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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众人准备必需品,烧开的热水,剪刀,缝衣针,细线……还有晏畅剩下的那小半壶酒精。
这一处牧民的帐篷简直穷酸地想让人掬一把同情泪。众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找了些线和骨针,剪刀是别指望了,幸而姚星旭随身带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勉强也能充数了。
秦诺先让他们将这些东西放在大锅里死命煮,连同一堆割下来的干净布条。然后又拿过来用酒精擦拭。
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消毒过后,他命令所有人出去,只留下晏畅和姚星旭在房间里,开始动这辈子的第一次手术。
最开始,他是想自己指挥,由晏畅动手的,奈何晏畅死命不从,生怕自己武夫手脚太重,跪求皇帝亲自动手。
他以为自己有经验吗?天可怜见,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会儿好不好!持着匕首站在裴拓面前,秦诺头皮发麻。
“动手吧。”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是裴拓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盯着秦诺,双目黯淡,却依然浮动着一层微光,像是急风骤雨中即将熄灭的蜡烛。最后一丝光亮倒映着面前的影子。
秦诺狠下心:“你要忍住!”
然后吩咐晏畅将泡了酒精的棉布塞到他嘴里。
然后他握紧了匕首,在腹部溃烂的伤口划了下去……
第176章 承诺
整个过程; 秦诺已经不想再回味了。
只记得那小半个时辰的时光里,自己整个人; 比当年雪地里单骑奔逃还要紧张; 比夺嫡宫变时候还要刺激,甚至比数日之前在小山上亲眼目睹着北朔帝王被活生生轰死还要战栗不已。
等用针线缝合了那道巨大的伤口,秦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他想要吐; 但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晏畅和姚星旭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不用亲自动手; 受到的视觉刺激和精神压力也是巨大的。
幸而姚星旭是通晓一些医术的; 刚才秦诺的手术; 他全程在旁边帮忙; 包括对五脏六腑的定位缝合。晏畅强撑着; 按照秦诺的吩咐; 将伤口用酒精细细涂抹,然后洒上金疮药粉。
将这一切忙完,姚星旭颤抖着将手凑到裴拓的鼻端; 感受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想要将裴拓嘴巴里的棉布取出来,却怎么也撕不动。
刚才裴拓硬生生被疼得晕过去又醒过来好几次,愣是没有出声,就算塞着棉布,牙都咬得出血了。如今就算昏迷状态,也紧紧咬着牙关。
现在还不到松一口气的时候,接下来能不能撑过去; 全看裴拓的生命力了。
坐在地上,秦诺想要抬手擦一擦,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几天几夜没有好好阖眼,再加上这一场似是而非的手术。秦诺几乎精疲力竭。
晏畅帮裴拓上完金疮药粉,转头想要询问皇帝事情,转头却见皇帝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他大惊失色,连忙凑到秦诺身边查看,才发现他是累到极点,昏睡了过去。
苦笑了一声,晏畅摇头,他们身在战场之上的时候,经历过数天数夜的鏖战,也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实际上,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帝能支撑到现在,他已经足够震惊了。
姚星旭看着昏迷的皇帝,小声道:“累极了之后这样松懈下来,对武道修为和意志力不好吧。”
“皇上还要什么武道修为。”晏畅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搁到一边,然后打横将秦诺抱了起来。
四面看了看,这该死的营帐寒酸地要命,只能将皇帝将就放这边了。
姚星旭看了看并肩躺着的两个人,犹豫着问道:“这么把皇帝和裴拓搁在一块儿,合适吗?”
晏畅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想将皇帝放地上吗?裴拓现在的情况,也不能挪动啊。将就一下吧。”
姚星旭叹了一口气。
用煮开之后又冷却的雪水,替裴拓擦着额头。姚星旭视线忍不住往旁边飘,落在秦诺昏睡的容颜上。
雪肤乌发,睫毛绵长,真的像是女孩子一样。他不敢多看,挪开了视线。犹豫半响,忍不住小声问道。
“晏畅,你说皇上怎么会刚才的那些东西?”
