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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坤帝锋利的眉轻轻蹙了蹙,这字,不是出自龚首辅,而且单看这字,他朝堂上一半栋梁得败北。
‘清明殿’。龚首辅的宝贝孙女,名字他还是知晓的,清若,这般明晃晃的加个明字就落殿名,嚣张,还肆无忌惮。
若是龚首辅早前说的实话,她闹着进宫,那这样心性的人,进宫快三个月他不闻不问,早该去政务殿求见了。
这是这三个月不闻不问,她这边一点动静没有,安静到皇宫里都快忘记龚首辅的宝贝嫡孙女进宫这件事了。
显然……事情有环节错了,龚首辅没胆这样明目张胆的欺君,至少,有些事情的本质和他所听不符。
明黄色的身影太过特别,在这京衡国独一无二,何况那人气势磅礴,只是负手而立已经避世凌然的肃穆感。
清若自椅子上起身,带着一众宫人行礼问安,“龚清若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雍坤帝站在殿门口,稍微低头往里望去,行礼的姿势很标准,内里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内衬,外面披着白色的狐绒,但是屈膝行礼的动作不仅优雅标准,甚至狐绒边角都没落到地上。
问安的话也说得符合贵女气度,声音软而清,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吐字清晰,叫人听着轻容也舒适。
心思转了一圈,也不过是瞬间,“起身吧。”
“谢陛下。”
落落大方带着宫人起身,视线落在他脸上,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这是恭敬最好的视线落点。
雍坤帝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这一个不算最好看,但是确实,他一瞬间懂了龚首辅那般半生朝堂腥风血雨里度过的人为何会宝贝他至极。
她看着他,目光落落大方带着轻柔干净的笑意和尊敬,没有半分逾越和爱慕的痴意。
只一眼,雍坤帝便确认了,消息确实有误。
误在哪个环节,现在不是追究的时间。
清若侧开身子朝身子后方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臣女正在煮清酒,陛下若有兴趣赏脸尝一尝?”
她身后不远处,有个小亭子,说是小亭子,也不尽然,因为周围是鲜绿的藤蔓绕着柱子而长,而柱子之间用上了透明的玻璃,不过看过去,那玻璃是有些模糊的,里面看不尽然。
开着几面小窗,索性现在‘正门’开着,内里也可一览无遗。
布置得像一个小寝殿,不过有琴台,中间的桌子偏大,边角放着一些粉色的小花。
现在中间的桌子上一边放着棋盘,一边正在煮着清酒。
看起来,非常不错。
雍坤帝抬脚走进来,环视了一下便知道那混着的梅花香是为了了,这院子里梅花不少,不过全是白梅,被雪一盖,不细看看不清晰,只是白梅虽然最不显眼,落了雪之后确实香味最喜人的。
雍坤帝第一个抬脚进了亭子,便发现内里乾坤了,他在外面只透过门看不真切,内里比外面看着大很多,并且周围的玻璃外面看里面是模糊的,里面看外面确实非常清晰。
清若已经跟着进了屋,主座自然让给了雍坤帝。
自己坐在了对面的小圆椅上,亲自给他烫洗酒杯,而煮着的清酒不仅斟了雍坤帝的,还斟了德至的。
“陛下。”
“德公公。”
德至跟在雍坤帝身后,大桌子后面有一排的椅子,也非常舒适,似乎就是专门为他这样跟着主子而来的准备的,忍不住又细看了一眼递酒杯过来的纤纤细手,刚刚那番烫洗酒杯斟酒的动作虽然简单,但也是有些诀窍的。这龚清若做起来,自然流畅富有美感简直像在作画。
“有劳龚小姐。”
短时间内,雍坤帝确实已经给了她很高的评价。
屋里和外面的气温有差,雍坤帝转头看了看便知道了玄机,和暖房一脉相承的原理,不过她这里显然完善得非常好。
忙完之后,清若才朝雍坤帝笑了笑,干净,透彻,没有惧怕,也没有迷恋,只有子民对他们的皇,最虔诚的尊重崇敬。
雍坤帝忍不住缓了缓神色,抬起白玉的酒杯抿了一口一酒。
“好酒。”两个字,落得清俊有力。
德至也忍不住抬起酒杯尝了尝,什么味道,能让陛下称一句好。
清若弯了眉眼,坐在他对面,“臣女的荣幸。”
冬日里,煮酒花香暖房。
雍坤帝常年清冷的眼眸印上了些许温度。
手边就是棋盘,下到一半,雍坤帝扫了一眼,不是寻常。
转而问她,“自己下的?”
