一叹,无奈地笑了一声,方才正色道:“前太子,你祁王叔,还有你父亲之死,是因为他们谋反,而并非遭今上坑杀。”
刘陟咬了咬唇:“民间传言说,这日子离得也太近了。今上刚刚登基,父亲他们就多了这个罪名。”
礼王妃道:“民间传言多是人云亦云,我儿不能听之便信之。就你父亲等人的罪行,便是全家问斩,都是使得的,今上能饶过他们家眷的性命,已算是仁慈了。”
刘陟没有出声,到底是少年,心中对自己父亲的死,仍旧耿耿于怀。
礼王妃叹息一声,将他轻轻揽在怀里,低声道:“我儿,为娘这些年一直隐忍,为的都是你。为娘对你父亲已算仁至义尽,他乃你父,为娘不做评价,但我儿已是大小伙子,对事,对人,你该有自己的评价。不管在什么地方做事,多听,少说,多想,总是错不了的。你可莫要让他人言论,扰乱心智。”
刘陟正色道:“母亲放心,孩儿明白。”
礼王妃松了口气,微微一笑:“你九叔对你照顾有加,前几日|你九婶还让人送了些实用的东西来。这份情,咱们得领。跟着你九叔,你要好好做事儿,别给他惹麻烦。”
“是,母亲。”
刘陟心里的疙瘩稍解,又同礼王妃说了个新鲜事儿:“这两日,似乎有人寻九叔拜托他什么事儿,孩儿留意了下,似乎是祁王叔家里的人。”
“是吗?”礼王妃的反应却很平淡:“既是找你九叔,你便不要多话了。”
“是,母亲。”
刘陟所提的这个事,是目前刘桐拿着最难办的事。
前祁王妃听说礼王妃嫡子跟着刘桐到了刑部,被刘桐安排了活计,未来有了着落,便遣了自己儿子,也来刘桐跟前,央刘桐也帮帮忙,寻个路子。
刘桐没有得到泰昌帝的招呼,自然不敢随意替人安排,便躲了过去。
前祁王妃不死心,寻到沈氏,说沈氏也有个嫡子,不如他们一道去求求刘桐。
沈氏已心灰意冷,虽然涉及到自己嫡子,她有些意动,却终究拒绝了。
那日|她去求常润之时,常润之说的话,她记在了心里。
相夫教子,夫没了,儿子当然是最重要的。可沈氏回过头来瞧瞧,也的确发现自己儿子太过阴郁,性子怕是养差了。在慎郡王还活着的时候,儿子从慎郡王口中听了太多他对自己兄弟们的责骂,这些话恐早就深植在了他心里。
沈氏当然不敢将儿子送出去,就怕儿子做出了出格的事情,再也无法挽回。
而事实上,沈氏已经决心要带着儿女去江南了,那儿远离京城,百姓生活富庶,沈氏相信她到了那边儿,能带着儿女重新开始。
至于其他丈夫的姬妾和姬妾们所生的儿女……呵,关她什么事?公中开支已经被他们挥霍得快要一干二净了,她还要负债养着他们吗?简直做梦。
祁王妃找不到盟友,只能自己一个人上。
她端着高门贵妇的架子,登了荣郡王府的门。
常润之性子温和,祁王妃彬彬有礼上门,她也不好撵了人走,只能客气地招待了她。
闲话一二之后,祁王妃便提及她今日上门的目的,并送上了谢礼。
常润之直言道:“此事……我做不了主,夫人的谢礼我是不能收了。”
祁王妃一板一眼地道:“既然三弟妹家的孩子可以,为何我家的孩子不行?妾身记得,妾身与荣郡王妃此前并无龃龉。”
常润之无奈道:“并非是我针对夫人……”
常润之听刘桐说起过,为何泰昌帝会对刘陟刮目相看。
盖因当初刑场之上,刘陟这个礼王向来轻忽的嫡子,亲自来给礼王收了尸,泰昌帝觉得此子纯孝,所以才高看他一眼。
而祁王妃呢……
常润之心里微叹,见祁王妃面露不愉之色,似乎一定要她给个理由,她便也只能开门见山地道:“夫人不妨好好想一想,当日法场行刑,前来给前祁王和前礼王收尸的,分别都是谁。”
祁王妃略想了想,顿时脸色一变:“谋反罪人,我儿没来给他收尸,难道不是正确的吗?”
常润之心下一梗,话也说得更加直白了,道:“夫人的规矩学得太好,可显得,太没有人情味儿了。人头落地,命都没了,前尘往事合该一了百了。可那个时候,夫人和令郎还讲着规矩,没有半点儿夫妻之义,父子之情。您倒是说一说,无情无义之人,怎可堪当重用?”
祁王妃不忿,沉重呼吸几番后忽然起身道:“荣郡王妃不肯帮忙,妾身倒是叨扰了。告辞。”
常润之挑眉,也起身回道:“夫人慢走,不送。”
第三百三十五章 痕迹
常润之自认为自己是个性情温和,轻易也不得罪人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个脾气。
前祁王妃说得好听是她嫂子,可如今从身份地位上,不过一个庶人,见了她这有品级的命妇,没有恭敬些行大礼暂且不说了,可好歹态度上也该和暖一点儿啊。
更别说她前来是来求帮忙的。
找人办事,如此理所应当,被人拒绝了就甩脸子。
当我欠了你吗?
常润之也懒得同她废话,将人送走后,就当她没有来过。
魏紫替常润之去她各嫁妆铺子突查了回来,听府里人说起了祁王妃登门的事,转头见到常润之,见她面色不虞,不由笑道:“王妃何必同她置气?”
