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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日早朝上除了战事,还有一个重大议题被拎了出来。
战情军报启奏完毕后,有一大臣突然站了出来。
所奏之事竟是坊间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
自然,作为当朝臣子,他启奏的缘由并非是信了这谶纬之说要查出那颗流落大晋的灾星,而是要尽快安定京中百姓,让他们不再被“谣言”误导,对皇子的名声有所污蔑。
哪位皇子?
那句“少年流落在并州,乞与王孙取次游”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朝堂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棠观面色沉沉。
坊间的流言他也是昨日才有所耳闻,果然,那不着调的活神仙是冲着他来的。至于是谁指使的……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已经启奏完退回原位的朝臣。
太仆寺少卿,棠珩的人。
果然是他。
棠珩面色同样不好看,尤其是在看清那站出来的是自己人之后,眉头蹙的更紧了。
该死的,是谁让他在朝中提及此事的?!
如此一来,棠观定然会以为从头至尾,这流言都是自己派人散布出去的……
若是他一怒之下,将拓跋陵岐遇刺的真相捅到父皇面前可怎么办?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晋帝对此事却像是不甚上心,听到那句诗后,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就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了。
不仅连棠珩等人惊讶,就连棠观也有些意外。
下朝后,棠珩还在琢磨着要如何开口表明此事并非自己所为,走在前面的棠观却是被急匆匆赶来的徐承德给拦住了。
见棠观跟在徐承德身后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棠珩原本放下的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看来父皇还是在意那坊间传言,必定是不能容那个孩子的存在。
颜绾和棠观将那孩子视作己出,若是将如今这样的情势归为他棠珩所为,想来即便是鱼死网破,这两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棠珩眸底掠过一丝戾气。
究竟是谁,将那孩子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渊王爷。”
一有些年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棠珩回过头,眸中的戾气尽消,笑道,“岳父。”
来人正是荣国侯。
荣国侯缓缓走近,先是替自家夫人问了问女儿的近况。
一提到颜妩,棠珩面上的笑意淡了淡,但却还是点了点头,“一切都好,只是有些郁郁寡欢,怕是思念岳母,还望岳母能多来王府走动。”
荣国侯放下了心,转而却是见棠珩面上似乎带着些忧色,再想起朝堂上那一出,心念一动,开口道,“王爷有烦心事?”
棠珩笑的勉强,“只是最近调查拓跋陵岐遇刺一案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有些头疼……”
荣国侯了然。
寿辰那日的所有事宜都是由渊王一手操办,出了拓跋陵岐这么一茬,渊王难辞其咎。
如果渊王能在肃王之前查出真相,那么便是将功赎罪。而要是让肃王抢了先……
“其实如今北燕三皇子遇刺一案的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荣国侯笑,“便是让它成为一桩悬案又能如何?肃王殿下此时怕是也顾不得调查此事了。比起这件事,更加要紧的,是战事。”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四周,状似无意的说道,“流言一事,王爷走了一步好棋。万万不可前功尽弃。”
棠珩皱眉。
“只是要想扳倒肃王,光是一个孩子恐怕还不够,”荣国侯压低了声音,“质子府中的拓跋陵修……若是利用的好,也是步好棋啊。”
说罢,荣国侯便告退了,只留下棠珩一个人在原地陷入沉思。
那个异瞳孩子的事情暴露,似乎除了自己,其他人再没有这么做的动机,所以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与其想着怎么让棠观相信自己,倒不如干脆利用这个机会,抢在棠观供出自己前,让他彻底没了翻身的余地。
至于如何做……
棠珩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他的好岳父倒是给他提个了醒。
= = =
御书房。
棠观跟在徐承德身后走了进去,晋帝已经坐在书案后,战报被扔在一旁,手里却捧着那副从肃王府“讨”来的四牛图。
“父皇。”
晋帝抬头,见棠观到了,便放下了手中的四牛图,朝徐承德摆了摆手。
徐承德会意,带着御书房内伺候的內侍宫女一起退了出去,随手将门合上了。
“今日朝中提及的流言,朕早就有所耳闻,”晋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棠观一眼,“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棠观心里一沉,“儿臣以为,此等谶纬之说,不可信。”
不可信,不可信。
晋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负着手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少年流落在并州,乞与王孙取次游……”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棠观身边,他顿住步子,“这流言似乎指向的是你。”
棠观抿唇,默不作声。
“朕记得,你收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做义女?”
