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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成庆帝还沉浸在蒋凤娇带来的消息的愤怒中,就看到一群陌生长相地宫人出现在了他的寝殿里。
那些人一个个都木板着脸,将他从那堆秽物中捞出,然后帮他沐浴,洗发,涂上润肤的脂膏,换上干净的衣袍,全身上下,都仔细打理了一番。
因为他的脸色憔悴,那些人还拿出一些女人用的脂粉,帮他掩盖气色,使他看上去肌肤红润,如同常人无异。
成庆帝不能反抗那些人的动作,他心里已经隐隐猜测到,是谁派他们来的,那些人又会带他到哪里去。
“啊——啊啊——”
他只能哑着嗓子咆哮,那个不孝子,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有一个背负骂名的父君,对他来说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自古以来哪有儿子审判老子的,他这么做,是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萧褚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是成庆帝知道,自己更多的还是惊慌,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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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太上皇的位置和龙椅并肩,即便成庆帝是今天的审判对象,只要他还是太上皇,他就依旧能坐在那个位置。
朝堂上一些经历过二十多年前那桩灭门惨案的老臣心情复杂地看着龙椅旁的那个干瘦的老人,对方眼里的狠辣和疯狂,让所有大臣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恐怕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将晏家的人杀干净吧。
那个自称是晏褚的人在太医的精心救治下,身上的伤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随着他的证据一件件被呈上来,当初那桩惨案孰是孰非,已经很清楚了。
除了成庆帝徒劳无力的呻吟咆哮,所有人心里都对这个案子有了定论。
“萧都督。”
宗政清琪看着堆叠在桌案上的一堆罪证,感受着成庆帝的视线,如芒在背。那毕竟是他的父皇,他真的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审判他的父皇吗?
小皇帝缩到了乌龟壳里,想把这一切交给萧褚处置。
“陛下,这只是你亲政的第一步。”晏褚摇了摇头,并没有要替小皇帝做决定的意思。
他的眼神就那么轻飘飘地看着宗政清琪,却给宗政清琪带来了无比的压力。
宗政清琪咬了咬牙,萧褚话里透露出来的未尽之意是他一直想要的,他知道如果自己选择为了皇族的颜面选择蒙蔽世人,那个男人会怎样看他?
恢复晏氏一族的名誉,让太上皇下罪己诏,这已经是必然的事了。
“啊啊——噗——”
成庆帝何尝看不出小皇帝的妥协,事到如今,他终于忍不住,哆嗦着身体,喷出一口鲜血,直勾勾瞪着萧褚的方向。
夺去他的江山,让他被自己最宠爱的女人折磨,现在又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将自己打入罪不可赦的地狱。
他让他活着,只是为了让他体验更多生不如死的绝望。
萧褚,他果然够毒!
第265章 变态厂公
“关于澜省灾后处理事宜; 第一批救济粮已经送到,想来可以在短时间内平息当地百姓的慌乱; 当初修建的大坝已经被春汛洪水冲垮; 与其增收劳役,不如考虑以工代赈,通过发放救济粮和银钱鼓励灾民参与到灾后重建; 既能减少增加劳役带来的民怨声,也能减少灾乱时期当地百姓的动荡。”
一晃眼; 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个青涩的小皇帝,此时正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的锐气。
底下的朝臣听着靖宁帝对这次澜省百年一遇的水患的处理方式; 不由连连点头。
时光不仅让他褪去了儿时的青涩,也让他越来越有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
当初成庆帝发布罪己诏; 朝大商百姓承认自己对忠臣晏氏一族的罪过引发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西北民众,他们是最受晏氏恩德的百姓; 当初晏家通敌叛国以及谋逆的罪名传来,西北地区的百姓将信将疑; 还引发过一场不小的暴乱; 还是朝廷派兵镇压才将这个祸事消弭,现如今成庆帝承认当初晏家的所有罪名都是他构陷的; 当初那些未晏家叫屈的百姓算是彻底坐不住了。
还是宗政清琪接连下了几份诏书; 才勉强平息了民怨。
一份诏书; 是收敛晏氏族人的尸骨,重修晏氏祖坟。
第二份诏书,是将晏昭南的灵位立在了英雄殿,从大商开国以来,得以进英雄殿的,也就寥寥数人,这些人,都是史书上记载的有赫赫功名的伟人。
英雄殿设立在宗政一族的皇祠内,但凡进了英雄殿内的功臣,都能受到万民祭祀的香火,分享皇室的福运。
第三份诏书,则是将太上皇送往了皇陵,他的余生都将留在皇陵内,不得出皇陵半步。
这样严厉的惩戒一个曾经的帝王,是从来没有过先例的。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往往天子犯了法,只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遮掩过去,绝对不会这样告诸天下。
宗政清琪的做法,惹来了不少迂腐的酸儒的抨击,同样的也博得了不少百姓的好感,那些年,确确实实也是朝堂最动荡的几年,内忧外患,他也在那几年内,有了质的进步。
现在,已经不同于往了。
“老师,你觉得孤的想法怎么样?”
