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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东西为什么在她的手里?阴谋怀疑,种种不好的想法开始在他的心里盘旋。这张纸片上的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她是算命先生的徒弟,一定也是其中的知情人,但算命先生手里的书卷已经给了她,那么她手里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马二郎身上找到的。”有愧说道。
“他身上的东西,为什么会到手上去?”何愈问道。
这是一个一直被他所忽略的事情,那就是马二郎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来的时候,一心挂念她的安慰,却没有考虑这件事情。现在马二郎身上的东西落到了她的手里,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哪有通天的能耐,能从马二郎身上偷东西?只可能是马二郎死了之后拿的,那么,马二郎又是怎么死的呢?
有愧看得出何愈突然锐利的眼眸昭示着他正在思索,她无奈地笑笑,反正在何愈面前,她什么事情都瞒不下的,干脆全招了便是。
于是她从头到尾将怎么偷听来马二郎下属和他的对话,怎么用小童给他的刀刃将人个杀了,又是怎么将死人身上的东西给拿出来。但京都北陵之事有愧至只字未提,因为她知道何愈如果知道最后一卷书就在京都北陵,那么他一定马上就会杀到京都,而那里却是何愈的葬身之地。她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对何愈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过往总总,已经让她变得迷茫。但只有一件事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她还不想何愈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有愧讲得很清楚,来龙去脉明明白白,但却很简洁,对马二郎的欺负侮辱等等一笔带过,但何愈自然都想得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到了最后冷然的没有一丝表情。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起那片小小的碎片。
他将桌上的灯盏点燃,将纸片放了上去,只听嗖得一声,火苗窜了上去将纸片吞噬殆尽,纸片变一小堆细细的黑末,积在桌面上,那火苗跳动了几下,在何愈的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火光,然后瞬地熄灭。
为了这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东西,多少人挤破脑袋地抢来抢去
何愈拂袖,将桌面上的细末拂去,道:“是假的。”他顿了顿,问道:“他们可曾提过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
有愧一怔,犹豫半晌,然后开口道:“未曾。”
☆、第73章 上路
“未曾。”
何愈没有怀疑; 信了有愧的话,不再言语,低眸看向那份信。
这份信看上去有些陈旧,应该放在身边有些时日了,信封中箭被折了一下,那条折线几经开合,几乎要被折断; 可见信的主人对这封信有多么的重视。
何愈将信封打开; 只见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封书信。书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提点勾折之间颇有魄力; 可见是出自一个身份不小,位高权重之人之手,那信上写着:“京都; 北行十里; 五百步兵,南行十里,三百骑兵;威水边三弯,缺两百人; 需三百会水士兵待命。”
这封信可不得了了,里面是京都军队的驻扎情况; 甚至还提到威水缺两百水兵的机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因为地缘的关系,他一直摸不清京都内部的情况,这封信如从天将; 马上给他扫清了障碍。
可这机密之所以是机密,那就是知道的人得少……
何愈读信时,有愧没有上前去看,站在原地,只是从纸页背面看见浓浓淡淡的笔墨,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瓜田李下。虽然她没有动过这封信,更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能与外人说的秘密。但现在信是她给的,必然是脱不了干系,于是她开口便道:“这信和纸片一同藏在马二郎的里衣,我拿出来的时候怕沾了血,所以没敢动,保持原原本本的模样……”
何愈读完信,抬眸问道:“你并没有看过书信?”
“没有。”有愧道。
“既然没有,”何愈道:“那为什么想到要给我?”
有愧解释道:“马二郎贴身把信带在身上,我猜这一定也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何愈追问道:“可你为什么要给我?为什么不给你的师父,又不自己留着?”
有愧道:“师父向来不爱理这等闲事,而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途?还不如给排得上用场的人。”
何愈微微颔首,问道:“你识字么?”
