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愧的指尖有些颤抖,她将软尺收了回来,“夫君可有什么趣事跟有愧说的?”
何愈歪着头想了想,说:“河口那五艘大船上的所有货物都卸下来了,在过几日便可开仓放粮,大家的日子最算能好过些了……”
“嗯。”有愧应了一声,不敢抬眼,她将软尺收好,在桌边坐下,借着灯火剪裁着布料。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爹……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何愈正在脱外衣的手顿住了,“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有愧裁剪着布料的手变得慌乱起来,差一点就多裁一刀了,“夫君若是不愿意说,那有愧也不想知道。”
何愈眸色一沉,道:“这并非是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事。”
他顿了顿,眼睛注视着桌边灯盏上黄豆大小的火苗,“大概是我十来岁的时候罢,爹做生意被骗了钱,进了一批据说能驱邪的香草,却卖不出去,于是便被人带着进了赌场。要知道赌博这东西,沾上了就难戒掉,于是他一直赌啊赌,把所有家当都赔了进去,这个时候我娘生了场大病,家里没有一分钱可以去给娘买药,真是可笑,一个开药铺起家的却买不起药。就这样我娘去世了,我爹于心有愧,压抑了几个年头,就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何愈看向对有愧,冷然道:“所以我生平只恨一个赌字。赌近盗,淫近杀。”
有愧听罢抿了抿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第13章
有愧以为只要她不说,这件事情就能这么过去,然后继续过她的小日子,但事情却并没有像这样发展。
第二天,有愧和红苑在院子里编着竹筐,已经编了十来只了,这个时候牛大顺了。
有愧不知道牛大顺是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但他就这么找来了。
门被敲得咚咚响,有愧出来开门,就看见她哥哥怒目圆瞪地守在房门口,“你就这么随便拿个东西糊弄人?”
牛大顺将那簪子重重地掷在地上,簪子摔成了三截,在地上滚了几下,最后在有愧的脚边停住。
“这东西是假的!”牛大顺冷冷地说。
那天他拿着这破东西兴冲冲地去当铺指望能换一下钱,没想到当铺老板瞧了一眼,便对他说这是假的,是用普通石头打磨后刷了一层绿漆,所以才会从头到尾都这么绿,这东西最多值三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牛大顺气急了,三两银子哪里够?连牙齿缝都不够填,更何况是换他那一大笔赌债了,他便马上折回来找有愧,但这个时候有愧已经走了,于是他问那家布匹店掌柜的有愧是哪家夫人。那掌柜便说:“她啊,她住在城北那条街最里面的那间老宅子,是何愈的媳妇。”
何愈,这名字他听过。这名字挂在河口那些挑夫的嘴上,流传在街头巷尾之间,说郭太守任命的那个新郡臣,是个好人,会分粮食给大家。
牛大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说:“我听说妹夫现在就在河口上监工,如果这忙你不乐意帮,我马上就去找他,看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不给我这个妹夫一个面子。”
这是在威胁她,如果不给钱,那么他就去河口闹事,让何愈下不来台,丢面子,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何愈倒了多大的霉,有个赌鬼爹还不够,还有一个赌鬼妹夫。
有愧的手指又变凉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千万不能让她哥哥去河口,不能让两个人见面,因为何愈亲口对她说过,他生平最恨一个赌子。
有愧两手相握,搓了搓手指,“哥哥缺多少钱?”
牛大顺笑了,抬手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两,这可不多吧,妹夫现在干的可是肥差,哪里差这么一点钱?”
