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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酒的小官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连忙上前就要给他擦拭,却被傅怀彦淡淡拂了开来,面上还露出了少见的赧色,他一生谨慎严密,行为举止都符合一个贵公子应有的礼数,从不曾在公共场合这般难堪过,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是让他有些不好把握。
郡守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也感到很惊慌,连忙吩咐侍女上前,便道:“公子去后院换身衣服吧,房间早就准备好了。”
“失陪。”傅怀彦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也不看台下众人怪异的脸色,起身就跟着侍女向外走去,刚走到后院门口,突然意识到自己后背被人轻轻一拍,便顿住了脚步。
秋风轻拂,四周空无一人。
前面带路的侍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犹自向前而去,步伐端庄而又轻盈,与他隔开了一个不小的距离。
“支开她,跟她说你要上茅房。”陆时熟悉的声音突然如鬼魅般响起,内容却是那样不近人情。
傅怀彦当即就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黑着脸小声道:“你想怎么样?”
“什么我想怎么样?我想让你跟她说你要上茅房。”陆时毫不留情,对这个差点就要杀了自己的人没有半点好感。
傅怀彦在他看不清的地方缓缓攥起了拳头,语气却很平静:“我知道你有神通广大的能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千里迢迢追到岭南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跟她说你要上茅房。”
傅怀彦黑着脸,刚想回头说些什么,却见前面的侍女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我要上茅房。”话刚落音,傅怀彦就被自己搞懵了,回过头对着空气咆哮道,“你才想要上茅房!!!”
陆时嘿嘿一笑,只看着那侍女红着脸道:“公,公子……茅房右拐就是了,奴婢不便前去,就在这里等着。”
傅怀彦没了办法,咬了咬牙齿就朝右边拐了过去,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出过今天这么多的丑,都怪后面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人!
陆时慢悠悠地跟着他,直到周围空无一人后,他才按下肩膀上的按钮现了身,一身干干净净的玄色直裾,整个人看起来如挺拔玉树,一点都不像个在路上奔波了一个多月的人。
“酒是你喝的?”
“是啊。”
“也是你泼的?”
“是啊。”
傅怀彦问了两个没有任何营养价值的问题才道:“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陆时瞠目:“谁要放过你了!呸不是,谁不肯放过你了?”
那天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傅怀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除了生平第一次被人羞辱以外,对方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那诡异的一幕也着实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他觉得自己被人羞辱已经算是一件小事了。
所以他现在认定了陆时是来找他报仇的,而以他那神乎其神的能力,报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从广陵城追到岭南就为了泼我一身酒,不是为了报仇,我难道还指望你是顺路来看风景的吗?”
“你真聪明。”面对这样一个有被害妄想症的阴谋家,陆时由衷地夸奖道,“我的确是来看风景的,来古代这么久了一直窝在京都,都没有好好看看这外面的大好河山,以后回去了没有什么料爆给那些老古董,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不明白他的意思,傅怀彦听得心中发寒,对于一个自己掌控不了的人,他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如果现在他手里有一把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捅过去。
“大舅子啊,人活着还是轻松一点的好,你这样整天绷着一场脸,将来会吓到你家小侄子的。”陆时伸出手,随意地扯了扯他的脸,妄图给他扯出一张小脸来。这可是宛朝开国皇帝的脸啊,不捏白不捏,以后说出去自己也挺有面子的。
傅怀彦被他这一举动搞得有些发懵,却出于对他的忌惮没敢有什么反抗,只冷眼看着他道:“明人不说暗话,想要什么,你就直说吧。”
这误会果然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啊,陆时一声喟叹,终于拿开了自己的手正题道:“听说你晚上会歇在郡守府里,找个借口出去住吧,破庙兴许都比这里安全。”
“你什么意思?”
“我刚刚看有人鬼鬼祟祟的进了为你准备的房间,就跟着溜达了一圈,刚好看见那人在香炉里加了料,我不是专攻化学的,所以不是很能确定里面是什么成分,但那个味道也能闻出个一二来,横竖不是什么好东西。”
“郡守是我这边的人,怎会害我?”
“他是你这边的人,不代表他的手下不会有皇帝的人,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信不信都随你,反正今晚要丢的也不是我的命。”
陆时抱着手斜睇着他,眼角飞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傅怀彦这个人一向多疑易怒,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轻信他人的,此刻冷眼看着他道:“那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帮我的?”
“哎,你这个人吧。”陆时勉为其难地解释道,“虽说古板了点,矮了点,丑了点,声音难听了点,但你好歹有个不错的优点。”
傅怀彦被他这番话吊起了胃口,忍不住问道:“什么?”
……
“你妹妹不错。”
☆、第51章 宫灯
第五十一章宫灯
当晚;傅怀彦带着亲随三十二人、贴身丫鬟两人、行李两大车,风风火火地住进了陆时所在的客栈。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陆时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手下从鎏金宝箱里抱出一床金丝手绣锦被和一个通透的玉枕;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说怎么自己按原路返回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人跟着似的,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你们这是在干嘛?”
“少爷说今晚住这儿了,怕客栈里的床褥用不习惯;特意吩咐属下前来布置的。”
“这是我的房间!”陆时怒目而视;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怒道,“你们给房钱了吗!”
“给给给。”那人很嫌弃地从腰上解下一个钱袋丢在了他手里,一脸“给你钱那是大爷瞧得起你”的模样。
陆时怒气更甚:“你们以为给了钱就可以住进来了吗?我又不搞基!”
话刚落音,傅怀彦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整个店都被我包下了,若是想要再换一家客栈的话,我也不介意再包一家。陆小侯爷在岭南似乎也没什么熟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吧?”