“识字。”有愧点头道。
何愈道:“识字是件好事。但有时候,这好事往往也能变成坏事。”
有愧道:“是……”她不知道何愈到底像干什么,为什么跟她说起这些来。
何愈却将信递给她,说:“你看看罢。”
有愧慌忙摆手,说:“不必……”
“为什么?”何愈问道。
“有些事儿,”有愧道:“有些事儿还是不必知道得好……”
何愈轻轻笑了笑,说:“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这信如果你是看过了的,那我就留不了你了。”
有愧一怔,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寒气。
这是何愈将信纸对折,重新塞回信封里,说:“不过这封信里倒没有什么秘密,只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罢了。是马二郎的爹写给他的。”
有愧松了口气,便好奇地问:“那为什么马二郎这么珍惜这封信?”
何愈道:“马二郎是马太师家里的第二个儿子,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他一个人夹在中间备受冷落,想从老爹那里得来些关心都要用尽心机。而这封信正是他爹亲手写给他的,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叮嘱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说这马二郎,能不当保身符似的,在身上带着?”
“原来是这样。”有愧喃喃道,她还以为信里会是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呢。
这时,门突然传来几声叩响,“何大哥,我能进来么?”白梁在门外问道。
有愧想起来门上还有门闩,正要去开锁,白梁却没那耐心,听屋里没有回声,便伸手推门,门从里面锁住,纹丝不动,便连耸几下,大喊道:“何大哥,你在里面吗?”
何愈朗声道:“稍等。”
门闩终于被大开,白梁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却看见屋内只有有愧跟何愈两个人,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一派平和,便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事儿都没有,大白天的,锁门做什么?“你们锁门做什么?”
这话一说,他榆木脑子突然开了窍,能做什么?这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又是锁门,又是吹灯,还能做些什么?于是他眯起眼睛,对何愈微微一笑,笑嘻嘻地说:“这大白天的,还是克制一点为好。”
有愧一下明白白梁的意思,脸腾地红了,连忙解释道:“你,你别瞎说,刚刚是有要事……”
“是么?”白梁笑得更深了,“什么要事,这般要紧,要关上门说?是不是更要紧的事儿就要跳到床上盖棉被说?”
“白梁!”何愈一拂衣袖,喝道:“关门就是为了避你这样的闲杂人等。”
白梁哈哈笑,是他的错,坏了人家的好事儿,吐吐舌头,说:“行行,我是个闲人,你们都不乐意我在这儿,我说完话就走,成不成?”
虽然他面上处处挤兑人,但心里还是怪开心的。他一直为何愈担心,何愈不爱说笑,老是沉默,他作为兄弟看在眼里,却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现在能再见何愈这般跟人插科打诨,实属难得,被他多骂上几句也是好的。
何愈轻咳了一声,言归正传,问道:“有什么话?现在就说罢。”
白梁汇报道:“我刚刚查过了,马二郎为了保险起见,兵分了几路,分别追击,这里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一支分队,大概一百来人。他们听马二郎的命令,在外头挖了一个大坑,要把全村的人给活埋。我气不过,便来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们人都给绑了,全部扔进那坑里,就等大哥发落。”
“好。”何愈颔首。这些人穷凶极恶,连普通百姓都不肯放过,幸好他来了。
“何大哥,”白梁摸了摸下颚,说:“要我说,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你是没看见马二郎那样子,他当年在京都的时候到处强抢民女,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漂亮姑娘。还别说姑娘了,就连清秀点的小子他都不放过,跟个牲口似的,到处发情。现在可好,他啊,成太监了。”
何愈道:“成太监?”
