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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食无忧-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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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递上一壶酒,大汉将酒尽数淋在伤口上,马上用针线将伤口缝合,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而无论是大汉割肉的时候,还是倒酒的时候,还是缝合的时候,何愈都一声不吭。
  他不叫不喊,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好像那割掉的肉根本不是他身上的,唯一暴露出他正在经历痛苦的,是他两条紧蹙的眉梢,和绷紧的下颚。
  等大汉往他身上披了间披风,何愈低声道:“扶我起来。”
  何愈从桌边起身,起得太急了,身子一歪,一下撞在了桌角上,两人忙上千搀扶,一人道:“大哥,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留宿罢。外面雨大,您身上的伤都还没好……”
  “不可。”何愈摇头,“小伤罢了,不必给人添乱。”
  那人便转头看向站在屋角的有愧,求助似的开口道:“小姑娘,这小姑娘已经说了,答应留我们一宿了,是么?”
  外面雨下得又大又急,如果何愈现在出去,淋了雨吹了风,伤口一定会感染。
  她不想让何愈冒这个风险,更何况师父也同意了,那就留一晚罢。
  不过是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又可能发生什么呢?
  明天天一亮,他就会走了,和从前一样……
  “是。”有愧道,“外头雨大,我师父已经同意几位留宿,明日再走也无妨。”
  大汉道:“人家主人都同意了,我们客人又有什么推辞的道理?大哥您就在这里歇息着,我们在屋外会在屋外候着。”
  何愈的确有些撑不住了,勉强在桌边坐下,抬眼跟有愧道谢,“谢过姑娘。”
  姑娘,有愧微愣,似乎何愈从没这么叫过她。
  这个词听着怪别扭的,她低下头,不去看何愈平静的眼睛,说:“这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何愈微顿,半晌问道:“没有了,姑娘早点休息。”说罢他向她颔首致意,接着又扭头对一名大汉低声耳语道:“把白梁给我叫来,我还有事跟他吩咐。”
  有愧也从屋里出去,将铜盆里的血水倒掉,又将染血的毛巾搓干净放好,然后重新从水井里提上来一桶水来。
  她的脸倒影在水桶里,她看见这是一张连她都感到陌生的脸,脸颊苍白,双唇嫣红,平凡普通。
  她松了口气,他并没有认出她来。
  然而,这口气刚松懈下来,却又有一股郁气升起,死死地堵在她的胸口,他还是没有认出她来。
  五年的光阴在人的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现在已经有二十岁了,不是当年的丫头片子了。五年的光阴也让人的记忆变得模糊,或许即便她的脸还是和原来一样,他也不会记得她了。
  掬起一捧水,她伸手拍打在自己的脸颊上。平静的水面被弄乱,让她看不见那抹倒影。
  冰凉的水让她发热的脸颊渐渐冷却下来,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这个地方曾经有一个洞,一个被他的长箭射穿的洞。
  “醒醒吧,该睡觉了。”她喃喃自语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有愧合衣躺在床榻上。
  她的房间连着大厅,和厅里坐着的何愈仅仅隔了一面墙。小童和师父都在另一个房间里,现在早已睡着了,她甚至都听到师父低浅的鼾声和小童的梦呓。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面纯白的墙壁。这面墙壁很薄,薄得让她能隐约听见墙壁那头的人声。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子,将脸凑近了些,那含糊的人声果然变得清晰了,一个男子正在说:“他说是从一不识字的村夫手里收的,”
  说话的是白梁,五年不见他的声音变得比以前沉稳得多,“他见里头的图画很有意思,便给了那人几文钱将书弄来了。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更没有见过和这本书相似的图书。总之所有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再查下去也没有头绪。”
  “我知道了,”接着是何愈的声音,“那本书从书馆老板手里弄到了?”
  “弄到了,”一阵窸窸窣窣地翻衣服声音,“就是这本。”
  几声翻书的轻响,何愈开口道:“好。”
  白梁道:“这事我觉得怪蹊跷,您说一个乡野村夫手里,怎么会有兵书?他既不识字,又不带兵打仗,要着也没用,又是谁给他的呢?”
