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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冷酷无情、残忍狡诈、心如铁石的人了。
豺豹虎狼或许也比毫无心肝的他更好些!
郑婉兮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本就毫无血色的唇上沁出血滴。
她几乎想要大笑出声,可那笑容却是单薄且嘲讽的:多么可笑啊,她终于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终于可以挽回一切,却如同早被驯服的狗一般,甚至不敢对那位“主人”叫一声……
郑婉兮怔怔得出了一会儿神,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重来的机会是何等的珍贵,她决不能因为自己的畏惧和憎恶而得浪费它,让过去那样惨痛的结局重演!
沈氏乃是将死之人,自是不足以虑,而她也必须在明年入主中宫之前得到皇帝的好感。
哪怕是为了父亲,为了郑家满门的性命,她也必须要竭尽全力去争得那个男人的心。只有如此,才能从这死局中走出唯一的生路。
想到这里,郑婉兮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腹腔里塞满了满满的冰块,入骨的寒凉。但她还是幽幽的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丫头:“走吧……”
丫头一脸的无措茫然:“小姐,您是要回府?”她们才刚坐下呢。
郑婉兮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道:“自然是去拜见贵人。”
第16章 出宫(五)
郑婉兮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不再犹豫徘徊,这便带着身边的小丫头抬步往对面的冬字间去。
虽说暗卫尚在暗处,但冬字间外还有皇帝留下的两个年轻侍卫,他们远远的见着了正往此处走来的二人。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几步,拦住了穿着男装的郑婉兮,淡淡道:“此处已有人,还请两位改道吧。”
郑婉兮目光往下一移,正好就便能看见侍卫正握在腰间佩刀上的那只手——这侍卫态度客气,说话的语气亦是颇为温和,可郑婉兮却是知道:如果自己有一点异动,对方恐怕就要直接拔刀了。
正因如此,郑婉兮并没有再往里闯,而是抬起手,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轻声道:“见至尊而不拜,此大罪也——还请通禀陛下娘娘,郑家女求见。”
那侍卫倒是不妨来人忽然道破皇帝和皇后的身份,不过听着“郑家女”三个字倒是很快便想起了郑首辅家人定了春字间的事情,暗暗的点了点头:若是郑首辅家的小姐,倒也有拜见的资格。
侍卫上下打量了郑婉兮一眼,这才微微颔首:“还请小姐在此稍后片刻,在下这便去与主子通禀。”
郑婉兮微微颔首,神态从容。她虽只是站在那里,但从颈到肩,肩到到腰,腰再到腿,皆是端正的无可挑剔,线条优美。这样得体又端庄的站姿,哪怕只是看着亦是赏心悦目。
这侍卫亦是在宫里待久了的老人,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称奇:不仅是站姿,连同她先前说话的语调和仪态——恐怕只有最严苛的教养嬷嬷以最高的标准,为期数年的调。教才能有的。。。。。。。早便听说郑首辅有意把女儿送进宫里,看样子早在几年前郑家那头便已经有所准备了啊。
侍卫这般想着,却也知道郑首辅现下还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这便脚下不停的去禀了皇帝与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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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大厅台上戏班唱的戏正好中场休息整修,又有人搬了琴桌和古琴上来,酒楼的一个年轻琴师适时上台,抬手抚琴。
这琴声极清,自是不及戏曲热闹有趣,但这悦耳的琴声却又如流水行云一般的自然,闻者心静,颇是怡人。
沈采采这才收回目光,捏起一块玫瑰蜜饯丢到嘴里,转口又问皇帝:“午膳也在这里吃吗?”虽然凤来殿的小厨房掌勺的御厨手艺非凡,每道菜都很对沈采采的口味,但是吃久了御膳难免也想尝尝外头的小吃。
皇帝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倒也没有反对,微微颔首:“也可。”
沈采采眨了眨眼睛,得寸进尺的问:“那吃完午膳呢,要出门逛逛吗?”
皇帝想了想,便问她道:“还想去哪?”
沈采采其实还挺想去传说中的穿越女必去之地——青楼逛一逛的。不过考虑到边上还有皇帝,她也不得不先把这个想法给放下,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我还没想好呢,要不去街上走一圈?”