清若点点头,自己也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动作带着女儿家的矜贵柔美却不做作,偏了偏头问他,“不知是否能得皇上指点一二?”
雍坤帝时常自己与自己下棋,在寂静的深夜,又或者在即将破晓的黎明。
棋盘上,白子稍微势微,雍坤帝挑了白子,直接用动作回答了她的问题。
清若笑了笑执起了黑子。
进暖亭前,她吩咐了如意和玲珑,这会两人动作轻微的进来行礼,上了糕点,而后如意在身后待命,玲珑坐到了一边的琴桌上。
轻柔的琴声响起,雍坤帝抬眼扫了一眼,对面的小姑娘白嫩如玉的指尖夹着黑子,正在仔细看着棋盘,神情认真,眼眸里却总是淡淡笑意,似乎错落这着冬日和煦的阳光。
开始时两人落子都有些慢,越到后面反而越快,清若已经被雍坤帝逼入绝境,神色很认真,却一直没有开口,清酒微甜不上头,如意一直在旁斟酒,琴声也一直柔和。
最后一击。
定了胜负。
清若放下棋子也没有犹豫,真心实意,“陛下赢了,臣女学艺不精。”
雍坤帝看着她,两人之间隔着桌子,其实相距不远,她额头上有一些细微的汗珠,刚刚的情势确实被他逼得急了,但是陷入死境也没有认输,却在最后胜负之时干净利落的放下了棋子。
现在开口,声音已经是干净的软糯,带着十六岁少女特有的一切美好。
透亮的杏眼,有笑意,还有不服输的战意。
学艺不精。
换成她祖父,也许输赢难说,但这朝堂之上其他辅臣没有五个能撑她这么长时间。
雍坤帝嘴角带出一点弧度,“下次想赢吗?”
清若重重的点头,想赢,怎么不想赢,只要有比赛,那就没有人不想赢。
雍坤帝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龚清若,若是儿郎,这朝堂上必定有他一片天,或许还会成为他为下任君王培养的辅臣。
仅仅一次见面,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雍坤帝自己也有些惊讶,但细想之下也不算太惊讶。
“朕的棋艺太傅写过一本心得,一会朕派人送来给你。”
清若灿烂笑开,按照她的礼节细致,现在该朝他行礼谢恩了,但是她没有,只是接过如意手里的酒壶自己给他斟了酒,开口便多了两分暖音,“谢谢陛下。”
他不用赏赐定性,她便也不行礼。
雍坤帝点点头,她刚斟满酒,他便抬着喝了一口,喝得不多,但是显然,帝王心这一刻是舒畅的。
他们棋局停下之时那边的琴声便停了,侍女安安静静的坐着,虽然长相也算精致干净,可是视线几乎没有接触过帝王,偶有接触眼眸里也只有遵从再无其他。
德至再看心情舒适到眉眼舒展的帝王,心里难免对清若恭敬再添的同时也添了维护。
清若和帝王之间的相处,没有一丝暧昧哪怕两人之间还挂着不明不白的身份问题。但是却自然而然哪怕第一次见面。
帝王今日,该是有种交得一朋友的感觉了。
出生在皇家,夺嫡的血腥之路,成为帝王之后无上却又清冷的王座。
朋友这两个字,别说在雍坤帝的认知里,就是从前在德至的认知里都是从未出现过的。
今日,不知为何,这个词就这么在脑海里扎了根。
**
龚清若。
七窍玲珑心。
唯一可惜不是男儿身。
——【黑匣子】
第88章 帝王篇章(3)
雍坤帝踏着一路问安声进了清明殿,清若正杵着下巴坐在暖亭里发呆。
被问安声扯回思绪,嘴角带起自然而然的笑意,也没迎出去,就在暖亭里子椅子上起身给他行了礼。
雍坤帝摆摆手免了她的礼,身后的德至给清若行了礼之后给雍坤帝宽了身上的大氅,如意和玲珑都在身侧待命,但都没伸手去接,而是让德至自己挂到了一边专门设计挂大衣的地方。
外头落着雪,雍坤帝一路坐着帝撵而来,到了门口几步走进来,小太监小跑着给他撑伞,发间还是落上了一些雪花。
进了暖亭,这会已经化水,融在他乌黑的发间,莹亮亮的。
桌上摆着茶盘,清若给他和德至斟了茶,“陛下用过膳了吗?”
