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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人面色都很不错,唯独常鸥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哭丧了脸。
常润之便忍不住掩唇而笑。
等人走了,常润之借口替老太太送人,揽住了垂头丧气落在末尾的常鸥。
“三姐……”
常鸥可怜巴巴地望着常润之:“你来伺候祖母了,我就不能去你院儿里了。”
常润之笑着说是。
常鸥每日都要去她院儿里玩,其实是冲着她院子里那一架秋千去的,每日都要荡上那么一会儿他才开心。
又因为有常润之给他打掩护,常鸥对常润之自然十分亲近。
“那可怎么办……”常鸥可怜兮兮地看着常润之。
常润之点点他的额:“又不是姑娘家,怎么那么喜欢荡秋千呢?大冷天儿的,找点别的玩多好。”
“姨娘怕我冷,哪儿也不让我去。”常鸥不满地晃晃头:“只有在三姐那才能痛快玩会儿。”
真可怜。
常润之笑着摸摸他的头。
常鸥生母钱姨娘出身官宦人家,教育起常鸥来也颇有心得。但大概是爱子心切,生怕常鸥有闪失,但凡有一点危险的事情也不允许他做。
小韩氏本就有三个儿子,也不把常鸥看做威胁。钱姨娘愿意管教常鸥,小韩氏也不阻止,只每隔两三日问一问常鸥读书的进度,以表关切。
如此一来,等同于钱姨娘自己养儿子。
常润之想了想,觉得常鸥也不是贪玩不知事,只不过性子活泛些,还是不要把他管得太规矩了才好。
人太规矩了,就显得刻板。常鸥活泼是天性,她看着他被遏制天性,也觉得可惜。
常润之贴近常鸥耳朵小声说:“你姨娘管着你,你就去找太太呗。正好大哥婚期将近,他闲着呢,你和太太说,想跟着大哥学点儿东西,太太一准儿乐意。有大哥带着,平常你玩不着的,他都能带你玩。”
“真……真的吗?”常鸥眼睛闪亮亮的。
“真的啊。”常润之点头:“等以后大哥成了亲,有大嫂管着他,你想和大哥玩儿,大哥也不会同你混在一起玩儿了。还不抓紧?”
“那大哥会同意吗?”常鸥小大人似的板着脸:“他会不会觉得我年纪小,不带我玩?”
“他要是不带你玩,你就缠着他。大哥性子好,不会撇下你的。”
常鹏性子温和,又极有分寸,常润之对他很放心。
常鸥顿时小声欢呼,摇了摇常润之的手臂:“三姐,那等你从祖母这边儿回去,我再同你玩。”
常鸥一副“我没有抛弃你”的认真表情,逗得常润之低眉一笑。
“好,你玩的时候好好玩,但每日功课也不能落下,知道吗?”
“嗯,我知道。那我走啦三姐。”
常鸥对常润之摆摆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第十二章 祖孙
在老太太院儿里,常润之最初是提心吊胆的。
但安稳无事了两天,她便把心彻底放了回去。
老太太虽然重规矩,但对下人并不苛刻。她每日的作息都很规律,只要摸透了,侍奉起她来很是得心应手。
毕竟老太太岁数虽然到那儿了,可她精神好着呢,也不需要人时刻精心候着。
每日卯时一刻,老太太就醒了。洗漱完毕,她会在屋子里暖和上一阵,睡个回笼觉。等到卯时三刻,她便又起身在院子里慢慢走上一会儿。
在这一小会儿时间里,下人会来禀报厨房里有些什么材料,老太太则会根据材料,吩咐下去她早午两顿想吃的点心和菜式,下人得了信儿,方去准备。
辰时初,是老太太要礼佛的时间,一直到辰时三刻,小韩氏来请安。
然后小韩氏就伺候着老太太用早膳、如厕。
小韩氏走后,天儿基本上就亮了。
天亮之后,老太太会看会儿书,看累了,便同常润之说会儿话。当然,多半是老太太说,常润之听着。
等用过午膳,老太太会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儿,问问府里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听丫鬟们说几句笑话。
消食过后,老太太回屋午睡半个时辰,起来后继续礼佛,直到用晚膳。
晚膳后,老太太会和常润之聊会天儿,同她讲古,教她持家之道、为妇之德。
所以全部算下来,常润之和老太太说得上话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清晨,一个日入。说话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时辰。
但就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却也让常润之受益良多。
