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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景泰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但从他那里回来后,乔乔当晚就做了噩梦。
梦中宽敞明亮的房间被层层黑布遮挡,乔乔站在中央环视了一圈,在角落最暗的地方看到了一团瑟缩的身影,似乎是个女人。
嗒嗒,嗒嗒——
有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乔乔听到了女人害怕的抽噎声,随即暗淡的房间被撕开一条口子,有人踏着黑暗走入房间,将手中端着的一盆水摆在乔乔脚边。
“想说了吗?”
随着男人这声的落下,一切恐怖的事情上演,男人逐渐狰狞的面容,被压在水中一次次险些窒息的女人。
“白帝国的军事机密你告不告诉我?!”
“莲听那天和你说了什么你说不说出来?”
“你还想让你儿子好好活着吗?”
同样昏暗的房间里,不同手段的折磨方式一次次刷新乔乔的世界观。
女人的尖叫渐渐弱下时,乔乔跌坐在了地上。后来层层黑布在房间被撤了下来,她听到男人惋惜地说道:“容儿啊,你再硬撑下去,真的就要死在我手上了。”
容儿?!
光亮扑入房间的时候,乔乔抬头看清了二人,她看到一身金色王服的景泰摇着头从房间离开,倒在地上的雁容皮肤几近苍白,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口,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乔乔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她再也不敢去看雁容。
原来……这就是雁容王后真正的死因吗?
乔乔终于知道景琰为什么会黑化的如此之快了,因为他母亲雁容,是被国王景泰,活活折磨死的。
一直以来,乔乔都拿国王景泰当成透明人对待。因为她知道他早晚会死在景琰手中,所以乔乔初见他时也没怎么畏惧,等到她将对景泰的恐惧刻入骨子中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小五,告诉父亲,莲听阁楼你到底去没去过?”
奢华安静的议事厅,暖洋洋的阳光在房间铺开。乔乔笔直的站在景泰的书桌前,她掐着掌心对那人笑了笑,坚持自己的回答,“我没去过。”
“真的没去过吗?”
议事厅再次安静下来,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逐渐磨平了乔乔身上的提防,就在这时,那人再次问了一遍:
“你去过莲听阁楼吗?”
你真的没去过莲听阁楼吗?
你到底去没去过莲听阁楼?
小五啊,父亲只是想听一句实话而已,你总是这么硬撑着,你觉得你能和我耗到几时?
“我、我承认,我去过了。”
只有身入其境,乔乔才体会到,原来有一种可以让你刻骨铭心的折磨,叫做一点点渗透你身体的慢性煎熬。
景泰自那天后,就开始每天召见乔乔去议事厅,他见到她后从来不问别的废话,只有这一句,在乔乔回答完‘没去过’后,他就会点点头让她站到一旁。
长久的沉默令乔乔记不得时间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每当她站在他身侧精神有了片刻放松,景泰就会快速的抛出他原本的问题,打的乔乔猝不及防。
他步步紧逼她退无可退,乔乔看不过时间的尽头,于是她崩溃了,心理防线崩塌的那瞬她蹲在地上,咬着牙吐出了真心话。
她已经她解脱了,却得来了景泰新一轮的审问。
“你去那里干什么了?”
这话乔乔怎么也说不出口,景泰不急不躁的又问了一遍,蹲在乔乔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急的,小五你可以慢慢想,父亲有的是耐心。”
“不如从明天起你再早来两个小时吧,父亲很喜欢你这孩子,想每天和你多待一会儿。”
乔乔被逼的将唇瓣咬出血痕,她瞪向面前的男人,压抑着反抗道:“我不想再来了!”
“那不如小五这段时间就陪父亲住在A座?”
他是想变相的软禁她吗?