其实家里还是没有什么钱,何愈才上任没几日,得来的钱也全拿去给何老头买药,剩不了多少,日子过得还是跟以前一样,紧巴巴的,根本没有银两可以给牛大顺。
“夫人,出什么事儿了吗?”红苑应声从屋里出来,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以为是有愧认识的男子找上门来了,她一出来便看见地上滚落着绿色石头的碎片,正是有愧不见了的那支簪子。
“没什么,这是我哥哥。”有愧说,
红苑听了,嘴角抑制不住地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有愧的哥哥,这就是有愧娘家的人,这段时间她还真被有愧给骗了,还以为有愧是什么富家小姐,原来出生比她差得多,有这么一个乡巴佬哥哥。
“哥哥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有愧对牛大顺说完,提着群角匆匆往街上走去。
***
城中集市上飘着一面旗,上面浓墨写了一个“当”字。
有愧走进去,柜台上没有人,只听掉珠门帘一抖,传来沙哑地声音:“死当,还是活当?”那掌柜从门帘后出来,冷冷地看向有愧。
有愧摸了摸头顶上那根鎏金发簪,一时不舍得取下来。
这是何愈亲手带在她头上的,和她娘把她卖掉前一样,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温柔地插|进她的头发里。愧疚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她的胸口,这是何愈娘给他留下来的遗物,他送给了她,说给她当嫁妆,而她却来当铺,要把东西当掉,这世上还有像她这么没良心的人么。
“活当还是死当?”掌柜的又问了一遍。
“活当。”有愧将发簪取下来,放在掌柜面前的托盘里。
掌柜眯着眼睛,细眼瞧了瞧。
“能换多少银子?”
掌柜沉吟片刻,东西倒是好东西,但看现在这年景,吃不吃得上饭才是个大问题,什么金银首饰,到这时候都不值钱。
他将簪子在手里转了转,说:“若是死当,开的价能高一些。”
“我会赎回来的。”有愧低声说。
掌柜摇头,跟他说这种话的人多了,他们拿着房契,地契,拿着他们最值钱的东西,放进他的手里,然后口口声声地说,我会换回来的,会换回来的。可后来,这些人又来了,不是拿着银两赎回,而是更加的灰头土脸,说:“上次那物件,死当能换多少钱?”
有愧的腰挺得笔直,她一定会把何愈的东西给赎回来的,她一定会。
掌柜拨了拨算盘,“当一年,五十两。”
“好。”
有愧缓缓伸出手,从掌柜那里接过冰凉的碎银子。
这银子揣在怀里沉甸甸的,让她想到那天她爹从钱袋里掏出一片白花花的碎银子,放进嘴里,用牙齿轻咬,他的表情享受极了,好像在平常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可她却闻不见,只能嗅到那冲鼻的腥味,像是长剑锋刃上生的锈花,像是牛鼻锁锁眼结的铜臭。
有愧将银两放进牛大顺的手里,说:“把债还了,然后别再来找我。”
牛大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那几块银子,细小的眼珠几乎要从那缝隙似的眼眶里掉出来。他听见了有愧的后半句话,但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是他的妹妹,他想来找就来找。
***
傍晚日落,霞光满地,当最后一缕阳光没入西山后,古城笼罩在寂静和黑暗里。
当何愈进门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有愧的心害怕地少跳了一个节拍。她握了握红苑的手,求助似的对她说:“红苑,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夫人只管吩咐。”红苑满口答应道。
“爷回来后,不要跟他说起我哥哥来过的事。”有愧的声音近乎哀求,她不该将自己放得这么低的,但她从小便是这样长大,习惯把自己放得这么低,放得这么卑微,纵使是对红苑这样的下人。
红苑瞧了一眼有愧握着的手,手指指尖已经泛红了,粗糙极了,生着一层茧。
这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女人过得好不好,看手就知道。天天干粗活累活的,手指便又短又粗,指节外凸;在家里娇养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伸出来就又白又净像玉似的。
所以她做事从来都注意自己的手,煎药不能被烫到,捣衣也不敢用力气,把手养得好看极了。这才是夫人的样子……
“好,夫人放心罢。”红苑应道。
有愧松了口气,天真地以为红苑会为她保守这个秘密,让她慢慢攒钱,把何愈的发簪给赎回来,然后这件事就当作没有发生一样。她没有一个赌徒哥哥,何愈也不会不喜欢她。
何愈从门外进来,他的心里也有些心事,现在已经有人注意到河口的那五艘大船有些古怪,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他们的事迟早将会败露。
他并不怕什么。他是死过一次的,那时,那根长箭的箭头乘着风,箭头直指他的眉心,呼啸而来。但现在他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放心不下了,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拖着那条软绵无力的腿,一步一步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路的尽头挂着两只红灯笼,点了烛,在晚风里摇曳着,在地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这两盏灯让他向来敏锐的警惕一时松懈了,没有注意到在背对灯光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像用针在泥饼上划出来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何愈步入何宅,然后转身离去。
***
到了晚上,红苑端着脸盆和毛巾,进屋服侍有愧更衣。她取来木梳,在铜镜前给有愧梳头。
木梳顺着长发从头梳到尾,那头发又黑又亮,像绸缎似的。
红苑的手突然顿住了,虽然她答应了有愧,不会在何愈面前提起有愧哥哥来找她的事情,但她可没答应过不提别的事。
她的心又开始骚动起来,有愧的位子若是她的该多好,她才应该坐在那里的,她出生好,长得也好,什么都比有愧好,凭什么现在她却是一个丫鬟,一个下人。
“这府里进贼了!”