  两人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一些,有愧一声没听清,只听见和什么什么皇子。
  过了半晌,几声书页翻动,何愈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白梁道:“还早,大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何愈摇摇头,说:“不必,天亮我们就该走了。”
  “可是,”白梁说道:“大哥身上的伤怎么办?不如我们在这里暂时躲几日,等时机成熟了再出去。现在是帝军和赤军狗咬狗,我们就算出去也占不了什么便宜,还不如现在这里躲着,修身养性储存体力,等他们斗到最后,两败俱伤了,我们再出去,那可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更何况……”白梁的声音变得向往起来,“更何况这里有好多美丽的姑娘……”
  何愈哑然失笑,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忘不了漂亮姑娘。”
  “可不是吗,美丽的姑娘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赏赐。”说到这里,白梁微顿,好似想到了什么,他语调一沉,道:“大哥,您伤得这么重,平时穿衣脱衣也不怎么方便,我们几个大男人不是不乐意帮忙,只是我们手粗心也粗,照顾起人来总是缺点细心。大哥您说要不要我在村里给你挑个机灵丫头来照顾照顾你?”
  听到这里,有愧不由屏息,怎么可能?难道在这五年里,他并没有娶妻?
  就算他不愿,可柳大娘怎么会依?当她还“活”着的时候,柳大娘就念叨着,说要抱孙儿抱孙儿。她摇摇头,自己跟自己解释道,或许家里已有了新夫人,现在不过是想找个服侍的下人罢了……
  何愈轻笑了一声,说:“有手有脚,要什么伺候?”
  “还是天亮就走么?”白梁问道。
  何愈沉思了片刻,道:“如你所说,先不急。”
  白梁幽幽叹了一声,“可是,都这么多年了……”
  “此事不必再提。”何愈冷淡地说道,“现在准备准备,天亮便走。”

  ☆、第60章 疗伤

  第二天早上,有愧从睡梦里醒来。这晚她睡得有些浅,心里总揣着点事儿;难的安稳。这个时辰师父和小童还没醒;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准备到后院烧好开水;好让她那师父醒来后有热水可用。
  可问题是她若想去后院;便要从前屋经过,而何愈就在那屋里。她觉得自己怪没用的;明明说好了要恨他要忘记他;可那人真的出现在跟前了,又一点骨气都没有。
  这么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算了,她先将门推开一条缝,看见何愈还和昨晚一样;在桌边保持着静坐的姿势。
  他应该也一整晚都没睡;背上披着的那件披风已经脱到了地上;露出被血染透的绷带。伤口似乎不小心崩裂了开来;他拧过一只手臂,费力地握着那一截散开的绷带。背上的肩胛骨猛然拱起;将那本来就严重的伤口弄得更要命。
  这口子明明是长在他身上,可有愧倒觉得划在自个的肉里了。当那半截绷带从何愈的手里再次滑落的时候,有愧再也忍不住了。她故意将门推得一响,告诉何愈她出来了。果然,一听到有人来了的声音,何愈便止住他那有些狼狈的动作,一手撑着桌沿,朗声道:“姑娘起得早。”
  他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如果她刚刚不是亲眼看见,也不会察觉到那声音里的虚弱。这让她想到从前的一些事情,那时候他腿不好,下雨的时候她便去给他捶腿,但他总是会拉住她的手。她以为这是因为他心疼她,原来她想岔了,那只是他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罢了。
  她总是这样,尽弄些误会,最后可好,丢了半条小命。
  她默默将眼神低了下去,看向别处,“嗯,今天醒得早了些。”
  “是我们昨晚吵到你们了吗?”何愈说。
  “不是,”有愧答道。
  昨晚一点都不吵,白梁不过待了一会儿便出去了,然后那个房间就是一片寂静,安静得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她顿了顿,笑笑地说:“倒是雨响了一夜,更吵。”
  何愈也笑了,凤眸一暖,紧接着便皱起了眉。
  有愧忙上前一步,手覆在他的手臂上,关切地问道:“又痛了么?”
