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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匆匆赶到落宇房间,仔细翻找一遍依然未果,落宇心中也有些担忧,便打发所有下人搜寻整个庄内寻找落英下落。
一旁沈浪细细看过屋内摆设后,又看了看窗沿,问道:“你屋内可少了什么?”
沈浪这么一提示,落宇夫妻顿时脸色煞白,还以为沈浪是察觉屋内有外人进入。这么一说,莫非是屋内遭贼,被英儿撞到,便劫持了英儿?
落宇转身开了柜门和暗格查探,却并没有损失什么,他这才放心不少,“财务并不曾少,只是奇怪,上个月刚刚定制的一件新衣裳怎么没了?”
若是遭贼,怎么仅仅是偷了件衣裳这么简单?
沈浪抹了抹窗沿上一挫泥土,放到鼻尖嗅了嗅。这土带花香,应该是花园那边带来。落英身材矮小绝爬不上窗沿,但若是外人进入应该留有脚印,可这屋内并无外人进入痕迹。那这泥土从何而来?
除非是进屋的那人轻功卓越内里超群,方能步不沾地不留一丝痕迹。但是放眼江湖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况且那些人与落家庄并无渊源,何故进入落家庄带走落英?
沈浪推翻了这个假想,将泥土归结于飞鸟衔来。
“老爷,我们在屋外发现了这个。”几个小厮捧着一捧衣物进来,沈浪看了一眼便青起脸。
“这是!!”落宇抖开衣物,脸色也跟着惨白起来。
那衣袍色彩鲜明做工精细,衣角袖口处绣着的分明是皇室专用的龙纹图样,一般人家谁若是用这样的图纹,一旦发现必然是重罪。更何况他落家庄与皇室本就渊源甚深,躲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明显的罪痕流落出来?
落宇抱着袍子退了几步,定下神色道:“是谁发现的?”
“是阿植。”一个下人道。
落宇冷下脸,“这件事不准说出去,若是被我发现有谁说漏嘴,定不轻饶。”
“是是。”那阿植也是明白人,一见这衣物绣工便知此事不简单,这样的重罪一旦被发现,就连他们也脱不了干洗,自然不敢外传。
李萱葶亦是吓得捂住嘴,见落宇屏退了众下人,才轻声道:“相公,我们庄内怎么会有这东西?”
沈浪眯眼道:“你方才说丢了一下衣物,现在却多出一件这样的东西,莫非……有人想栽赃?”
落宇咬着唇定定的看着那衣物,心中惶惶。
“可是我们归隐于此并不曾和人结怨,为何要栽赃我们。而且是用这样的罪名?”李萱葶问道。
“不错,若是与江湖人结怨,他们会用直接的方式复仇,不会如此婉转。若是与朝堂人结怨,他们知道你与水昭的关系定然先对付水昭。用这样的方法栽赃于你的确有些古怪。落家庄远离世俗,就算做出这样的袍子也根本不会被外人发觉,或许此人的目的并不是栽赃,而是……恫吓?”沈浪推测道。
落宇蓦地握紧拳头。
“恫吓?为什么要恫吓我们?是谁要恫吓我们?难道英儿失踪也是这样的目的?”李萱葶惊慌道。
沈浪沉下眸子不语,看着落宇等他答话。
落宇深吸两口气,稳下心神,这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是皇帝。”
李萱葶和沈浪哗地变了脸色。
*
囿皇虽然外形硕大形象渗人,但却是一个性格非常温和的动物。最神奇的是它的双眼在夜里如同夜明珠一般晶莹发亮,能照亮方圆数十步的范围。可惜这眼一旦脱离身体便如同死珠,所以囿皇只有活着的时候才价值连城。
这种传说的野兽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为何在密道里会出现?
宇文文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白十六的杰作。
囿皇价值连城举世稀有,据说当年南疆人曾发现一只野生囿皇,便将它献给当时的皇帝。可那时候皇帝尚且年幼,哪会喜欢这种外形可惧的动物。白十六是皇帝生父,藏于江湖为皇室操戈,那皇帝定是将囿皇送给了白十六。
白十六为隐瞒身份定然不会让囿皇现身人前,所以这囿皇便被送于此处藏在不见天日的暗道内。没想到的是,隔了一百七十多年,白十六已经化为骨灰,这囿皇反而还活的好好的。真不知这样生命力旺盛的东西,当初到底是怎么灭绝的?