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大家长,需要有远见,也需要有魄力,能够维持家宅稳定,又能带着家族往前再进。
老太太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教常润之的时日虽然还很短,但能想象得到,等时日长了,常润之从她这儿能学到的学问不会少。
这日常润之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碗碟撤下后,她扶着老太太回房。
“你大姐二姐也在我身边待过一段时间。”
老太太轻叹一声:“她们俩都是顶顶聪明的人。”
常润之想起记忆里的两个女子,也不得不佩服老太太会教导人。
“沐之是嫡长女,生来就是要为了家族利益牺牲的。她很小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严格要求自己。好在她虽嫁入皇家,却嫁了个好的,后院没那么麻烦,这是她的运道,也是她努力经营的结果。”
常润之点点头。
“沁之呢,是庶女,府里对她没什么要求。但她自小才学出众,又能入宫做一年女官,见识上也比一般女子强了。她自己择了个出身一般,为人却极佳的夫婿,如今生活过得也好,也是她看得清自己的位置,懂得为自己打算。”
常润之还是点点头。
“那你呢?”
老太太话音一顿,却抬眸看向常润之。
“老太太……”
常润之微怔了一下,想了想原主的生活,不得不承认,老太太方才一番话,着实犀利。
她想了想,老实回道:“大姐二姐的终身大事有老太太做主,到我说亲时,老太太却病了,可见我运道不怎么好;嫁到方家,又任凭方老太太拿捏,这是我没有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一味退让;方朔彰要纳妾时,我毫无抗拒,由着夫妻关系越发僵硬,这是我没有努力经营;但至少……后来我醒悟过来,懂得了为自己打算,所以……和离了。”
老太太看常润之的眼里难得露出一丝赞赏。
“还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倒也不算愚钝。从前在方家,是你太痴了。要知道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女人一样,不能只看皮囊。”
常润之脸微微发红。
原主喜欢方朔彰,何尝不是被他那张脸给迷的?
“老太太说的是。”
常润之真心实意地赞同。
老太太喜欢她受教的模样,话便多了起来。
“我重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规矩从何治家?家规族规摆在那儿,就是要人遵守的。知道大魏开国封了四公七侯,为何现在只剩三公四侯了吗?那一公三侯,就是没有守规矩,才被降等袭爵,逐渐式微的。开国那会儿,这一公三侯何等气派,若不是想了不该想的……”
说到这儿,老太太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停顿了下来。
常润之却是知道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如今已退出大魏政治舞台的一公三侯之所以被降等袭爵,是因为他们将手,伸进了皇家。
被降等袭爵的原因,都是四个字。
后宫干政。
这四家被降等袭爵之时,是他们家族最鼎盛的时候。宫中有他们家族的女儿做皇妃,有他们家族的女儿生的儿子做王爷。
为了家族前程,他们自然希望为有他们家族血脉的王爷搏一搏。
这犯了历代帝王的忌讳。
碍着开国魏高祖面子,这四家被定罪的时候都只有“后宫干政”四个字,结果也都只是被降等袭爵。
但他们家族的人再得不到重用。
这便是老太太说的,“想了不该想的。”
“润之。”
常润之正思索着,老太太唤她问道:“你知道为何我要为你大姐定下皇家的婚事吗?”
天晚了,虽然有烛火,但也看不大清楚老太太的脸。
虽然老太太的语气平常,可常润之就是从中听出了一分肃穆。
她顿时端坐了身子,想了想回道:“父亲因御前失仪,侯府被降等袭爵,想来在先帝时,先帝便早存了这个念头。当今圣上由先帝亲自教导,想必秉承了先帝遗志。余下三公三侯,被降等袭爵恐怕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为大姐姐定下皇家的婚事,是想要一层保障?”