看底下的朝臣若有所思的表情,宗政清琪微微侧过身,看向了左下角位置,那个超然于其他大臣,坐在太师椅上的略显阴柔的男子。
或许是因为早年受过重伤,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堆积毒性的缘故,晏褚的身子,在这几年是越发的败坏了,一个月当中,有一半的时间缺席早朝。
此刻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身形消瘦,唇色粉白,虽然憔悴,却不掩他一身独特的气质。
他手捻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穿着宽松舒适的常服,和周遭严肃的氛围不太融合。
随着小皇帝的逐渐长成,以及萧褚的身体越发败坏,朝堂上的局势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萧褚毕竟是个宦官,跟着他,十年,二十年,或许会很风光,可等他百年以后呢,掌权的终究是宗政皇室,更何况萧褚的身子,能不能撑上再一个十年都难说。
跟着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主子,风险是很大的。
早些年小皇帝还小,看不出脾性来,这几年就不同了,随着小皇帝开始插手朝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面对阻碍他完全掌权的萧褚,两人之间,早晚都得死一个。
要么,就是萧褚败,要么,就是小皇帝输了,就目前形势而言,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看他的身体,似乎真的撑不了多少年了。
“陛下想听臣说真话还是假话?”
晏褚看着坐在高台上的青年,有些恍惚,虽然少了上一世的种种磨练,眼前的青年,依旧越发和上一世的他重合了。
晏褚的心情很复杂,宗政清琪又何尝不是。
当初,他很讨厌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但这些年,在和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宗政清琪渐渐对他改观。
那个男人很复杂。
他似乎不贪恋权势,放任他学习很多帝王之术,并且在他成年后毫不在意的让他开始接触朝政,但同时,他依旧牢牢握紧锦衣卫这个杀手锏,以一个宦官的身份在朝堂上培植他的党羽。
他似乎对他十分友善,比如会带着他微服出宫,带着他学习很多老师们不会教授却很有用的知识,但同时他又对他若即若离,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很想亲密他,但他总是对他保持生疏的距离,仿佛他们之间的联系,只在教学上。
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男人,让宗政清琪忍不住探究,崇拜,同样的,还有深深的忌惮。
正因为他太难以捉摸了,宗政清琪不知道对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作为一个已经二十岁,已经大婚有了子嗣的帝王,皇权却没有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种寝食难安,脖子上永远架着把刀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身边的谋士已经不止一次让他对萧褚下手了,宗政清琪一直在犹豫,因为他发觉,即便忌惮,他也无法对对方动手。
可这样的犹豫,宗政清琪自己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真话,孤自然要听真话。”他看着萧褚笑道。
“很好,陛下身上,已经有了一个明君的影子。”晏褚点了点头,他已经没什么好教他的了,剩下的,需要他自己去揣摸。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萧褚在所有朝臣面前称赞他,早就已经习惯不将自己的喜怒显于脸上的宗政清琪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一下子,脊背挺得更直了,下巴也不由地仰高,一副得了长辈夸赞的孩童模样。
这样的表情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一些敏感的大臣捕捉到。
萧九千岁和皇上的相处方式,似乎并不像他们认为的那般剑拔弩张,奇怪,奇怪。