雍坤帝点点头,抬起茶杯就抿了一口茶,温度偏烫却在唇齿接受范围之内,虽然身子不惧寒,但刚从雪中而来,这样的触感加上唇齿间的茶香非常舒服。
“龚统领和龚夫人再有半月便能入京了。”雍坤帝话语带着点浅笑告诉她这个消息。
清若眼眸透亮,小脸却是突然跨下来了。苦哈哈的憋出三个字,“糟糕了。”
两人中间隔着桌子,距离不远,雍坤帝见她萎靡不振的小模样,手指曲着在桌子上敲了敲,“胡闹够了,现在知道怕了?”
清若瘪了瘪嘴,显然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父亲母亲回京,意味着她进宫的消息绝对瞒不住了,到时候,不然就是龚夫人冲进宫来暴打她一顿,不然就是父亲直接传信命令她回去。
这件事,雍坤帝也帮不了忙。
自那日进了这清明殿认识了这龚清若之后,雍坤帝隔上几天或者半月就会过来坐一下。
和她说话,不费劲,不该往下的,点到为止她也懂,能继续说的,她的心界和一些理解这两个月可给了雍坤帝不少感触,对于明年开春后要施行的一些新政也有了调整和改变。
所以现在,两个关系非常融洽,也确有点能言语能闲谈的好友味道。
雍坤帝自然知道她入宫之事瞒了她父亲母亲,年关将至,她的几位兄长今年在外驻守,父亲母亲回京复命也算是给龚家长辈献年礼。
她这会害怕也正常。
只是雍坤帝从没问过她为何要进宫。
给她的余地,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她父母再气,她既然现在在宫里,他护着也最多被念叨几句。
这小模样,苦大仇深皱着眉头,小脸褶着,漂亮精致的唇往下压着一点弧度,偏偏眼眸是透亮神采飞扬的。
害怕,可是父母回来,她更多的还是高兴。
雍坤帝抬着茶杯,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趣味盎然生动似言语的表情。
这皇宫,最有蓬勃生气的地方便是这清明殿。
往后靠着舒服的座椅,雍坤帝闲散的吩咐,“去,给朕弹一曲。”
清若的琴艺,有次他过来时候她正在抚琴,和玲珑的专业细致相比,漏缺很多,但是,是鲜活的,听过的,没听过的曲子,在她那里,似乎都会带上真实的生命力,闭上眼睛,能看到曲子衍生出来的小孩童在树荫下嬉戏玩耍,又或者清秀温婉的女子,倚窗盼着心系之人到来。
雍坤帝想知道,她这个时候弹的曲子又是什么样的。
清若抬眼看他,嘴角还是下压的模样,显然很不满他现在还指使她,站起身来懒洋洋的行了个礼,声音有些气呼呼,“是,陛下,臣女领命。”
果然是气着,雍坤帝都不用看她就知道。
琴台在暖亭靠墙壁的位置,抚琴的椅子上也铺着软垫非常舒服。
十指纤纤搭在琴上。
琴声起,雍坤帝闭上了眼睛。
调皮的,乖张却惹人怜的,总是开心喜笑颜颜的,闯了祸,小害怕却还是心心念念家的,小女孩。
雍坤帝闭着眼,勾了勾唇不知是开心还是嘲讽,琴音而已,他居然能听出这么多东西,他记得他随口问过德至,龚清若的琴艺,德至忠心不用质疑,他既然开口问了,德至就是非常认真的回答。
不过也只有两个字,‘灵气。’
怎么他,就能听出这么多东西。
雍坤帝睁开眼看过去。她还在抚琴,双手搭在琴弦上波动,身子也不像寻常琴女那般端正,颇有些懒洋洋的味道,眼睛半眯着,头发柔柔披在身后散着,像一只在太阳底下打盹的猫。
一曲终了,清若轻微叹出口气,视线落在琴上,是温柔的。
抬起头来,雍坤帝看着她,话语也很温和,“说吧,可要朕帮你。”
“要!”清脆亮润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雍坤帝幼年习武,师傅要求严格,夜晚在密室里练习,对面是一排排的蜡烛,他要控制着掌风,密密麻麻的蜡烛里,只能有一支被掌风熄灭。
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重来。
而这时候,蜡烛就要他自己来点。
时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