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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庆一到得近前便对神机营众士兵沉声道:“放他们走。”
范循面色一沉:“祖父,这……”
“你不要插口,跟我回去。”
“可我们回去如何交代?”
“这个不用你操心,”范庆见范循仍是不动,拧眉道,“你不要坏我的事。”
京军三大营每营俱选勋臣二人提督之,范庆便是神机营提督。而范循是临时被楚圭委派过来拿人的。
神机营士兵面面相觑,慢慢退了回去。
楚明昭有些摸不清状况,但眼下解了围自然是好。她松了口气,回身往马车上折返,裴玑走在她后头。
她刚坐上马车,范循就忽然一个健步上前,从一士兵手里夺了一把手铳,端起来就朝着裴玑背后瞄准!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猜猜我如何脱险的→_→
☆、第48章
手铳是射击火器,一触即发,而范循身周无人,没人能在一瞬间阻止他捏动发机。
众人尽皆怔住。
何随看到范循手里端着的手铳,吓得面无人色,嘶声大喊道:“世子快趴下!”
他一句话尚未完全喊出,电光火石间,范循就已经“咔”的一声捏动了发机。
天地瞬时一静。
楚明昭听到何随的惊呼声,掀帘子一看,完全懵了。
范循自己也有点懵。
弹药呢?怎么不见铅弹出膛?
他愣了一瞬,立时意识到这是没打起火来。
一次不成,那就再来一次。
然而当他再度迅速端起火铳瞄准时,正立在裴玑肩上打算蹭马车的核桃已经明白了什么,突然奋爪跃起,扑棱着翅膀径直冲过来,伸爪去攻范循面门。
核桃作为一只成年灰鹦鹉,体型庞大,平素吃得又多,展开双翅便足以将范循的视线挡个严实,范循被扰得放空了一弹,躲避鹦鹉的利爪时又一时不察,被核桃一爪夺去了手里火铳。等他再抬起头来时,核桃已经将火铳交给了裴玑。
范庆松了口气,疾步上前一把拽住范循训斥道:“你这是作甚!真是糊涂!”
范循并不作声,只转头阴恻恻地盯着裴玑。
何随上前看了看裴玑手里把玩的火铳,拍着心口道:“方才真是吓死人了,这玩意儿毒得很,还好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又伸手拍了拍核桃的脑袋,“核桃反应也很快啊,我还没跑过去,核桃就把铳夺过来了。果然还是飞的比较快。”
核桃得意地一甩脑袋。
裴玑拿起手中火铳朝范循笑道:“多谢姐夫的临行赠礼,我收下了。”言罢,转身上了马车。
楚明昭再度坐上马车时,见裴玑竟没事人似的还在把弄着那把火铳,深吸口气道:“夫君都不后怕么?”
“横竖也无事,后怕与否又如何,”裴玑往背后红锦靠背上靠了靠,“有人曾给我算过卦,说我命大得很。数逢凶恶皆可化枭为鸠。”
楚明昭心道起课先生的话你也信。随即又想起何随说这火铳毒得很,不由道:“这种火铳特别厉害么?”
“当然,这是鲁密铳,是最毒的火铳,二十丈之内可破甲,若身上全无甲胄防护,五十丈之内击中必死,绝无生还之理。不过火铳也不是一扣发机便能点火,范循方才那一下便没点着火药。”
楚明昭挑眉道:“夫君从前也使过这个?”
裴玑哼道:“跟蒙古人打仗时常用。不过京师这边的火铳似乎又做了改进,我拿回去给父王他们琢磨琢磨。”
正说话间,核桃凑过来挤到中间将两人分开,跟着就往裴玑怀里钻。楚明昭总觉得这鸟似乎是想努力缩成一团求抱抱,但它本身却很大只。她忍不住拿手戳了戳它,笑道:“人鸟殊途,你快放开你主人,你们两个是没有未来的。”
裴玑乜斜着眼睛道:“核桃是公的。”
楚明昭想说这鸟兴许是弯的,随即又觉得还是不要带坏了他的好,便转了话头:“夫君怎知信国公会来帮我们解围的?”
“还记得唐夫人的邀约么,”裴玑缓缓道,“我猜测唐夫人是得了信国公的授意的,有意与我们示好。”
楚明昭回忆了一番,道:“那她问我的那些乱七八糟关于你的问题难不成也是信国公的意思?”