常润之望了老太太一眼,见她目光锐利,顿时低头:“孙女儿浅见,老太太莫怪。”
“往常见你木讷不言,不想你也有副玲珑心肝。”
老太太叹息一声,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眼中满是欣慰。
“三个孙女儿都是聪明人,甚好。”
常润之低着头轻声应道:“谢老太太夸赞。”
老太太摆了摆手,想了片刻后道:“你年已十七,在家中久留不得。可你二嫁,人选方面却也尴尬。我与你母亲聊过,如今京中适龄未婚男子虽有,这些人却也不怎么好,要么身有隐疾,要么为人品性有亏,对你而言都不是良人。”
常润之松了口气,心里感激老太太没有随便把她打发出门。
“从前我以为你蠢笨,虽有这么个人选,却也从来没考虑过。如今见你伶俐,心思聪慧通透,这个人,倒是适合你些。”
常润之心都提了起来。
“老太太说的是……”
“九皇子,刘桐。”
第十三章 九皇
元武帝后宫数量庞大,他的儿子女儿自然多。
如今已序齿的儿子,便有二十来个,女儿更不用说了。
但他虽有那么多儿子,在三年前,却一个儿子都没封王。
因为一旦封了王,给了爵位,这些儿子兴许就要开始憧憬更多的权势和地位。
可儿子们大了,总不能永远不让他们参与朝政吧。
三年前元武帝与内阁商议之后,决定立太子,封五王。
立太子以稳定江山,封五王以绝其念想。
太子是已逝皇后之子,元武帝嫡长子。五王则是他其他后妃生的儿子,不管有无才能,从二皇子到六皇子,分别封为祁王、礼王、祝王、瑞王和岑王。
祁王、礼王和祝王的母妃,都是后宫高位,又得元武帝欢心,所以封王时封号也花费了一番心思。
而瑞王和岑王,则只是因为生得早,占了皇子里靠前的排名,所以顺便也封了王,封号就随便了些。
这五个儿子都大了,却又大不过太子,对长兄从来也都比较恭敬。
元武帝本设想的是,五王可以辅佐太子在朝中办事,还希冀着他们兄友弟恭,刘家天下一片祥和。
他也暗自下了决定,封了五王后,其他儿子就不再封爵了,留着给太子登基后拉拢人心。
但元武帝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
皇子之间的暗潮汹涌,已经开始渐渐波及朝堂。
瑞王妃常沐之回娘家时,也会和老太太说上两句。
比如,太子和祁王意见不合,言语之间打机锋,拉着瑞王站位啦;礼王和祝王今日联合在一起下太子的面子,明日又各为自己的利益吵闹啦……让居中的瑞王很是头疼。
就连文武百官,也开始渐渐掂量太子和四位王爷的分量,隐晦地站位。
为什么是四位王爷呢?
因为瑞王在朝堂上没实权,他生母地位又低,且他喜欢做木工活胜过为朝廷办事,几乎所有官员都认为他早就没了夺嫡资格。
常润之所知道的,也就是一个太子五个王爷,这九皇子,她还真没听人说过。
“九皇子刘桐的生母是愉贵人,已经病逝了。他娶过一妻莫氏,莫氏在过门前一日摔断了腿,过门两月也病逝了。”
老太太顿了顿,轻声道:“坊间传言说,九皇子还没有和莫氏行过周公之礼。”
常润之觉得,那九皇子要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去动摔断腿养伤的莫氏吧。
“九皇子今年弱冠之年,据说身体不佳,为人沉默寡言。又因为他娶妻之事,皇子们都说他不祥,朝堂上没有他的位置。”
老太太低叹一声:“瑞王母妃显嫔娘娘和九皇子母妃愉贵人交好,愉贵人去得早,显嫔娘娘顾念着这点情分,让瑞王多看顾九皇子这个弟弟。皇子当中和九皇子来往得较为密切的,也就是瑞王了。”
老太太对常润之正色道:“沐之同我说过,九皇子身体并没有外边传得那么羸弱,只不过他懒得去辩白罢了。就是那莫氏之事……恐怕其中也有些猫腻,只是九皇子向来闭口不提。”
常润之轻轻蹙眉,半晌道:“老太太,即便如此……九皇子始终也是圣上亲子。我一个已嫁过一回,又是庶女的女子,恐怕于他并不合适。”
老太太点头:“我知道。”
居安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