晋帝淡淡的看了棠观一眼,“上次朕去你府中时,那女孩眼覆白纱,她就是流言中所传的异瞳灾星?”
“……”
灾星二字一出,棠观微微蹙眉,想要反驳什么,却又被晋帝打断。
晋帝突然一改往日的颓然,面上难得带了些肃然,嗓音也严厉了不少,“眼疾?不宜见光?”
棠观脸色一变。
这是当时颜绾的说辞。
“欺君罔上,胆子倒是不小!”
晋帝的声音扬了扬,像是动怒了。
闻言,棠观心中紧了紧,拂开衣摆屈膝跪了下去,“父皇……”
的确,异瞳之说不可信,也不足以怪罪。
但父皇若是动了怒,执意将欺君的罪名扣在颜绾头上……
“……父皇,眼疾之事的确属实。”
难得的,肃王殿下在晋帝面前说了谎。
然而这谎话却是压根没能浇灭晋帝的怒火,反倒是在火上浇了把油。
晋帝听了这话竟是大怒,两眼一瞪,恨不得将棠观瞪出个洞来,“属实?!你当朕是傻子不成?!怎么,妇唱夫随,你现在是要和那丫头一起欺君吗?!朕惩治不了你,难道还惩治不了她吗?”
“……”
棠观沉默了片刻,“一切皆是儿臣属意,与旁人无关。父皇若真要怪罪,儿臣愿一人承担。”
晋帝冷笑,“好啊,好一出夫妻情深。慕容斐回京时已上奏过,说这义女是肃王妃所收。明知异瞳不祥,还收作皇室义女带在身边,如今流言肆传致使民心不稳,她难辞其咎!”
这是……非要惩治颜绾的意思了?
棠观眸底掠过一抹阴影,“流言无稽,儿臣以为,理应惩治造谣生事之人。稚子无辜,更何况好心收留之人。”
如此口吻,便是已然和晋帝杠上了。
“你!”
晋帝被气的一噎,半天回不过神。
要论他这一生,唯一敢顶撞他的也就他这儿子了。
……哦,还有儿子他娘。
这娘俩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通人情世故,半点不顾他皇帝的身份。
堪称驳面子专业户!
许是想起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晋帝的面色稍微有一点和缓,也不欲与棠观争辩了,转身便朝书案后走,说出的话却是坚决异常不容任何反抗,“罢了,朕不屑同你计较。你现在就回府,把那个异瞳的孩子送进宫!”
进宫……
棠观攥紧了手,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前线战事吃紧,这个异瞳之女万万留不得!”
晋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已经决定了软软的生死。
棠观眸色骤冷,“父皇!”
见棠观还要说些什么,晋帝的面色才真的沉了下来,“你若再多言一句,朕便当真治颜绾一个欺君之罪。”
顿了顿,他缓缓眯眼,“保谁舍谁,你自己掂量!”
= = =
回王府的一路,颜绾满脑子都是那个在风烟醉里消失的东郭彦。
在风烟醉的暗室外消失也就算了,更离奇的却是当着无暇这个绝世高手的面……
老实说,能让无暇说出凭空消失这四个字,颜绾已经开始怀疑东郭彦的身份了。
……难道他不是神棍,而是真的精通奇门遁甲的高人??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便下意识开始认真思考东郭彦说过的话。
如果他是高人,那软软的灾星之说……究竟是他当真算出的,还是有人指使?
若真如他所说,是北齐贺归指使,可原因呢?
贺归的动机是什么?