乔乔的反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此时她终于知道上位者的可怕之处。
就算他以后会死,可他现在依旧是威震八方的王者。他曾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亲手折磨死自己的王后,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
乔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最可怕的是他明明已经知道景乔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他每次看着乔乔时眼中的杀意明明挡也挡不住,可就算这样他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会不停的召见她,不停以笑容来威压乔乔崩溃。
这古堡中好像就没一个正常人,乔乔将头埋在腿间,觉得自己在这活得好辛苦。
索性就全说出来解脱算了……
就当乔乔以为自己马上熬不住的时候,是景琰的出现拯救了她。
自从古堡中出现人命案后,在这之后又挖出了一具尸体。这些天景琰忙的不见人影一直在查找凶手,乔乔知道凶手是绝不可能找出来的,然而今天景琰却说找到了。
大雪停了几天,景帝国却愈加冷了。景琰在进来时披了件深蓝色的披风,随他进来的还有两名军人,扔下一个男人就离开了。
“他就是凶手。”
景泰看清地上跪着的人皱了皱眉,眯眸看向景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确定?”
“我确定。”
景琰声音放得很轻,他垂眸用脚尖踢了踢跪在地上的男人,含笑着开口:“告诉国王陛下,人,是你杀的吗?”
“是是是,是我杀的!”
“所有人都是我杀的,我有罪,我有罪啊!“
这人的神情有些癫狂,看起来就像是疯了一般。景泰在看到他这副模样脸上的平静瞬间裂开,他往后退了一步,再看向景琰时眸中多了抹怒气。
“你——”
景琰扯唇,笑得无辜动人。
那一刻,乔乔知道这是最为真实的景琰,在温柔中杀人无形,乔乔懂得不多,但她却从景琰眼中看到了真正的笑意。
一抹愉悦,又恶毒的笑意。
愉悦来自于复仇的解恨,恶毒来源于对复仇的贪婪。他想要做的,远远不止是这些。
看完那场噩梦后,乔乔知道折磨雁容王后的并不只是景泰一个人,还有他的一名私医和两个随身侍从。
景琰在乔乔生日那天杀的就是这两名侍从,如今跪在地上承认自己是凶手的是景泰的私医,他曾眼睁睁看着雁容在地上痛苦挣扎而不伸出援手,如今他疯了,甚至还替景琰背了杀人的锅。
乔乔猜测,以景琰的手段,他应该是被逼疯的。
“别怕,我带你离开。”
父子间的决裂似乎就在此刻开始的,夹在中央的乔乔必须从中做出选择。
一个是权势微弱温柔对她施以援手的王子,一个是权势滔天冷眼看着她不准她离开的国王。
乔乔毫不犹豫的将手伸向景琰,她知道自己做出选择的这一刻,就是与国王为敌,与国王身后的滔天权势为敌,但是她必须要站在景琰这边。
她没得选择,而且她也曾答应过他,要一直陪着他,她此刻不可以反悔。
“会怕吗?”
两人离开会议厅后,景琰还牵着乔乔的手没放。他抬头望向开始暗沉的天空,漫不经心的说道:“以后陪着我,你会吃很多苦。”
从亲手将景泰的帮凶弄死后,景琰就已经暴露了自己。
他势单力薄,已经没有退路了。可乔乔不同,如果她肯就此划清与景琰的界限,那她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我不怕。”
乔乔知道景琰在想什么,她将额头抵在了景琰肩上,红着眼眶对他说:“只要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
不在乎了,书中怎么写的乔乔都不在乎了。
她是活生生的人,她穿入的书如今也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哪怕这些东西再疯狂扭曲,它们却都是鲜活的。
曾经乔乔畏惧于书中黑化后的景琰,于是对真实存在的景琰百般抵触,可是他现在也已经步入黑化了啊,他伤害过她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真实存在的他不仅从未伤害过她,还处处维护着她。乔乔终于认清楚了,无论书中的景琰是如何残忍黑化,但那毕竟都是书。
而书毕竟是书,画人画皮难画骨,它就算刻画出了人物,却无法将他完整刻画,因为活着的人,永远会比书中完整真实。
从此以后,乔乔只会相信自己的所看到的世界。
“……”
天快暗的时候,乔乔的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来找她的是景琰身边的生活管家,她冲着乔乔点头一笑,告诉她景琰正在莲听阁楼等她。
“你是说……哥哥?”