皇帝蹙了蹙眉头,正欲说话,厢房的门却被人敲了两下。皇帝往门口扫了一眼,淡淡开口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陛下,郑小姐求见。”
沈采采自然也听到了这话,忍不住转眸去看皇帝,心里的怀疑就更重了:那位郑小姐主动找上门来求见,那肯定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可她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更甚者,她是认出了自己还是皇帝?
再联系起皇帝适才一眼就认出对方。
沈采采看着皇帝的目光就显得有些古怪起来了:这渣男该不会真的已经和人家勾搭一起了吧?虽然他们两个现在是表面夫妻没错,但是一想到皇帝可能暗中勾搭了别人,沈采采便总觉得心里不大高兴,好像自己头发被染成了绿色似的。别说,这感觉还真是蛮特别的。。。。。。
为了了解下自己头上究竟有多绿,沈采采赶在皇帝之前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皇帝原就对于沈采采那意味复杂的目光本就有些莫名其妙,现下听到她这话又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梢,似乎是对她的决定有些惊讶。但是一般情况下,皇帝很少会当面反驳沈采采的决定——既然这次沈采采主动开了口,他自然也就默许了。
外头的侍卫得了皇后的话,很快便把郑婉兮主仆放了进来。
郑婉兮领着身后那尚有几分懵懂的丫头,上前行礼,恭谨且规矩,语声如珠玉一般的柔润:“臣女郑婉兮,见过陛下、娘娘。”
跟在郑婉兮身后的丫头本还是怔怔的随之上前行礼,待听到郑婉兮口里的“陛下”以及“娘娘”二字,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要软了,忙不迭的跟着叩首行礼,一张小脸吓得雪白雪白。
沈采采见那小丫头年纪尚小,倒也不好把人吓坏了,这便笑着叫起:“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沈采采适才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粗粗的看了几眼,颇觉印象深刻。现下人就在眼前,她自是细细的把人打量了一回:诗经里说“有美人兮,清扬婉兮”,这郑婉兮确确实实算是个美人,只是她的美又与一般闺秀不同。她一双长眉浓且黑,眸黑如墨,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深刻,少了柔美却又添了几分英气,身量高而纤细,看着倒是颇似古画里的佩剑少女,英姿飒爽。
如果单单是从欣赏的角度来看,沈采采还是很喜欢这样长相的女孩,也难怪清墨会说原主喜欢召这位郑小姐进宫说话。。。。。。。
不过,沈采采看了眼郑婉兮规规矩矩的站姿,总觉得对方似乎太拘谨小心些了,那刻板的礼仪反倒压住了少女特有的活泼生气。
于是,沈采采便又道:“既是出门在外,也不必这般拘礼,都坐下吧。”
郑婉兮双手交握置于腰间,闻言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下意识的抬眼往坐在沈采采身侧的皇帝看了一眼——从她入屋以来,皇帝便没有朝她看过一眼,更是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的态度始终如同山巅不化的雪石,冷淡的近乎漠然。
这样的态度,郑婉兮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曾经因为这样视若无睹的冷淡而辗转反侧,也曾经因为这样视若无物的轻蔑而暗自庆幸。。。。。
恍惚间,郑婉兮仿佛又回到了那近乎噩梦的过去,浑身冰冷,如置冰窖……若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克制,只怕她就要直接俯倒在地上了。
过了片刻,郑婉兮才定住神,恭谨的坐下,轻声谢恩:“谢娘娘恩典。”皇后可以说不必拘礼,但现今作为臣女的她却是不能失礼。
直到此时,皇帝方才抬眼扫了郑婉兮一眼,开口点评了一句:“你与你父亲倒是有些不一样。形似而神不似——有些意思。”他嘴里说着有些意思,可声音却仍旧是淡淡的。
郑婉兮闻言,遍体发寒:她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父亲郑启昌乃是两朝老臣、内阁首辅,功勋显赫,门生众多,对于才登基的新帝自然也不甚心服。。。。。。
沈采采适才注意到郑婉兮看向皇帝的目光,本已确定这两人私下是认识的,可皇帝这话听起来又仿佛是第一次见面。
这么琢磨来琢磨去,实在是有些头疼。沈采采也懒得自己折磨自己,索性直接开口去问皇帝这个当事人:“说起来,陛下适才一眼便认出了郑姑娘,可是之前见过人了?”
