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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夫本该派人送信与我,让我也去送送他才是。”李遐龄皱起眉,越发怅然,“我还以为尚有机会再向他讨教呢!谢家大兄读了好多书,倒教我有些惭愧了。之前我还问过十二郎,他家中可有谢家大兄说的那些藏书,他悄悄去翻了一遍,说是有好些都不曾听说过。不愧是陈郡谢氏,果然底蕴深厚。”
“不过是南北之差罢了。”谢琰轻描淡写,“谢家南渡又北迁,藏书多是东晋之物,自然与一直都在北地凉州的陇西李氏不同。你到底想寻什么书?说来与我听听?若是我曾看过的,给你默写几本出来也使得。”
“姊夫也都记得?”李遐龄顿时忘了腹诽他夺走了阿姊,一双乌黑的眸子瞪得滚圆,充满了崇拜,“姊夫不是十来岁就离家了么?那时候便已经将家中的藏书都看了个遍?真是厉害得紧!那你是不是也能像谢家大兄那样,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呵,我们兄弟三人自幼进学,苦读数载,自是看过那些藏书。不过,当初能默写,如今多年不看,未必能一字不漏。”谢琰微微一笑,神情中带着几分莫测高深,“我自忖记性比起大兄来也不算差,想来所记的内容应该是相差无几,至少不会教你无法理解。你且说说看,想看那一卷书?我若是得空,便与你写一些。”
两人立时便如先前那般亲密起来,李遐玉看在眼里,不禁感叹谢琰哄玉郎的本事真是越发好了。当然,若是换了她,则更是手到擒来。
说话间,他们便来到了内院月洞门附近。孙秋娘、茉纱丽皆立在风雪之中翘首以盼,见一双新人比肩行来,新婿依旧是玉树临风优雅闲逸,新妇亦是风姿出众雍容稳重,禁不住在心里叹一声:好一双贤伉俪。端详片刻后,两人便立即上前,亲热地把着李遐玉的手臂,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乍一看去,李遐玉与身处闺中时并无任何差别,只是满腔情意都不再掩饰,眼角眉梢多了几分脉脉之情罢了。
因着风雪越发急了,众人便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加快脚步来到正院内堂。谢琰、李遐玉双双跪倒在长榻前,给李和与柴氏行稽首大礼。李和扶着银须,越瞧他们越是满意;柴氏则不免仔细打量孙女,生怕她过得不习惯。至于新婿谢琰究竟对她好是不好,却是半点都不必担心,端看孙女如夏花绽放一般的气色也可知晓一二了。
“三郎,听说迎亲那一日,你被秋娘打了二十来下?”然而,满意归满意,看着这臭小子到底还是有些手痒。于是,李和斜睨着孙女婿,嘿然一笑:“竟然让小娘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些天恐怕将武艺落下了罢?!走!且随着我去演武场练一练身手!憨郎,玉郎,你们也都过来!!”
孙夏搔了搔脑袋,没有领会他的言下之意:“三郎的步伐和往常一样轻巧,看起来不像是武艺已经落下了……”李遐龄则迅速地起身,笑着接过话道:“祖父说得很是。孙儿也有些日子不曾和姊夫对战了,今日不妨试一试。”迎亲礼那一天,他这个小舅郎举着横刀,却根本没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心里早就憋闷得狠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大好的机会,自是须得紧紧把握住!