早朝很快就散了,晏褚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宫殿内,而是让当初被他看中收留的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太监搀扶着,朝乾清宫的内殿走去。
“不知道陛下可否赏脸,陪我出宫。”
私底下,晏褚在宗政清琪的自称一直都是我,宗政清琪本人也已经习惯了,就好像在私下相处时,他从来不会对晏褚自称孤一样。
这两三年里,宗政清琪再也没有和晏褚一块出宫过,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接触朝政,开始在朝堂之上培植自己的新势力。
身边的人都让他防备萧褚,怕对方会在私底下的相处中,做出伤害他的事来。
恍然间听对方说约他一块出宫,宗政清琪还有些不习惯了。
“陛下。”
跟在宗政清琪身后的内侍官紧张地唤了一声,现在朝堂之上要求萧褚还权的呼声越来越高了,谁知道对方这一次让陛下陪他出宫,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好。”
对上晏褚的眼神,宗政清琪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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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的是我爹啊,他前年去世了。”
一户农户家中,宗政清琪和晏褚穿着常服,围坐在一张缺角的旧木桌上用着午饭。
杂粮窝窝,咸菜粥,飘着一层鸡油的鸡汤,宗政清琪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一模一样的饭菜,唯独当初陪着他们坐在这张饭桌上的老农,变成了老农的儿子,而当初略显破旧的三间茅草屋,变成了现在五间敞亮的泥瓦房。
宗政清琪嚼着嘴里粗糙干涩的杂粮窝窝,他依旧不习惯这个口感,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能够从里头嚼出甘甜来,也能在和这户农家人聊起农事的时候侃侃而谈。
“你们父子的感情可真好。”
当初张着一口豁牙的小娃娃现在也已经结婚生子,成了一个爽朗的青年,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还没长牙的小娃娃,用筷子沾着鸡汤喂他尝尝鲜,笑呵呵地说道。
父子?
宗政清琪看了眼身旁那个苍老了不少的男人,心中一软,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我还记得,当初你吃了我一颗糖葫芦。”
回宫的时候,宗政清琪特地买了一串糖葫芦,这个滋味一直留在他的心中,但是自从那一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尝过糖葫芦的味道。
“唔——有些酸。”
宗政清琪咬了一口糖葫芦,被里头的山楂酸地皱了皱眉,这真是他小时候思念了很久的美味吗?
在心里怀疑了一下儿时自己的品味,宗政清琪将剩下的那些糖葫芦,递到了晏褚的手里。
这是他曾经欠他的。
晏褚看着小皇帝捏的紧紧的手,哂然一笑。
“今天让陛下陪我出宫,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余生,我就想逛逛大商的美好河山,到时候找一个风景最美好的地方,将自己安葬。”
他归还了那两串糖葫芦,那自己是不是也该把该物归原主的政权交还,这就是小皇帝想表达的意思。
晏褚很理解对方的心情,更何况,他确实也打算走了。
他为大商培养出了一个明君,原身上一辈子亏欠的,在这辈子全都弥补了。
“离开?”
宗政清琪的手颤了颤,是啊,只有对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要是还在朝堂一天,他曾经的那些党羽势力,就一天不会死心。
而且只有对方彻底离开朝堂,他才能真正对他放心。
这样的想法很卑鄙,确实对他们两人最好的选择,总好过有一天,他成了真正的皇帝,再也容不得对方的存在。
“我会派一支队伍保护你。”
“不必。”
晏褚看了眼那个眉眼间有些紧张的皇帝,那支队伍的作用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他的表情都写脸上了。
自己的小心思被晏褚看透,宗政清琪也有些懊恼,其实对方的身体都已经败坏成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好警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