不知为何,颜绾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
寿辰那晚,北齐使臣贺玄手臂上的伤……
第一一五章
北齐和软软……
想起贺玄臂上受过的伤后,软软那块莲花胎记也被颜绾重新想了起来。
那日她刚对胎记起了疑,就被什么给打岔了。
今日将这一出出联想在一起,蓝琥珀色异瞳,北齐独有的莲花胎记,自称被贺归指使的颜绾眸光微缩,突然冒出一个从前未曾想过的念头。
危楼的势力被局限于京城,局限在大晋,她之前吩咐莫云祁查探过软软的身份,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那么如果软软出自北齐,甚至与北齐皇室有牵连,危楼的无迹可寻是不是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所以……
北齐派东郭彦潜入京城,用一个“灾星祸国”的流言将京城搅得一团乱,又说这灾星离开之日,便是止战之时。
难道他们是想逼大晋将软软交回去不成?
颜绾一愣。
倒像是终于拨开云雾了一般,在混乱而零碎的线索中理出了一条似乎是正确的思路。
“王妃您回来了?”
刚一回府,顾平皱着眉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嗯。”
颜绾心里沉甸甸的,随意应了一句便继续朝府内走,“怎么了?”
顾平连忙跟上,“王妃,殿下还没回来……宫中传了个信说是今日早朝后被徐承德拦下来了。”
颜绾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转身望向顾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徐承德,难道……
顾平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听说今日早朝,那灾星流言传到皇上耳里去了,属下担心……”
颜绾抿唇,攥了攥手中的帕子。
她已经命莫云祁利用危楼的暗线,无论是完全推翻还是转移视线,务必尽早将那些真真假假搞事情的谣言给压下去。
但东郭彦前面的铺垫太过充足,危楼还没能来得及阻止,这流言便已经传到了宫中,更重要的是传到了朝堂之上。
“去骊山。”
“是。”
见颜绾带着无暇转身就要出府,顾平顿了顿也追了上去,“王妃,属下跟你一起去。”
三人刚要动身,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争执的动静。
“郡主,王爷还未回府……”
“你让开!”
“郡主,王爷真的……哎哟!”
棠清欢带着佩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甚至还将身边想要拦住她的老花农推了一个踉跄。
颜绾眉心一跳,沉下脸,疾步上前扶起了老人,“没事吧?”
被王妃亲自搀扶,老花农有些受宠若惊,虽然摔得不轻,但想着对方是容妤郡主,也只好强撑着站起来摇手道,“无妨无妨,多谢王妃。”
一旁的棠清欢直到看见颜绾,才稍稍清醒,硬生生顿住了步子。
然而此刻一回过神,她却是又扑了上来,死死抓住颜绾的衣袖摇晃起来,“四嫂……我要找四哥!四哥在哪儿!”
颜绾没有应声,反倒是看向花农,轻声吩咐,“你先下去吧。”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老花农扶着腰一瘸一拐的下去了。
“四嫂!”
见颜绾不搭理自己,棠清欢本还稍稍压制的骄纵再次爆发,音调也蓦地扬起。
还未等颜绾开口,顾平率先打圆场道,“郡主,王爷真的还未回府,属下刚刚才和王妃禀告过……”
棠清欢咬牙,拉着颜绾衣袖的手蓦地收紧,下一刻却又缓缓松开,嗓音也随之冷了下来,“四哥定是知道了,不愿见我对不对?”
颜绾蹙眉。
她最近火气大,现在又因为软软的事满头包,哪有空管这么一个爱脑补的姑娘。
收回被松开衣袖的手,她启唇,“有什么事,就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因为着急的缘故,棠清欢额上沁着些汗,鬓发也因步伐匆匆散乱了下来。
此刻听了颜绾的话,她的面色更是微微泛白,眼神也变得有些凉,“你们……”
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将原本要求助的话通通咽了回去,棠清欢深深的看了颜绾一眼,嗓音里竟带着轻微的沙哑,“佩儿,我们走。”
说罢,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佩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跺了跺脚,追上了自家郡主。
“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