谢琰挑起眉,也并不辩解婚礼之时有意相让之类的缘由,颔首道:“都听祖父的。”
柴氏横了他们一眼:“刀剑无眼,你们可仔细着些,新婿可不能随意见血。此外,马上便要用午食了,若是错过了时辰,我们可不会等。”祖孙四人随口答应着,便兴致高昂地大步而出。孙小郎盯着自家阿爷的背影,嘴里呜啊呜啊地,站起来扑腾两下,又摇摇晃晃地一屁股坐在了祖母的怀里。
柴氏扶着他,笑道:“大郎也想跟着去瞧呢!若不是外头风雪大,让乳母抱着他去看看也使得。否则,这小子执拗的脾气一上来,便指不定要自个儿爬过去了。”她话音方落下,孙小郎便挣扎着从她怀里爬出来,斜着身子就要往榻下栽。
李遐玉忙将他抱起来,递给茉纱丽安抚:“果然想跟着去呢。”
茉纱丽轻轻摇着小家伙的身子,叹道:“他阿爷平日也并不经常家来,不知怎地,爷俩却偏偏亲热得紧。若是半日不见他阿爷,便要干嚎起来。罢了罢了,我实在是拗不过他,带他去演武场看着罢。”
孙秋娘忙命乳母准备了厚实的襁褓,把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阿嫂记得撑着伞,莫受了寒。”说话间,茉纱丽便已经穿上赤红狐裘,又戴上灰貂皮昭君套,披上银鼠皮披风,将小家伙搂在怀里护住,由婢女打着伞、数个小婢围拢着挡风,漫步出了内堂。
不过片刻之间,内堂中只剩下柴氏、李遐玉、孙秋娘三人。柴氏便将她们招到身边,一手揽着一个:“元娘成婚,我心中挂念的事总算也了结一半。只等玉郎再过几年成亲,秋娘也许了人家,就可安心等着抱重孙子重孙女了。”她虽有心让孙秋娘与李遐龄亲上做亲,平日里却并不显露出来,说话时亦十分周全。故而至今为止,孙秋娘从未发觉长辈的心思,撒娇道:“祖母,儿不想嫁,只想陪伴在祖母身边,也能替祖母和阿姊打理内务。”
“好孩子,婚姻的缘分是说不准的。你阿姊先前不也说过不愿嫁,要出家为女冠之类的话?你瞧她如今,不是过得很滋润很自在么?”柴氏笑起来,捏着她的鼻尖,“可见日后过得顺不顺心,嫁不嫁便不必再说,嫁什么人才最为重要。你的新婿,祖母也必会千挑万选,不会让你为难。”
孙秋娘不再与她争辩,只是皱着鼻子拿眼角瞥向李遐玉,无声地求救。李遐玉遂忍不住笑起来:“祖母,秋娘脸皮薄,便暂且不必与她提这些了。待到她及笄之后,再与她相看也不迟。咱们灵州的好男儿并不少,那时候寻也使得。”
“她的脸皮薄不薄,我还不知道么?”柴氏道,“论虚岁,如今已经十四,翻过年就十五,也不小了。”
“……那是虚岁,离及笄还早着呢!况且祖母不是说,早成婚也不好么?”孙秋娘赶紧抱着她的手臂撒娇,“等到十六七的时候再说这些事也不迟。”
柴氏听了,回过神来,又叮嘱李遐玉:“早先替你调养身子的时候,我也曾叮嘱过你,最好迟些再有身孕。这可是大医者曾提过的,年纪不足就开始生养,容易伤身子。所以,你可得千万小心些,满了十六之后再有孕也不迟。横竖又没有舅姑在身边,无人会盯着你们。”
“儿省得。”李遐玉低声应道,脸微微一红,“儿一点也不着急。”至于一心想要三儿两女的某人,就让他干着急去罢,也不必理会。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郎:刚刚用书贿赂小舅郎,结果转头就翻脸了,啧
李玉郎:书当然没有阿姊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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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郎:姊夫姊夫,说好的书呢?
谢三郎:呵呵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事渐起
十日的婚假听起来似乎并不算短,然而两人独处的甜蜜时光却像是流水一般转瞬即逝。纵是再如何不舍,谢琰终究仍是准时赶回了河间府军营点卯。李遐玉将他送出门后,便吩咐仆婢将该封存之物都收拾起来,留了些行事周全之人看宅子,就带着几车惯用的物什,回到李家别院住对月。说是住对月,实则是搬回家来。至于那小别院,或许须得谢琰得了长假时才能再度派得上用场了。
归家之后,李遐玉每日的生活与出嫁前几乎相差无几。习武习字、煎茶点茶、打理庶务、陪伴家人,十分随意自在。不过,到了年节之时,她却不能像以往那般随性,而是须得以谢琰之妻的身份出面交际,给同僚上峰等诸般人家送节礼、赴宴饮等。
谢琰作为河间府校尉,本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的同僚上峰皆是熟识之极的人家,以往便经常来拜访柴氏,见了李遐玉也只有满口夸赞的,自是不会过于为难。然而,轮到灵州城内那些官眷世家的时候,便是免不了诸多风言风语了。刺史府、都督府、司马府等众多宴饮场上,仗着门第高且父兄郎君官职高便对她明讽暗刺者,真是数不胜数。她权当什么都不曾听见,泰然自若,令那些人大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倒教有些官眷高看了一眼。