宇文文静将落英从脚后跟拽了出来,提到囿皇面前,“你怕什么,不过是一个体型硕大的笨猫,又不会吃人。”
落英吓得转身扑到宇文文静肩膀上,抱住他的脖子尖叫道:“蚯蚓不吃人同样也有人怕它呢,你别让我看它了。”
宇文文静嫌恶的拽了拽,没把人拽下来,只好放弃道,“这屋里这么多藏书和稀奇古怪的东西,白十六的手册在哪?”
“左侧纵数第三格横数第六格,手册下面两封信你也一起取来吧。”落英捂着眼道。
宇文文静也顾不得这女娃还黏在他身上,急忙冲到落英所说的地方,果然发现了一本发黄的手册,下面还压着两份信件。
野兽囿皇见他有所动作,跟着走了过去,宇文文静身后登时大亮。
落英一睁眼就看到囿皇两只硕大的眼正盯着他,吓得手一松,从宇文文静身上滚了下来。
“出去,快出去。”落英催促。
宇文文静拿到手册已经心满意足,将手册塞到怀里,继而拆了那两封信件。
囿皇歪着脑袋看着这俩人的动作,不明所以的又吼了一声。落英吓得脚底发凉,也顾不上宇文文静了,扭头就往外跑。
宇文文静根本不怕这怪物,回头瞪了它一眼,反而转身借着囿皇的眼睛看起了信。
落英在外面捂着胸口平复心情。
这边刚刚平复一会,却听里面“噗——”的一声,接着传来宇文文静的大叫:“白十六!白十六!你为何负我如斯!”
落英想着莫不是那信里写了什么伤人的话,便好奇的探头看向屋内,这一看,便见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血腥。
原来是宇文文静看完信件后只觉得伤心至极肝胆尽碎,登时就发了狂,吐了一口鲜血。囿皇常年被困于此鲜少见人,见宇文文静吐血还觉得好玩,便凑上去嗅了嗅。
宇文文静双目眦红恨不得毁天灭地,哪容一个小怪兽在他面前胡作为非,随手就抽出旁边的一把剑,舞起剑花劈了过去。
囿皇毕竟是身形体大的怪兽,虽然性格温和不主动攻击人,但不代表不会反击。
一人一兽针锋相对,展开了一场殊死斗争。
囿皇项带铁链毕竟有些束缚,很快占了下风,宇文文静销了它五只利爪还不解恨,继续用剑在它身上刺着血洞。无论囿皇怎么嚎叫恸哭都无法打断宇文文静的攻击,他就像是个发了疯了魔头一样,一边叫着白十六的名字,一边砍杀着囿皇。
很快一人一兽便浑身浴血,囿皇重重倒地,硕大的眼睛颤抖着一眨一眨,屋内亮光便一闪一闪。
宇文文静手举冷剑,狠狠的刺入囿皇体内。四周一片血腥,他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墙上,看上去是阴森可怖。
微弱的亮光闪了几下,接着便陷入黑暗。浓浓的血腥味从屋内蔓延出来,落英瞪大眼睛,强捂着嘴巴不至于吐出。
过了许久之后,宇文文静才拖着重剑从屋内走出。
落英看到他身后留下了一片血迹,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囿皇的。
宇文文静扔掉剑,脱力一般坐到落英身边。
“小孩,”他开口,声音沙哑道,“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可怕?”
落英不知该如何作答。
现在他身边坐着的,是百年前的一个江湖魔头,更是一个可怕无比的人物。
这人武功超群,情路坎坷,一生不遂。他杀人如麻,情癫如疯,却又一生孤寂。
片刻前,他曾无情的砍杀一只性格温和的野兽。
而现在,他却看上去那么孤独寂寥,充满了浓浓的绝望气息。
落英不知为何有些不忍心。
他撇开眼,小声道:“我不是小孩,早说过了,我已及冠。”
宇文文静轻嗤一声道,“是啊,你不是小孩,”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也不是凤凰。”
落英沉默了一会,轻声问:“你……也会杀了我吗?”