陆时一脸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他:“你闹哪样啊?我保护得了你一次,能保护你一生一世吗?”
话一说完,陆时就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连忙改口道:“那个,大舅子,你听我说。咱俩的命都挺宝贵的,你要是死了,历史上就再没有大宛朝了。我要是死了,就没有小扫把了……啊也不是,总之,总之,我不想被你连累死,我还想多活几年……”
“我知道你还要活五百年,没事,你活你的。”傅怀彦一本正经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上前两步坐在了桌前,自顾自地说道,“之前还抱着一点希望,指望沈浮坤只是想分分权,借我出远门之机清理掉朝中傅党,却没有料到他会对我赶尽杀绝。本来想要等几年再出手,到头来却发现我还是太心软了。广陵城中大小军务早就安排妥当,各个枢纽官员也都准备就绪,现在看来,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大哥,你不要岔开话题,我们刚刚在谈正事!”陆时很绝望。
“这不是正事么?”权势滔天、心思诡谲的傅怀彦难得赖皮一回,表情仍旧严肃地不行不行的。说实话,他现在的确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随他来岭南的人都是皇帝亲自派选的护卫,哪怕自己带了亲卫,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亲卫中如果有非嫡系成员,也不是一件好解决的事情。对比之下,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喊自己大舅子的人,毕竟那天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看到的。
“这算什么正事啊。”陆时窝一肚子火,噌的站起来,走到傅怀彦身边就准备把他往外推,“正事是我不想跟你一起住好吗?我性取向很正常你不要毁我清白好吗?”
被推的人脸色发青,半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可以告诉你阿薇小时候喜欢吃什么。”
“……”
“我还可以告诉你她小时候跟我说她最想嫁什么样的人。”
“……”
陆时被他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懵,半晌,缓缓地坐在了他面前:“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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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亲哥哥把自家妹妹给卖了,那边被卖的人还在废寝忘食地看一本叫《岭南图志》的书,自从哥哥和陆时去了岭南之后,她就到处找这本书,妄图在里面看到他们经过了那些地方似的,结果翻遍了整个藏书阁也没找到这本书的影子,最后还是皇帝听说之后派人给她送过来的。
她如果知道自己亲哥哥和自己心上人已经就自己达成了某种协议的话,肯定又要伤心地哭鼻子了。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等他们回来,又要再等一个月。这段时间对于她简直每天都是煎熬,吃也不好睡也不好,如果不是有承雪和那只叫翠翠的鹦鹉陪着她,简直就快要闷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说这段日子也只是恢复了往常的状态罢了,自己没有中毒之前,整整五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自己也没有觉得度日如年,反而每天都充满了期待。而这个月没有陆时翻窗子来找她了,竟然觉得生活都没有了意义似的……
“贵妃娘娘吉祥,贵妃娘娘吉祥。”每次给翠翠喂食之后,它都会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两句话,虽说挺久了会感觉到腻,但总归还是很新鲜的,傅怀薇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去逗弄它,也算是聊胜于无。
“娘娘……”承雪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才推门而入,提着一盏做工精巧的六角宫灯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
承雪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地方把宫灯挂了上去,才道:“奴婢也不知道……是陛下派刘公公送来的。”
“陛下最近怎么净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过来。”傅怀薇有些莫名其妙,刚准备把目光收回来,突然发现那盏灯和寻常宫灯的有些不同,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去。
寻常宫灯都是以檀木为架,镶以绢纱,做工精巧而又华贵,绢纱上的画也大都是些龙凤呈祥的图案,以此来代表吉祥如意的寓意。然而这盏宫灯的绢纱上竟然是个姿态婀娜的宫装小姑娘,拿着一个桃红色的纸鸢,正回眸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傅怀薇感到很惊奇,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却蓦然发现画中的女子眼角和自己竟有几分相似,说不上有多么惟妙惟肖,起码是有那么几分神韵在的。仔细一看,画的下方还写着一个小小的“薇”字,不仔细瞧还看看不出来。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傅怀薇忽然有些发怔,再瞧了瞧画中那桃红色的纸鸢,几乎有十分可疑肯定那幅画是沈浮坤亲自画的了。
往事撞破时空而来,快乐的回忆如玉笛一般清脆奏响。
十四岁的小贵妃哭着闹着要皇帝表哥带她出宫去玩,皇帝不同意,她竟然还气得伸手去拽他头上的玉制十二旒,那时候整个宫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敢跟皇帝对着干,说东偏往西,说红非要绿。那个时候也不懂什么门阀派系、也不懂什么叫做外戚,每天就只知道缠着皇帝表哥闹着要出宫玩。
那个时候总觉得全世界就只有皇帝表哥一个人,每天就只知道追着他跑,只知道嘿嘿傻笑,连个宫妃该有的样子也没有。
后来皇帝没了法子,就在民间寻来了各种新奇的玩意儿,花灯、陶埙、还有纸鸢,还把捏糖人的师傅专门请到了宫里,照着她的样子给她捏了一个,后来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把那糖人吃得干干净净,连个影都不剩。
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小贵妃偏偏就只喜欢缠着皇帝表哥和她一起放纸鸢,放的高高的,两个尊贵的小人就在皇宫的各个长道里跑来跑去,急得宫人追着满皇宫跑,生怕两个贵人有点什么闪失,场面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后来啊……
他们都长大了,小贵妃还是从前的小贵妃,皇帝表哥却不是以前的皇帝表哥了,他的心里装了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不再只有她一个人了。
眼前的宫灯将她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傅怀薇面上没多大反应,心中却忽然很不是滋味。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姓傅,如果他不姓沈,当初那两个天真的孩子,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
“陛下今晚宿在哪里?”
“还不是紫云宫嘛。”承雪似乎有些不高兴,很是为她打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