常润之倒也不是生气,就是心下有些个郁闷。
她道:“从前和几位嫂子交情不深,如今看来,还是祝王妃、礼王妃会做人做事些。祁王妃从前多守规矩啊,在之前的时候那样,这是她的优点,如今这种时候了,还守着规矩不讲情义,偏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对……我也是醉了。”
“呃,王妃又没有饮酒,如何就醉了?”
魏紫好笑地道:“估摸着她还活在自己个儿当初做王妃的时候呢,听说如今前祁王府那些旧人,混在一起过日子,参照的还是曾经的规矩……前祁王妃也不说改一改,就他们那点儿积蓄留存,能让他们挥霍到几时?”
常润之叹息:“等着看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位二嫂子又得登门了。”
魏紫想了想道:“若是他们入不敷出,生活上有困难了,前来找王妃支援一二,倒是可能的。”
“但凡她现在把她家里那些个丫鬟仆人的给发卖了,暂时也有一小笔银子。可你不知道她那做派,来我这儿作客,先递帖子告知,然后就登门了,带着丫鬟,穿一身体面衣裳,头面满满的一点儿不含糊,规矩礼仪还比照着曾经她的王妃之尊,上门甚至都没有空手,送的还不是什么便宜物件……这让我说什么好?我一提她规矩太好,对如今之情境并非什么好事,她可倒好,当即就翻脸告辞了,走的时候还维持着高门之风,似是对我不屑一顾一般。”
常润之摇头笑笑:“也不知道她这些年除了讲规矩之外,其他人情都是怎么往来的。”
“位高久了,总有些抹不开面子,倒也正常,王妃不用理会。”
魏紫闲说了几句,犹豫了片刻后道:“倒是奴婢去巡查王妃的嫁妆铺子,发现了一事儿……”
“什么?”常润之抿了口茶问道。
魏紫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宝琴姐说,最近萧堂常和京中有些个纨绔一块儿出去耍玩,回家后常提起岑王,说是岑王看在萧堂的面儿上,几番为他们付账买单……”
常润之惊愕地看向魏紫,以眼神向她确认。
魏紫轻轻点了点头。
常润之张口道:“萧堂和岑王走得这般近,王宝琴也不拦着?”
“宝琴姐怕是拦不住吧。”魏紫轻叹一声:“萧堂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都可以娶妻了。宝琴姐是女子,本就不好多管男孩儿的事,何况那位……可是王爷啊。”
常润之心里闷得慌,对魏紫道:“派人去说一声,让王宝琴来前来见我一面。”
当初岑王和萧玉泽的那一番纠葛,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定然在岑王心里留了个不灭的痕迹。
如今要是再出个萧堂……
常润之若是不知道,当然懒得过问。但她既知道了,不和王宝琴提一提,她也觉得心中不安。
第二日王宝琴便来了,恭恭敬敬给常润之行了礼后,常润之直接问她萧堂的事。
王宝琴苦笑一声,道:“劳王妃挂念了,那孩子……的确有些不明事儿,以为能攀上岑王,将来有前途可奔,倒是不知道,岑王对他并非是爱才之心……奴婢有意拦着,可岑王……”
常润之听她连声苦叹,便知道王宝琴对此事也的确是有心无力。
早前时候萧堂还小,相貌还不明显,随着年岁见长,他的模样渐渐长得向当年的萧玉泽靠拢。被岑王盯上了,也实属无奈。
常润之缓了缓,道:“你就没有隐晦地告诉萧堂,岑王对他的心思不纯?”
“奴婢没说。”王宝琴摇头:“若是说起这事儿,自然不得不提及他叔叔……这让奴婢如何开口?”
常润之便也叹了口气。
还没待她接话,王宝琴便又道:“最近岑王和那孩子来往越发频繁了起来,岑王妃似乎是有所察觉……奴婢有些担心,怕是岑王妃也要按捺不住了。奴婢着实是怕,萧堂那孩子有危险……”
岑王妃害过萧玉泽,再害一次萧堂,也不算什么。
只是这些年,随着岑王在御前告发太子与辅国公府易女而嫁之事,彻底和太子站到了对立面,岑王妃也是从那时候沉寂了下来,甚少出门,常润之现在也不知道岑王妃是个什么性子了。
没过两日,京里出了个大新闻。
岑王告到御前,说要休妻。
岑王妃当着泰昌帝的面,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鞭子,狠是抽了岑王几鞭。
卫兵拦下岑王妃时,岑王脸上已然挂了彩。
泰昌帝以他们不守宫规为由,将两人都撵了出去。可这夫妻俩出宫之后还不消停,从宫门口一直打回了岑王府,让全京城的人都看了一出笑话。
刘桐坐在榻上扶额,常润之给他捏肩,不由道:“我还以为这位六嫂已经敛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这般泼辣。”
“她倒是想改,可实在是秉性如此,怕是改不了了。”刘桐叹了声:“皇兄拿着这件事儿也头疼,岑王铁了心要休妻,岑王妃说什么也不肯,两人估计还有得闹,皇兄也不能就这样下一道旨意定了他们的名分……”
常润之心里有些同情岑王妃。
诚然她害人性命,任性娇蛮,放在现代,早就已经是阶下囚徒了。可归根到底,如今她不能潇潇洒洒让岑王休了她,面子之事倒在其次,恐怕她早已在年年岁岁里,逐渐对岑王上了心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休妻
岑王府的八卦持续不断。
今日有传言说,说岑王掌掴岑王妃,明日又有传言说,岑王妃暗夜里针刺岑王。
一对皇族表兄妹夫妻,不合之事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百姓们茶余饭后,所谈皆是岑王府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