  当手感觉到下面的发烫的温度时,有愧才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些什么。
  她真想自己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没用呢?他曾射过你一箭,再怎么痛也是活该。
  可心里是这么想,但不知怎的,她的手已经握上了那一截耷拉下来的绷带。
  她将绷带上的结给解开,那只结已经浸透了血,缩成一小团,她拿不稳,半晌也解不开。
  何愈的身子猛地一怔,然后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深邃凤眼敏锐的在她脸上审查什么,一时看不出情绪。
  有愧不由屏住呼吸,紧张起来。
  难道他认出她来了?这不可能,要能认出来他早就认出来了,但不然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一股淡淡的期盼在她心里攀升,如果他能把他认出来,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心里还有她呢?
  过了半晌,何愈的手劲陡然一松,背过脸,淡淡地说:“你不怕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背上的伤?”
  “这有什么好怕的?”有愧默默将手腕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来,他还是没能认出她来,“我师父经常帮助一些受了伤的病人,他们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手,都比这可怕的多了。”
  比如她的胸口的伤。
  师父说,那箭头在她的心房上穿出一个洞。这种伤,人是救不了的,要看天。
  有愧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绷带下的缝合线有些已经崩裂开,这么近她才真正看清楚这伤口有多狰狞,像一个怪物长着血盆大口,血淋淋地看着她。
  她的手指颤颤巍巍地碰触在崩断的伤口上,低声道:“伤口裂了。”
  何愈细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说:“麻烦姑娘把昨晚和我一同来的三人叫进来吧,他们应该就在外面。”
  “何必呢?”有愧道:“我来帮你缝合罢。”她取来针线,点燃灯盏,在烛火上一烤,然后银针穿过绽开的皮肤和血肉,细长的丝线将开裂的伤口合并在一起。
  那时他师父也是这样,用针和线将她脸颊上的伤口缝合,她曾经以为那条口子会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条狰狞的伤疤,可实际上并没有。时间淡化了记忆,也淡化了疤痕,现在她的脸颊上只有一条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印迹。
  这时,何愈突然回了一下头,两个人的脸颊几乎贴在了一起,有愧看见何愈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她扬了扬嘴角,解嘲似的说道:“不怎么好看。”
  “什么?”何愈问道。
  有愧道:“疤。”
  何愈蹙起眉,说:“也不碍眼,姑娘受过伤?”
  “嗯,小时候不小心被破了的碗划的。”她故作轻松地说,有些事情何愈永远都不用知道,比如这一件。
  最后一针缝好,有愧放下针线,说:“好了。”
  何愈道了一声谢,就在这时,门扉突然响了三声。
  何愈开口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一白衣男子闪身而入。
  多年不见白梁变得又成熟了几分,他略显诧异地看着有愧。有愧刚缝合好何愈背上的伤口,正站在何愈的身侧,两人距离很近,外人看来颇有几分亲昵的味道。这让白梁好生意外,何愈一般不是这样的,他不找女人,也不和她们亲密,就是昨天都口口声声说什么不要丫头伺候,没想到现在自己倒给自己找了一个。
  何愈发现白梁看有愧看得出神,便轻咳了一声,说:“有什么事儿吗?还是已经准备好了。”
  白梁回过神来,答道:“别提了,今早我们到山谷前面一看,结果发现整个路都被淤泥给堵了。昨晚那一场雨雨势太大,一下子土滑,山上的石头泥巴都滚了下来,现在别说走了,就连动弹一下都难。”
  白梁撩袍在桌边坐下,打商量似的跟何愈说道:“何大哥,我都问过了,村里有个对这土滑熟的,说路想通至少要挖三天。你别瞧我们人多,我们人是多,可是路窄啊,再多人一次也只能上十来个,顶多大家轮流来,昼夜不休。要我说,我们现在出不去,他们肯定也进不来,还不如就在这里多躲几天。”
  白梁正说到兴头上,这时算命先生出来了,在屋里的时候他已经把话听得差不多了,一出来便说:“这是老天爷要留你们在这儿啊。”
  何愈起身行礼,道:“昨晚叨扰留宿,还没来得及跟您当面道谢。”
  算命先生一摆手,说:“小兄弟这是哪里话?”他扭头朝向有愧的方向,说:“伍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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