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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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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大郎无论如何不肯依,拉扯推搡之间,“砰”一声巨响,院门已经被撞开了,一群人高声叫嚷着往里冲,守在院中的下人在白刃之前哪里还顾得上主人,都作鸟兽散了,几个跑得稍慢落在后面的被刀斧砍中仆倒在地。

    屋子里的人纷纷瑟缩着往里边挤,堂屋的木门叫人一脚踹开,一个手持利刃的男人首当其冲长驱直入,身后呼啦啦跟着四五个高矮不一,状貌各异的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柴刀、斧子等利器,头脸、衣裳上都是血。曾氏紧紧搂着三娘子和八郎,老太太则把大娘子圈在怀里。

    姬妾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捂着孩子的嘴,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那些歹人一见屋子里那么花容月貌的美娇娘,眼都发直了。

    姜大郎借着油灯灯光打量来人,只见领头那人生着个橄榄似两头尖的脑袋,阔鼻子,绿豆眼,两条弯弯细细的眉毛像是画出来的一般贴在脸上。

    姜大郎顿时转忧为喜:“赵四郎!阿海!你可见到贼兵?”

    “这不是油耗子小四么!”姜老太太也恍然大悟,怪道看着眼熟呢,不过她可不像儿子那么天真,这人目露凶光,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这是要做甚!”姜老太太暗暗攒住拐棍,诘问道。

    赵四郎嘿嘿一笑,伸出大拇指往鼻下蹭蹭,一脸皮笑肉不笑:“阿豚兄,老婶婶,这下子认得我赵老四了?”一仰头朝身后道,“嗳!都伸长了耳朵听听啊!我赵四和姜府的交情是不是吹的?”

    身后同伙发出一片嘘声。

    姜大郎虽后知后觉,到此刻也知道不对了。

    这赵四原是姜家住通商里时的西邻,当年姜赵两家都在西市上摆摊儿,姜家杀猪,赵家卖油,这赵四郎与姜大郎同年同月生,小时候玩在一块儿,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直到后来姜家靠着闺女发达了,搬去了康安里。

    赵家前头三个儿子都是老实人,偏赵五郎不学好,成了九六城里的混混,带着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干些坑蒙拐骗逾墙挖壁的勾当。

    姜大郎再怎么浑,好赖也是个官儿,起先还一同出去吃吃酒斗斗鸡,渐渐的就疏于往来了。赵五郎找上门来找过他一回,叫阍人堵在外头,大门都没得入,倒吃了好一顿挖苦,不免怀恨在心。

    前些时日姜二郎拜将军,姜万儿又晋位夫人,姜景仁大摆宴席,自然没请他赵五郎,倒请了隔壁香药吴家当经途尉的三儿子。吴三郎吃了酒席回来连吹了三日牛皮,赵五郎那新仇旧恨都叫他勾了起来,每天夜里辗转反侧,死活咽不下这口气。一夜灵光乍现,便寻思着叫上几个人,趁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姜家弄些金银财帛花销花销,谁知老天有眼助他一臂之力,要不怎生那么巧,城里偏就兵荒马乱起来了!

    赵五郎也是个胆大包天的,当即纠集了平日里一同偷鸡摸狗的闲汉,一开始不过十来个人,这个带那个,渐渐聚起二十来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他一票大的。

    “阿豚兄啊,”赵五郎又道,“你这份家业可真了不得!怪道九六城里都说万儿妹子长了个金屄呢!我这乡巴佬走进来差点迷了路!”

    后头有人起哄道:“你兄弟就没请你开开眼?”

    “是啊!”赵五郎眼睛一瞪,冷不丁往案上砍了一刀。

    襁褓里的十郎吓得哇一声啼哭起来,他生母周氏赶紧抖抖索索地捂住孩子的嘴,在他耳边嘘嘘地哄着。

    赵五郎仰天大笑一通,笑够了才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这兄弟是人贵眼也贵,哪里看得上我哟!兄弟,没事儿!你想不起来赵老五,赵老五念旧情,天天夜夜想着你,自家兄弟,不同你客套,也来沾沾你的光,啊。”

    姜大郎原先以为杀进来的是军士,难免吓得两股战栗,眼下闹明白了是赵五郎纠集的一帮乌合之众。穿开裆裤时就一起在泥里滚,谁还怕谁啊!