裴玑慢慢给核桃顺了顺毛,语气一低:“那些应当是她自己想问的。”复又转头看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楚明昭微微一怔,觉得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莫名其妙。她蹙了蹙眉,兀自思量一番,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唐氏当时那样的神情语气断然不是一时起意胡乱问的,反倒有点……挑女婿的意思。
楚明昭面色一沉。会不会是她想多了,范希筠那样的出身,要什么好亲事没有,范庆犯得着将自己亲孙女塞过来给人做小么?何况如今局势都尚未明朗。
襄王带来的关宁铁骑与肃王调来的兀良哈精兵都于京外五里驻扎,只等裴玑等人到了便开拔返途。
楚明昭见到风闻已久的公爹,忍不住暗暗慨叹裴弈父子两个生得实在肖似,但气度上可谓迥异。裴玑生而耀目,灿比金乌,裴弈却是威势沉沉,深若古井。
裴弈对她的态度确乎称不上好,但似乎碍于儿子,也并没为难她,待她跟他见了礼又与楚家人厮见过了,便挥手命她回到马车上去。
等肃王父子前来碰了头,裴玑重新坐回马车上时,楚明昭小声问他:“夫君与公爹真的打算将来划江而治么?”
裴玑笑着逗她:“是啊,昭昭喜欢南方还是北方?”
楚明昭深深望着他:“我喜欢你。”
裴玑顿了顿,一把将她按到靠背上,搂着她恣意索吻,又隔着衣裳揉搓一番,随即似不满足于此,伸手就去解她衣襟。楚明昭抬手按住,喘着气低声道:“外头还有好些人呢……”她可不想在这里玩车震,想来动静会很大,到时候她一定会出名的。
裴玑眸光微动,稍稍平复了气息,在她脸上亲了亲才放开她。
“父王是这般交代的,”裴玑摸了摸她的脸,微笑道,“但我觉得这是没谱的事,父王怎会分裂祖宗社稷。”
楚明昭靠在他怀里,握着他的手道:“不论如何,我都跟你一起。”
裴玑环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语:“咱们这一走可就不能回头了,昭昭可想好了?”
楚明昭转眸看他,反问道:“为什么要回头?”
裴玑低低一笑,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复又道:“坐马车会慢一些,这两三日可能都要在马车上待着,昭昭且将就着,等到了地儿再好好休整。”
广宁卫位处后世的辽宁省,隶属辽东都司范畴,是东北最高军事重镇,辽东总兵府便设于此处。
习惯上将亲王宅邸称王府,但实质上亲王居所就是一座王宫。
楚明昭觉着若非她嫁给裴玑,她一辈子也见识不到王宫的模样。
马车过了青绿点金的端礼门,途径山川坛、社稷坛、宗庙,宫殿在望。亲王宫殿顶饰青色琉璃瓦,窠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画八吉祥花。
一路往里入,裴玑一路跟楚明昭介绍。
太…祖之制,王宫正中之宫殿称承运殿,十一间。后为圜殿,次为存心殿,各九间。承运殿两庑为左右二殿,自存心殿、承运殿始,周回两庑,至承运门,为屋一百三十八间。殿后为前、中、后三宫,各九间。宫门两厢等室九十九间。王城之外,又有周垣、西门、堂库等室在其间,凡为宫殿室屋统共八百间有奇。
楚明昭一路走一路看,想到这里就是她的家,倒是有些不习惯。她从前住的宅邸与这种皇室宫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四合院再大再气派,也赶不上宫殿的阔大宏壮。
裴弈平素就住在承运殿,后头的存心殿是裴玑的起居之所。裴玑命人将他与楚明昭的行李搁到存心殿后,便拉了她一道往承运殿去与王府众家眷觌面。
正如裴玑所言,王府后院并不复杂,只有郭氏、林氏两个次妃。郭氏便是裴琰的生母,林氏则只得了个女孩儿,那女孩儿名唤裴语,今年十三,倒是与宋娇同岁。楚明昭心里暗暗祈祷她这小姑子千万别跟宋娇一样难缠才好,旋见那小姑娘看到他们一行人进来便怯生生地躲到林氏身侧去了,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姑娘并不骄恣,应当不至难相处。
然而拜见了一圈,楚明昭却始终没瞧见她正经婆婆。
从承运殿出来后,她悄悄问起这事,裴玑叹了口气道:“我正要领你去。”说着便拉她往承运殿左边配殿而去。