“可不是,那玩意儿都没了,”白梁说道:“那半截找不着,尸体不全,到下辈子都要做太监罗。”
何愈知晓经过,便瞟了有愧一眼,有愧这才想到,那马二郎身下的玩意还在床榻下面待着……
有愧以为何愈又要问她马二郎的事儿,她觉得有些尴尬,结果何愈并没有提起马二郎,而是将书信收好,从桌边起身,对有愧道:“一起出去罢,告诉我哪一个是那天告诉马二郎消息的人。”
那只大坑里满是马二郎的人马,马二郎的尸体也扔在土坑里,人已经死了,他的下属们也不再对他尊敬,滚了一身的泥土,也没人多看一眼,更没有给他翻一个面,让他的尸体体面一点。有愧看着大坑里的人们,他们每一个都面如死灰,她想到这些人等下就要被活埋,不觉出了些冷汗,觉得所有人都长了一张脸。
何愈的手在她的肩上轻轻碰了碰,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说罢,哪一个是告诉马二郎书卷的人?”
有愧无可奈何,躲不了的怎么也躲不了,就算她瞒住了他一时,也瞒不住他一世。京都于何愈而言,就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千丝万缕的引力汇成一面网,将他网在里面,怎么逃也逃不了。
有愧定了定神,勉强分辨出人脸,最后认出大坑角落里的一人就是今早来找马二郎的下属,于是指向指向他,说:“是他。”
何愈便向下属使了个眼色,将人从土坑里拉了出来。那人以为自己得救了,扑通一声跪在何愈脚边,亲何愈的脚背,说:“啊,大人,您真是大好人,您真是活菩萨。”
白梁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人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主子一死,立马管别的人叫主子,丢不丢人?便道:“我们大哥有话要跟你说,你从实招来。”
那下属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屑何愈这种杂牌军,虽说都是乱臣贼子,但马二郎这种至少是出生命门,他们算什么东西,连官位都没有,管主子叫大哥,连点规矩都没有。但好汉不吃眼前亏,那下属一把抱住何愈的腿,哭道:“大哥,大哥您有什么话要问的,我统统告诉你,我统统告诉你。”
何愈低眸,问道:“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找到你给马二郎的纸片的?”
“京都北陵,京都北陵的乱石岗上,有人烧纸钱,然后我发现他是拿兵书里的纸在烧,于是捡了回来。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什么都告诉您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不死了?我是不是可以不死了?”说着又将头低了下去,闭眼吻着脚边的泥土。
白梁道:“不死?你这种一点骨气都没有的人,今天肯告诉我们,明天就能把消息告诉别人,要你这种人有什么用?”说罢就要将人往那口大坑里推。
那人大喊道:“且慢且慢,我还有话没说完,我还有话没说完。”
白梁看向何愈,何愈微微点头,于是白梁松开手,踹了那人一脚,说:“有话快说!”
那人便道:“其实我给马二郎的只是我捡来的一片罢了,剩下的我都藏起来了,我想着一次给一片,能领更多赏,结果马二郎就死了。剩下的,剩下的我全部都给你!”
白梁便道:“剩下的你都藏在什么地方了?”
那人抬眸,怯怯地看了何愈一眼,眼珠子迅速一转,朗声道:“就在京都北陵,北陵的一个洞穴里,我拿土压着。”
“放屁,”白梁道:“你在编瞎话求保命,鬼才信你。”
那人嘭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头,伸出四指头,发誓道:“若我撒谎,我天打五雷轰!”
白梁被那人的气势给咳到,有些拿不住注意,便抬眼看向何愈。何愈沉默半晌,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真话,是真话,若有半句假话,我天打五雷轰!”
何愈道:“我不管打雷下雨,若你有半句假话,你便希望自己是被五雷轰死的。”
“是,是……”那人磕头求饶道。
何愈转身,让白梁将那人带去,然后拿起铲子,铲下一捧黄土。
黄土覆上,盖在死气沉沉的人脸上,盖在僵硬的手臂上,盖在瞪圆了的眼睛上。到了最后黄色的泥土挤压尽了半死不活的人们肺叶里最后一口氧气,他们的口腔里,鼻腔里,全部是泥土和沙砾,喘不过气,吸不上氧,归于死寂。
***
这天夜里,有愧无法入眠,她不敢入眠,一睁眼,那索命的人从马二郎变成一群死士,他们每个人都面如土色,伸着手要去掐她的脖子。她只得从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