    姜大郎将精铁长刀从镶金嵌玉的刀鞘中抽出,往胸前一横,上前一步将妻儿老小护住。这刀是姜二郎第一次上战场时从寇边的羌胡首领那儿缴获的,那冷铁寒光闪闪,凝着层森然的杀意,他好歹是屠户出身,这刀虽不如杀猪刀使起来趁手,杀他两个人总还使得。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他们硬碰硬,刀剑无眼,他这儿都是妇孺,难免有个损伤。

    他示过了威,倒提着刀,拱拱手道:“五郎,你我兄弟一场,犯不着闹成这样,兄弟们不过求财罢了,我折了这么多下人,也不与你算了,金银器物,你们看上什么尽管拿去。”

 第77章

    赵五郎的跟班叫他这么一说有些迟疑,他们本来就是想趁乱劫些财帛,与姜家并无仇怨,杀几个奴婢是一回事,杀宫里娘娘的亲眷就是另一回事了。

    “哟!我这兄弟真阔气!”赵五郎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谁信谁是猪!现下说得好听,转头去报官谁拦得住!咱们一个也跑不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话说到一半冷不丁举起刀就往姜大郎面门砍来,两人幼时镇日打闹,赵五郎从小就爱使些趁人不备的阴招,姜大郎早有戒备,左手握住刀把,反手一挡,“锵”得一声将赵五郎的砍刀磕出个豁口。奈何他多年不杀猪,又沉迷酒色和五石散,体魄大不如前,差点拿不稳刀,赵五郎已经第二次举刀劈过来,他只能用刀背勉强扛住,虎口当即震裂,手腕几乎没了知觉。

    领头的一动,同伙们也纷纷提着刀枪棍棒拥上前来,其中一人前去襄助赵五郎,姜大郎腹背受敌,一时间左右支绌疲于应对,一个不留神手臂上便挂了彩。

    另三人不怀好意地对视一眼,便狞笑着朝女眷们扑过去,顿时时尖叫、哭声大作,曾氏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两股打战,只知紧紧搂着号啕大哭的一双子女缩在墙角,一手捂住八郎的眼睛,一手握着姜大郎先前与她防身的匕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那三个贼人像赶羊似地将哭叫奔逃的姬妾们趋逼至屋子一角,其中一个脸膛发紫鼻歪口斜,头发乱棕似地蓬在头上,光是看一眼都叫人反胃,只见他往□□掏摸了一把,挑茄子似地将那些娇妾美婢打量了一番,竟拿不定主意先从哪一个下手:“娘的,这有钱人家的娘们儿就是跟窑子里的货不一样,个个细皮嫩肉娇滴滴的,阿兄今儿个拼着榨成干儿也要把你们疼个遍!”

    另两个却是轻车熟路,果断地拽住两名美貌的姬妾拖到墙角摁在地上,就上去撕衣裳、扯腰带,一边回头对同伙道:“闫老三,你看着他们,且让兄弟们先松快松快!”

    那名叫闫老三的歪瓜裂枣被人捷足先登,忿忿地啐了一口,却一向窝囊惯了,不敢违逆同伙。

    可怜两个美妾骇得失声尖叫。其中一个名叫芝兰的素来泼辣,手脚并用又是踢又是抓,那贼人骂了声脏话照着她脸上反手一个耳光,把她打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脸偏到一边,霎时肿起五根指头印来。贼人见她老实了,一把扯下自己的裤子欲行非礼,刚俯下身去,知觉后脑勺上一记钝痛,眼前金星直冒,身子往前一栽,叫芝兰趁机当胸一脚踹翻在地,电光火石之间那贼人脸上又挨了一杖,鼻梁骨咔嚓一声断了,鼻子里淌出血来,还没看清偷袭之人,就已经栽到地上昏死过去。

    却是姜老太太趁着刘氏□□乏术忙着照应他们祖孙俩,从她手中挣脱出来,那拐杖将那贼人击昏过去。

    另一个贼人见同伙不知死活也丝毫不放在心上,以膝盖抵住不停挣扎的女子,朝闫老三吼一声:“把那老货收拾了!”

    姜老太太大病一场伤了元气,又使出浑身解数举杖击打贼人,此刻已经精疲力尽,险些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上,刘氏和大娘子赶紧将她搀到一边。闫老三满心满眼都是美貌女子,哪里料到这风烛残年的老妪有这等胆气和力气,自然未曾严加防范,惊得目瞪口呆,听他一喊方才回过神来,挥舞着柴刀就朝姜老太太扑去,老太太想举杖格挡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心想这条老命看来就交代在这里了,那贼人却停在几尺开外,持刀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蒲桃将插在闫三腹中的竹竿搅了搅,用力往外一拔,不等他捂住伤口,又往他肚子上扎了第二下,朝着人群大声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横竖都是死,先拉两个垫背的!”