两人刚走至门口,就瞧见一行人迤逦而出。
楚明昭瞧见那打头的鲜衣美人,不禁一怔。
眼前这人姿容殊丽,气韵姽婳,行动之间端雅之态不可言,只是形容憔悴,容色极淡,只在瞧见裴玑时嘴角才浮起一抹笑意。
裴玑挽着楚明昭上前见礼,跟她说这是他母亲。楚明昭心中感喟她从前猜得果然不错,她婆婆真是难遇的美人,想来年轻时候容貌更盛,否则也生不来裴玑这般样貌逆天的儿子。
反观郭氏跟林氏,一下子便被比了下去。
“哥儿回来了,”姚氏含笑拉着儿子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一眼楚明昭,“进来说话吧。”
裴玑与楚明昭一左一右伴着姚氏入内后,又扶她坐下,担忧道:“母亲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瞿先生来瞧过几回,说也无甚恚碍,”姚氏示意丫头上茶果,“我却才要出来迎你们,不想可巧遇见了。”又转向楚明昭,“过会儿我拨两个丫头过去帮你们收拾。你先安置下来,这阵子将王府各处都熟悉熟悉再说。”
楚明昭颔首应是。随即见丫头端上了茶水,又起身恭敬一礼,补上了媳妇茶。姚氏面上自始至终都无甚波澜,看不出喜恶。
自配殿出来时,裴玑斟酌着对楚明昭道:“这么些年,母亲一直都是这种淡漠的性子,并非针对你,你不要介意。”
楚明昭笑着“嗯”了声,又前后想想,觉着有些奇怪:“母亲为何方才没去承运殿大殿?”
裴玑叹道:“母亲与父亲多年不睦,一直深居简出,又不愿瞧见郭次妃他们,便来配殿这头见我们。”
楚明昭觉得裴玑母子跟裴弈的关系都很微妙,揣度着其中大概有什么隐情。
姚氏动作倒是快得很,楚明昭跟裴玑前脚刚回存心殿,后头便有两个丫头过来帮忙打下手。
存心殿规制上只比承运殿略小,光是正殿偏殿加起来便有九间,宽敞异常,楚明昭跟着裴玑前前后后转完便花了好一番工夫。
等东西都归置得差不多了,姚氏派来的两个丫头看到世子领着世子妃回来了,躬身行了礼,又道:“王妃说世子这头伺候的人手不够,命奴婢两个留在存心殿办差。”
楚明昭在殿内扫了扫,发觉裴玑这里伺候的丫头婆子的确没几个,旋即思量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你们叫什么?”
“回世子妃,奴婢元霜。”
“回世子妃,奴婢谷雪。”
裴玑挥手命众人退下,转头笑看向楚明昭:“我忽然想起来,你从前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叫水芝玉簪什么的,都是花名,你是想当花神么?”
楚明昭摆手道:“那明显不是我起的名字。那些都是娘帮我起的,要是依着我的意来,我就给她们起个豆包粉团酱鸡腊肉什么的,听着就有食欲。”又拉了拉他的衣袖,“我方才仔细看了看,你这里的丫头虽则数目少,但长得可不差啊,是不是父亲母亲送来给你练手儿的?”
“我又没碰过她们。”
楚明昭噘嘴:“是不是因为不能碰才不碰的?”
裴玑将她压到殿内立柱上,低眉凝着她:“能碰也不碰,我一开始就指着拿我将来的媳妇练手。”
楚明昭伸臂勾住他的脖子,亲他一口,笑眼弯弯:“真的么?”
“当然。”
两人说笑一番,裴玑想起一事,又道:“岳父岳母那头大概也安置得差不多了,昭昭要不要去看看?”
楚明昭点头,笑道:“那劳烦夫君带路。”
楚慎不好住在王府里头,裴弈另外给寻了一处宅子暂做侯府让楚慎一家安身。
楚明昭与裴玑挽着手从存心殿出来时,正碰见裴语与一女子说笑着往这边来。两人瞧见裴玑二人便是一滞,随即赶忙趋步上前行礼。
楚明昭不记得她方才在承运殿见过裴语身边的那姑娘,便出声询问她的身份。
那女子柔顺一低头,道:“妾身贱姓薛,家父乃辽东都司都指挥使薛远。”
都指挥使,正二品大员,掌地方最高军权,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更是位高权重。
楚明昭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个低头的动作就想起了两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裴玑却没管什么娇羞不娇羞,拉了楚明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