她突然惊叫了一声。
正在灯下翻阅兵书的何愈猛地一震,抬头问道:“什么没了?”
红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泣道:“夫人的首饰不见了……”
有愧那首饰盒里的发簪连着少了两个,她开始以为有愧是在外面有什么情郎,今天见着有愧的哥哥,便明白过来,有愧是一点点的将家里的东西给当掉去还债了。这样的女人,胳膊肘往外拐,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当买,和小偷窃贼有什么区别?又有怎样的丈夫,才能容忍如此不勤俭持家的妻子?
有愧突然觉得有些冷,她并不怪红苑提起这件事,她怪她自己。
“是吗?”何愈看向有愧,有愧背对着他坐着,只能看见铜镜里的影子。
有愧抬起眼望进何愈的眼睛,她喜欢这双眼睛,喜欢极了,细长,眼角微翘,看向她的时候总是带着笑。
这样一双眼睛让她不敢说谎。
“那簪子呀,大概是昨晚睡觉时未摘下来,滚到哪里去了,红苑你别大惊小怪,让夫君担心。”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掐着自己手心的肉,这种疼痛减轻了她的愧疚。
红苑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再说下去就显得太过明显了。
何愈的眼睛在摇曳的灯火里跳动了一下,说:“红苑你先回去歇着。”
房间只有何愈和有愧两个人,安静极了,只有火苗跳动的声音。
何愈合上书,起身,走到有愧的身后,看着铜镜里有愧微低的侧脸,“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我不会向夫君撒谎,永远不会。”她的声音很轻,铜镜里低垂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像垂死挣扎的鸟雀的蒲扇的翅膀。
☆、第14章
天气越来越冷,冷得人不想从袖子里伸出手,冷得白气像冰锥一样挂在嘴边。
这样的天气里,有愧还是早早地出门,推着那小车,在集市上卖竹筐和小香囊。她搓着手,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然后揉了揉发痒的耳垂。她的鼻尖冻得发红,脸颊也像是涂了层胭脂。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来做生意?”有愧旁边那铺位的大婶开口问道,她经常瞧见柳大娘带着有愧和柳娇娇在这里卖竹筐,但现在天这么冷,街上连行人都少得可怜,更别说有什么买卖了。她在这里遭罪是因为她那不争气的丈夫,可有愧这样受冻又是为了什么。
有愧笑了笑,冻红的小鼻尖微微皱了起来,“不冷,一点都不冷。”
这并不算什么,她从前的冬天要比现在难熬多了。那时她没有棉鞋,裤子总是短上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寒从脚下起,她冷极了,血液在身体里结成了冰。现在她要好的多,有鞋,有合身的衣服,当她也变得娇气多了,竟然受不了这么一点冷风。
有愧的话大婶一点都不信,便说:“何愈舍得你一个人出来么?你家里现在还缺这么几个钱?”
何愈的事街上人到处都在说,大婶也听来了几句,说开城放粮是由何愈负责,这可是个肥差,谁家分得多,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