    其余人等手中也都攒着些聊胜于无的防身之具,剪子、金簪、门闩、棍棒等等不一而足,此时见一个孕妇悍不畏死地与贼拼命,胆大的便咬咬牙冲上前去。

    毕竟小命比女色重要剩下那名贼人此时也知不妙,麻溜地提起裤子,正要从旁边地上拾起斧子,地上那名女子却突然紧紧箍住他双腿将他拽倒在地,其他人大受鼓舞,一窝蜂拥了上去。

    蒲桃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沉声指挥道:“徐阿田,拿剪子戳他眼!陈二水,拿花瓶敲他脸!”女人们你一剪子我一棍子地将那贼人几乎戳烂,骂娘声渐渐听不见了。

    “废物!”赵五郎咬牙切齿地骂道,手上挥刀不停,说话间又与姜大郎过了几招,“几个娘们儿都对付不了!”对围攻姜大郎的同伴道:“你去,老的小的下过崽的都杀了,留几个上等货一会儿扛肩上带走,或卖或自己受用都使得。”

    此人是个身长九尺、髯须如戟的壮汉,方才缠斗时已叫姜大郎吃了不少亏,与方才那三个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听见贼首的话都吓得魂飞破散,本来都是些纤纤袅袅的弱质女流,方才不过是凭着借来的胆气热血上头,一见那贼人形状气早泄了。

    姜大郎被围攻了半日,早已是强弩之末,两人都没学过什么正经武艺,都是胡打一气拼蛮力,那赵五郎瞅着一个空子将砍刀从姜景仁腰侧横劈过来。

    姜大郎眼看着来不及躲了,慌乱之间竟闭上了眼睛,只听“镗”一声响,他的腰却没如料想中断成两截。

    却是挺着大肚子的蒲桃闪到他身前,挥起只铜花瓶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击,蒲桃被刀上的劲力带得往后坐倒在地,腿间一股热液涌了出来,裙子很快湿了一片。

    “蒲桃!”姜大郎死里逃生万分庆幸,知恩图报地关心道,“你还好吧?”

    “没事。。。。。。”蒲桃捂着小腹,心里涌起极深极幽暗的恐惧。

    姜大郎一瞥之下看到她脸色不对,一晃神,左肩上立即挨了一下,血喷溅出来,刀也脱了手。

    赵五郎狞笑着再一次举起刀:“姜阿豚,我这就送你。。。。。。”

    话未说完,他的脸上突然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刀直直落在青石地面上,弹出几尺远。赵五郎大惑不解地低下头,似乎在找着什么,姜大郎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一支箭镞从他胸口伸了出来。

    另一名贼人正要向姜老太太挥刀,也被箭射了个对穿。

    两名披甲执锐的羽林郎快步走上前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手起刀落,那两个中箭的贼人还未回过味来,已经身首异处。

    姜大郎赶紧蹲下身扶住蒲桃,一摸她额头,满手都是冷汗:“你怎么了?”

    “郎君,我要生了。。。。。。”蒲桃颤抖着声音道,“孩子,孩子。。。。。。”

    “你且忍耐一会儿,”姜大郎小声道,“救兵来了,定会无事的。”

    一个面白无须作内侍打扮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作了个揖道,“姜大人,姜老太太,你们受惊了。不必担忧,潜入贵府的贼人已经全数剿灭,各门外都已派遣禁军把守,可保安全无虞。”

    姜大郎赶紧叠声道谢,那内侍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又扫了一眼女眷道,“奴奉皇后之命请贵府二娘子进宫一叙,请问哪一位是二娘子?”

    众人面面相觑,姜老太太问道:“敢问官长,皇后娘娘召我们家二娘子什么事儿啊?”

    那内侍笑着道:“奴只管传令,旁的事都不知道,还请列位帮个忙,好叫奴回宫复命。”

    哪有三更半夜跑人家家里要孩子的!纵然是皇后也没这个道理!姜老太太倔脾气上来,梗着脖子道:“官长啥都不说,民妇岂敢叫你把孩子带走!”

    那内侍不见愠色,微微一笑,朝身旁一名手持弓箭的羽林郎挥了挥手,那弓箭手立即引弓搭箭,只听“嗖”得一声,一支羽箭险险擦着姜老太太的耳朵飞过,深深没入她身后的墙壁中。

    “老太太,这回您可以说了吗?”内侍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缩在墙角的曾氏身上,眼风在她脸侧的胎记上扫了一眼,脸上闪过恍然的神色,对着八郎挑了挑下巴:“这位想必是小公子了。”话音未落方才那名弓箭手便将箭镞指向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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