及节前,她又去了一趟慕容府探望李丹薇。因天候寒冷并新诊出身怀双胎之故,李丹薇近来并未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宴饮中露面,听闻她受欺负的消息,冷哼道:“不过是些破落户罢了,见不得你嫁的谢三郎居然是陈郡谢氏子,心中正发酸呢。说不得还做着美梦,想着你这寒门之女能嫁高门,她们也是明珠蒙了尘——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好生瞧瞧!可惜你出嫁后,倒不好如以往那般肆意,不然便是狠狠地刺回去又如何?且再等些时日,我去替你出口气。我这个怀远县主的封号,可不是挂着好看的。”
“有了县主姊姊这番话,我还担心什么呢?”李遐玉禁不住笑出声来,“就等着县主姊姊给我撑腰了。你知道,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冷嘲热讽,白白耗费时间。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便觉得该动手教训了。只可惜如今是谢家妇,倒不好传出什么奇怪的名声,免得给日后留下什么隐患。”
“赶紧让谢三郎升作果毅都尉,我便去央祖父兑现许给你的县君诰命。”李丹薇道,“身为诰命夫人,看她们还敢不敢多嘴多舌。我依稀记得,好像还有一级乡君的诰命,是专门赐给流外勋官之母妻的。不过,眼下你并不算适合,倒不如再等上几年。说来,这诰命本是你自己挣来的,却还是须得仗着谢三郎升官才能得到,可真是不公。”
李遐玉听了,依旧很是坦然,只浅浅笑道:“原本我便不是为了诰命而出战的,能得了都督的赞许,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说来,三郎是陈郡谢氏子的消息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莫不是迎亲的时候,教那些傧相宾客看出了端倪罢?或者,是谢家大兄待客的时候不慎提起了只言片语?”
“你家谢三郎那模样气度,瞧着便完全不似寒门子弟,猜他是陈郡谢氏子的人早就多得很了。只是见他没有家族扶持,又是个微末的武官,有些半信半疑,才没有贸然与他来往,甚至于上门提亲而已。你们成亲的时候,他的兄长亦是样貌风度谈吐无不出众,谁还会怀疑他的出身门第?”李丹薇回道,“恐怕有不少人早便悔恨得捶胸顿足了,所以才瞧你百般不顺眼,拿着你出气。”
“只希望这些人中没有什么好事者,特意去陈州打听谢家之事,将我们二人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李遐玉蹙起眉,“三郎曾说过,谢家没落之后,已经许久不与其他顶级门阀世家来往了。可能消息也不会那么灵通罢。”
“便是他们知道了又如何?你已经是谢家妇,连宗子谢大郎都认了,谁还能不认?”李丹薇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若是实在担心,多派些人手去陈州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二人也好应对。我真是从未见过,还有这般防着紧着的母子。你那阿家身为太原王氏女,居然如此不好相与,弄得母子离心,真是令人觉得感慨万分。”
“我们如今过得逍遥自在,可不想因疏忽之故,惹来阿家的雷霆震怒。”李遐玉轻轻一叹,“其实我们并不惧怕她什么,只是觉得她会阻挠我们的打算,干扰我们的生活,令大家都不得安生而已。三郎顺风顺水地走到如今,若是因她之故耽误了,他心里必然不会好过。这位眼里只有进士才算是晋升之途的阿家,定是瞧不上他这种从七品下的小武官的。”
李丹薇听了,自是十分同情:“放心,有你怀远县主姊姊在呢,必定会一直为你撑腰的。便是长辈,想来她也须得给我三分颜面才是。不然若是我发了威,必教她的儿子侄儿兄弟外甥们永远都升不得官,该怕的便是她了。”
“是,是,是。”听到她这般豪气万千的发话,李遐玉收了些许愁色,不禁粲然笑了起来,“县主姊姊的威望,何人能及?说来,姊姊你近来的脾性真是越发霸气了几分,连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呢。莫不是终于领会了该如何做一位御封的‘县主’?”
“不好么?”李丹薇挑起眉,“我只是如你那般,再也不愿意忍耐着罢了。无论是谁,都不能再勉强我做什么。便是阿娘,说了不中听的话,我也会明白地说我不爱听了,她看在我腹中怀着双胎的份上也不好指责我什么。果然,如今神清气爽,真是畅快得很。阿若也说,就该如此随性一些才好。”
“当然很好。”李遐玉俯下身,小心地贴在她的肚腹上感觉着里头的微末动静,轻声道,“若是姊姊你永远都能如此惬意,那便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