回想刚才的情景,姚星旭至今还心有余悸,他是战场杀伐好几年的人了,自己和同僚受伤医治是家常便饭,但从没有过刚才那样玄奇的诊疗手段。
把人肚子生生剖开,然后……以前军中的医生可不敢这么弄。
晏畅正抱着一块面饼,仓鼠一样坐在床脚啃着,嘟囔了一句,“你还要不要人吃东西了?”回想起刚才的情形,真是肚子里翻江倒海。
他无奈的搁下食物,“皇帝啊,之前裴将军也提起过,当时他说什么来着,皇帝好像很多事情都生而知之一般,不同寻常。”
“什么叫生而知之。”
“可能称赞皇帝聪明吧。”
“这种法子,若是那些军中的医官也会,不知道能救回多少兄弟的性命呢。”姚星旭慨叹,“我看刚才皇上使用的,也没有什么玄妙的药材器具,普通的医官应该也能做到吧。”他满是神往。
“也许将来能请皇上传授一下,回去见了将军再说。”晏畅小声道。
终于硬撑着将一块面饼吃下去,他站起身来拍拍手。
“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外面替换陈长安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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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醒了过来,秦诺感觉眼睛发酸,仿佛上下眼皮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迷迷瞪瞪了半天,终于睁开眼睛,投向光线传来的方向。
自己身在一处昏暗空间里,四面墙壁和天花板有着浑圆的弧度,青灰的颜色,是一处帐篷,对了,自己还在北朔的地界上呢!
风雪交加的逃亡之路,死咬不放的追兵,还有命悬一线的裴拓……
秦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然后他转过头,就看到了裴拓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呃……两人怎么离得这么近?实际上,他正合衣躺在裴拓的身边,鼻端还缭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和金疮药传来的苦涩味道。
身上盖着一件披风,是晏畅的。
秦诺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这才想起,自己替裴拓动完手术之后,精疲力竭,几乎一坐到地上就迷迷糊糊人事不知了。
应该是晏畅将自己挪到了这上面吧,这几个寒酸的营帐,只有这一处有个干草堆积的床。也只能将就着和裴拓挤一挤了,幸而这一处草堆还算宽敞。
秦诺掀开身上的披风,想要下去,又回头先看了看裴拓的脸色。
还算和缓,再伸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幸好,虽然还是热着,但温度已经比昨日感受到的低一些了。
武道中人的毅力和精神力果然远胜常人,放到前世那个地方,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术,患者多半撑不住。
只是暂时也不能掉以轻心,后续的失血和感染都是难题,还得看接下来两三天的情况……正想着,突然感觉掌心发痒。
是裴拓竟然凑巧醒了过来,眼睫毛颤抖,擦在掌心里。
秦诺连忙将手收回去,笑着招呼道:“你醒了。”
裴拓盯着他的手,又落在他脸上,半响挪开视线,低低嗯了一声。
他脸颊忍不住有些发红,却又很快变白,眼神黯淡下去。
秦诺倒是满心坦然,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心里的纠结,爽快地从床上跳下来。
这时候,门帘一动,是姚星旭端着一筐木柴走了进来,见到秦诺已经起来了,欣喜道:“皇上,您醒了!”
连忙搁下筐子,接过秦诺递过来的披风搁在一边,说道:“陈长安煮了粥,一会儿送进来,皇上先略微喝点儿。晏畅带着人去附近查探情况了。”
走到近前又看到裴拓也醒了过来,更是大喜过望。
晏畅这几个人,竟然还有精力出去打猎,秦诺心念一动,问道,“朕睡了多久?”
“皇上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幸而我和晏畅都试过皇上的脉搏,并无异状,不然还真吓得够呛。”姚星旭笑道。
睡了这么久,自己还真是累得惨了。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晏畅等人也轮流休息过了,他们习惯了战场的艰苦生活,短时间的休息就恢复了过来,今日已经轮流出去周围查探,并搜寻食物了。
得知秦诺醒来,裴拓也退了热,众人无不欣喜万分。
不一会儿,陈长安将粥送了进来。
秦诺接过来,说是粥,其实只是面糊糊一样的东西,就是将随身的干粮在水里煮透了,但能吃到热食,已经是这几天来的头一次了。
姚星旭凑到床边,也喂了裴拓几口。
裴拓问道:“刘柚两个呢?”