宇文文静怔了怔,寒着脸冷笑道,“怎么,怕死?”
“怕。”落英低下头,“可是杀了我,你也不会开心。宇文文静,我真不懂,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呢?”
宇文文静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落英大着胆子轻声道,“因为白十六?”
这句话如同触了宇文文静的禁忌一样,使他立马疯狂起来。宇文文静红着眼瞪着落英,恶声道:“我真的会杀了你!”
落英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样,真的值得吗?”他语带惋惜,似乎是在说宇文文静,又像是在说自己。
想起自己和沈浪,不免难过,整个人也跟着带了一层浓浓的伤心神色。
宇文文静看着这女孩一脸的哀伤,心里突然有些动容。
他自打第一眼看到白十六,便无可救药的陷入痴恋。为了能和白十六比肩,他害死过很多人,也曾低声下气的在一群贱·人脚下巧言令色,他背叛师门,被整个武林摒弃,最后自己也抛弃了自己,学了那本可怕的“九生九死”。每一次在生与死的考验中,唯有坚持着对白十六的痴念他才咬牙挺过,生生死死那么多次,他早已入魔。
他做了这么多,唯一所求不过是白十六。然而到最后他入了魔,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头之后,许多人都忘记了,宇文文静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
可那个男人眼里始终没有他。
没有人怜惜过宇文文静,只有四爷为他痛心,但他最怕的就是四爷的痛心,因为他想要的就是四爷的男人。
从来没有人问过宇文文静,你为了白十六做了这些,到底值不值得?
就连宇文文静自己也忽略了这个问题。
入魔,叛变,苟延残喘,只为了一个绝不可能爱上他的男人,真的值得吗?
而现在,时隔一百七十年,在这个没有了白十六和唐四的世界,有一个软软糯糯短小可爱的女孩,这样的哀伤的问他:你这样真的值得吗?
宇文文静,你值得吗?
第9章 与魔同行
宇文文静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落英,喃喃道:“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为何这般伤心?”
他一生被无数人厌弃,但凡听说过他的故事的人,无不深感恐惧,却从没有人像落英这样为他哀伤。
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小家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宇文文静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因为作为一个魔头,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同情。
可是他却怎么都愤怒不起来,反而觉得,有点解脱。
很久以前他就明白,自己做出的一切都不会有结果的。他比谁都要明白这一点,因为横在他和白十六之间的那个人是唐四,他爱白十六,更尊敬唐四。或许正因为他明知不会有结果,才飞蛾扑火一般自取灭亡。
他的爱很累,早在一百七十年就觉得非常疲惫。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一个人的苦心经营,没有任何人给予支持和关心。纵使宇文文静再怎样强大自己,他的心却早就累的不堪重负。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决定与凤凰展开最终对决。外人看来会觉得他过于自负,太会挑战绝世武君。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抱着必输的心去的,他也想为自己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让白十六永远记得,有这样一个人曾为了他而挑战那个武林的神话。
至少这样看来,他是为白十六而死。
没想到世事如棋,他居然没有死,反而在一百七十年后醒过来,变成了凤凰?
他一度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残忍,在他和白十六之间划了一条无花跨越的沟壑。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怜悯?
所以在一百七十年后将一个知晓他故事的弱书生变成了小女孩送往他身边,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哀伤。
宇文文静心里突然温暖了起来。
落英却沉浸在对沈浪的思念中,并不知道自己的哀伤被宇文文静误会为对他的怜悯,因而成功化解了宇文文静的戾气。
宇文文静沉下眸子想了许久,才释怀道:“可笑我这一生,到现在才认清自我。你说的不错,即使杀再多人,做再多事我都不会开心,我曾为了爱情付出生命,情却负我。现在我才明白,天下间唯有宇文文静会为宇文文静伤心,从此以后,我再不会为他人所伤。”
话音一落,宇文文静猛地起身,反手将手中铁剑狠狠插·入石壁。铁剑上的血痕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