说着,沈采采又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准备喝口茶润润喉咙。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反到是顺手把那茶盏从沈采采手里夺了下来,道:“病才好,少喝冷茶!”
沈采采跟前那盏茶是入门时倒的,搁久了自然也就冷了,皇帝索性便亲自抬手端起茶壶给沈采采到了一盏热茶递过去,然后才缓了缓声音解释道,“朕适才说过——她与首辅形似而神不似。”
沈采采心念一转,会意过来:皇帝的意思是,因为这郑婉兮长得像她那个首辅爹,皇帝是认脸认出来的。所以,他们两人现下还不认识了?郑婉兮是因为认出自己才来的?
那,历史上的齐太宗究竟是为什么要娶郑氏做继后?难不成真就是因为郑氏有个做首辅的亲爹?
沈采采手里捧着皇帝才递过来的热茶,倒是若有所思。
而另一头完全被帝后忽视了的郑婉兮却悄悄的握紧了藏在袖下的手掌,勉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镇定与恭谨——她从未想过,似皇帝这般的人竟也会有这样关心对方茶水是冷是热的时候,甚至还会纡尊降贵的给人倒茶、开口解释。
有那么一瞬,郑婉兮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惶恐害怕的缘故生出了什么可笑荒唐的幻觉或是臆想。
恰在此时,厢房外忽然又传来敲门声,打断了郑婉兮恍惚的思绪。
随之而来的则是侍卫的沉静的通禀声——
“启禀陛下,暗卫在楼下抓着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另外还发现了一些东西。”
就像是经验丰富的渔夫发现了咬饵的鱼,皇帝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让他们把东西呈上来吧。”
第17章 出宫(六)
侍卫闻声很快便推开厢房的木门,恭恭敬敬的将暗卫从那两个可疑之人身上搜到的东西递给了皇帝,口称:“请陛下御览。”
沈采采就坐在皇帝身边,心生好奇的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见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条,不免有些诧异:“这是什么啊?”这纸条上的蝇头小字实在是太小了,又是密密麻麻的,她隔了一些距离看着多少也觉得有些吃力。
皇帝只随意的瞥了两眼,这便将手上的纸条递了过去,好让她看得更仔细些。
沈采采接了纸条,捡着上面的大些的字句,轻轻的念了出来:“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因着后面墨迹洇开,她又看不分明了。
皇帝便顺口替她补充了下去:“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此句出自《中庸》,其意乃是:君子在他当下的地位去做事,不羡慕他职位以外的。”
沈采采作为穿越来的半文盲很艰难的理解了一下皇帝的解说,然后十分识相的掠过这一句,接着看下面的:“如或知耳。。。。。。。”
这个沈采采好像有点熟悉啊——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语文课本上的论语节选起头就有一句“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这是,孔子考较弟子“如果有人知道你,你打算做什么呢?”,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皙等逐一回答,令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曾皙的那句:“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咏而归”。
沈采采蹙了蹙眉头,思忖过后才转头去看皇帝,出声问道:“先是《中庸》再是《论语》,这纸条上的题目应该都是四书五经里截出来的?总不会是人家的会试复习资料吧?”
皇帝闻言倒是一笑:“若说是复习资料却也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沈采采好奇的追问道。
就在此时,坐在一侧的郑婉兮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此时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元昭三年的会试舞弊案。
是了,今年会试前却被人发现考题泄露,好在发现及时,礼部赶在开考前换了考题,这舞弊案也被捂了下去,没有闹大。便是朝里,恐怕也只有几个当事的当朝重臣知道这事。科举出了舞弊案对于朝廷来说总是丢脸的,而这一场舞弊案又还算补救及时,只有礼部侍郎吕四象事后被寻故罢免,那些了解内情的人无一不是人老成精之辈,自不会没事找事的把这事往外说。
郑婉兮一个闺中女孩便是再得亲长宠爱,按理也是不该知道这些事的,只是那礼部侍郎吕四象也算是首辅郑启昌的同乡,平日里多有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