“之前他们两个替你熬夜擦拭酒精降温,都一宿没睡,刚刚被我撵出去睡觉了”。姚星旭笑着说道。
秦诺心中一片黯淡,战场之上,不可能不死人,但裴拓一行,三百号精锐,如今竟然只剩下他们三个幸存,还有一些失落在战场上生死不知的,实在是万分惨烈。
回想起之前并肩作战的那些年轻人,秦诺心头酸楚,若这世上,再也没有战争就好了。
哈,这场仗,明明是自己率先挑起来的。
心情复杂,他掀开门帘,走到外面。
一天一夜的昏睡,又是暮色时分了。天边阴云密布,只怕不久又是一场大雪。
之前记得在横刀城内,李祎还感慨,今年入冬以来北疆少雪,如今看来,是要将这前半个冬天欠着的雪,都攒在后头一起落下来呢。
只是如此暴雪,北朔受灾必重,不知多少人要流离失所。
眼前的帐篷便是明证,否则不可能抛下如此重要财物匆匆出逃的。
只怕是牧民眼看着迟迟不下雪,所以冒险出来放牧游猎,没想到一朝暴雪临头,只能匆匆逃回城内,连帐篷都没来得及带走。
暴雪之下,北朔缺衣少粮,必定要南侵,自己的战略并没有错,他不应该就此动摇。
短暂的矛盾之后,秦诺迅速调整心情。
陈长安正在营地外面跟几个士兵交待着什么,见秦诺出来,连忙行礼。
秦诺抬手道,“不必了,在这边无须计较这些礼数。对了,以后对我的称呼也改了,不许再叫皇上。”
这是他昨晚就想到的事情,不能让自己流落北地的消息传出去,就算是自己人内部日常称呼,万一被别人听去一鳞半爪就不好了。所以他自己都改称了我。
陈长安明白这件事的意义,立刻尊了命令,吩咐士兵去通传,全部对秦诺改称公子。连同日常举止动作,也不能再有太过尊崇的表现,以免露出行迹。
之后秦诺也没有闲着,雪地上的营帐有五六个,他挨个走进去翻找。
陈长安陪在身边,问道:“皇……公子要找什么?”
“有没有合适的衣裳,总不能继续穿着这一身吧。骑马都不方便。”秦诺提着裙角笑道。
陈长安赶紧别开视线,之前披着斗篷还好,如今没了斗篷遮掩,这一身金灿灿的长裙确实……幸而如今晏畅带着大多数人去后头打猎了。
陪着皇帝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身衣裳。小牛皮制成,北朔这边流行的武士服款式,衣服很旧了,但还算干净。
秦诺迫不及待更换下来,顿时觉得身上清爽了不少。
翻找的间隙,一样东西从衣服里面滚了出来,跌在地上。
秦诺弯腰捡了起来,是一只陶土做成的乐器,模样有点儿类似于后世的陶笛,幸而没有摔碎。
仿佛是搁在这里很久了,连同这一身衣服,都有一种时光流逝的错觉。
见猎心喜,秦诺将那只陶笛塞进了怀中。
出了营帐,晏畅率众返回了,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附近十几里地,都没有北朔的兵马在活动,当然牧民也少的出奇,只有一些被抛弃的帐篷。
另外还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些尸体,应该是这些帐篷的主人。
这一场暴雪来的太快太急,冒险出来放牧的百姓选择放弃帐篷,逃回城内,但这些牧民显然运气不太好,他们走得太远了,没来得及返回城池,就被冻死在了野外。
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两只鹿,四五只山鸡,七八只雪兔,有两只兔子还在蹬着腿呢。
“顺路发现的,正好能开开荤。”晏畅将猎物往地上一扔,就迫不及待冲进了营帐看裴拓。
得知裴拓热已经逐渐退了下来,他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晚上众人在营帐里架起了篝火,难得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烤肉,虽然烤得滋味是在泛善可陈,也没有一丝盐分,但众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晏畅还专门举着烤肉,到营帐里去晃了一圈,将烤得滴油的肉块放到裴拓鼻子底下晃了晃。
裴拓冷着脸表示,等他恢复了再跟晏畅算账。
“你们感情真好。”坐在旁边,秦诺忍不住笑道。
“从小在北疆打打闹闹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