生活管家姓风,从乔乔初从书中醒来时,这女人就一直跟在景琰身边做事。
见走廊上无人之时,风管家走近乔乔,趴在她耳边神神秘秘的说道:“三殿下请您快点过去,他说……他有东西要交给您。”
乔乔愣了愣,脑海中不由就想起了梦中景琰说的那句:‘我把我的心给你。’
这次预知到的场景会来的那么快吗?
风管家是景琰身边的人,而且她又说景琰有东西交给她,所以乔乔没理由不信。
穿好衣服后,两人从小路去莲听阁楼,一路上乔乔脑海中想的全是景琰在梦中对她说的那句话,其实她已经好奇许久了。景琰要给她的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靠禁区越近,周围就越荒凉,等乔乔回过神来时,她发现又下起了大雪,伸手接了片雪花,冰凉的触感融化在指腹,乔乔嘴角的笑容一僵,竟觉得这场景万分熟悉。
“不对……”乔乔呢喃出声。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场景与她某一处梦境分外吻合,她几乎拔腿就要去逃,却被前面的女人发现,一把扯住了手臂。
“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呀?三殿下还在前面等着您呢!”
“你真的是景琰派来的人吗?”
乔乔陷入即将失明的恐惧中,她挣扎的很厉害,就在这时不远处又跑来一个人,那人看到乔乔差掉逃掉,恶狠狠的说道:“给我按住她!”
“呜呜呜——”
乔乔被两人控制住的时候,此时她恨极了自己不会些防身功夫。
嘴里不知被她们灌了什么东西,辛辣的液体呛得她险些窒息,绝望之际,雪地中传来嘎吱的脚步声,乔乔趁她们慌神时从她们手中挣开,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开口:“哥哥救我!”
唰——
有什么东西泼在了乔乔脸上,她眨眼的瞬间有液体渗入,灼伤的刺痛瞬间蔓延到全身各处,乔乔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还真是好熟悉的感觉啊……
倒在雪地中时,乔乔模糊中看到有人向她跑来。
她眼睛在疼痛下流出的液体特别的滚烫,她不知是泪还是别的什么,抓紧地上的白雪,只觉得自己好不甘心。
☆、第20章 光明与黑暗(十)
现实中的乔乔; 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儿。
乔妈最常念叨她的就是呆、傻、笨; 做事从不带脑子就算了还胆子小。这样的她被损的一无是处; 于是有天; 她穿书了,穿到了一个尔虞我诈,扭曲而黑暗的世界。
她想好好活着; 于是她很努力的去适应环境; 想让自己变得聪明,然后; 她就失明了。
……
当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看到的仍旧是黑暗; 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呢?
乔乔以前体会不到盲人的世界,直到她自己变成了盲人; 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 又嘈杂。
安静的是眼前的世界,嘈杂的是耳中的世界。
乔乔坐在花房中听着铃铛清脆的声音; 颊边一凉; 她试探的伸手触了触,“哥哥; 是不是又下雪了?”
景琰抬头看向房顶的绿色植物; 眯眸缓缓道:“下了,下了好大的雪。”
其实外面并没有下雪; 滴落在乔乔颊边的是植物上的水珠。但他不想让她难过; 于是他默默描绘了一幅雪景给她; 然后他就看到身侧的小姑娘笑了,可她偏头向右看。
“哥哥你别骗我了,我刚想起来你把花房的天窗关了,这会儿怎么飘进来的雪?”
景琰是站在她的左边的。
他闻言弯唇一笑,绕到她右边蹲下,抓着她的手很认真的对她说:“乔乔说下雪了,那外面就是下雪了。”
乔乔微愣,睁大双眸想要从漆黑的世界中,看清景琰的样子。
此刻的他说话很柔和,因为他知道盲人的世界对声音敏感,所以他总是会把声音压得很沉,低低的嗓音像是怕吓到身侧的人般,却不知道这温润的嗓音听在失明的乔乔耳中有多么治愈。
就算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她也能从记忆中对上曾经温柔的哥哥。
乔乔至今仍记得自己失明前看到的影像,大雪漫天,月弯似弦,景琰踏着白雪向她走来。在看到她跌落在地上的那刻他有些呆愣,平静的面容一瞬间变得苍白无助,那一刻乔乔就知道了——
就算他出现在她失明时,然而想要害她的人,却不是他。
“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