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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嘴上违心夸赞楚明昭,心里却是忧虑不已,照着这势头下去,等转过年来,姚氏会不会直接让楚明昭取代她?手里没了这份权力,可就少了一份倚仗。
楚明昭没工夫去揣摩郭氏的心思,她如今比较好奇裴玑母子在想什么。她上月月信来过之后,裴玑便又恢复了从前与她的行房规律——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规律。她曾经憋不住好奇,暗地里将他与她行房的日子记下来,然后认真总结了一下,想要看看这其中是否真的暗藏规则。她先后将之当做生物题和数学题去做,甚至画了一幅函数图出来,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好似也没有按照什么排卵期、安全期来,于是楚明昭越发一头雾水。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他一直在节制。每回行房,哪怕欲…火再盛,也固定只做一次,一个月行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他现在好似不断在向每一次要质量,有时候一次可以翻着花样持续将近半个时辰,楚明昭越来越觉得这的确是个力气活。
她与裴玑虽则成亲六七个月了,但真正开始圆房也不过三个多月而已,而姚氏似乎也知道内情一样,倒是从未在楚明昭面前催促过怀孕的事,也未对她表现出任何不满。然而一般来说,半年无子,婆婆肯定是要着急的。
十五这晚,楚明昭等到起更了还没见裴玑回来,渐渐躺着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殿内已熄了灯,一团漆黑中,她一转脑袋就撞到了身边人的胸膛上。楚明昭暗道自己许是白日里忙多了,方才竟睡得这么沉,他何时躺到她身边的她都全无知觉。
她发现她现在睡觉似乎喜欢窝在他胸前,每日晨起好像都是这个姿势。她正欲找个舒服的位置抱着他继续睡,一瞥眼间看到了窗外漫进来的清泠月光,忽然起了兴致。
她方欲轻手轻脚爬起来,就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一道敲冰戛玉的声音自身侧淌了过来:“半夜不睡觉,起来作甚?”
声音里没有一丝撒然醒来的迷蒙。
楚明昭惊了一下,回头去看他:“你睡得这么浅?”
裴玑轻哼一声。他揣着心事,其实并没有真正入睡,方才她转脑袋时,他睁眼看了她一眼,但床帐内黑漆漆的,她没有看到他的举动。
楚明昭摇了摇他的手臂,央他与她一道去窗边看月亮。裴玑本觉得哭笑不得,但见她兴致盎然,不好扫她的意,便依了她。
暖阁里暖如阳春,两人随意披了衣裳便挽着手步到了窗前。裴玑见楚明昭要去开窗,一把抓住她的手,绷着脸道:“也不怕着凉。”
楚明昭再三说只开一道缝,但裴玑在这上头不肯纵着她,任她如何撒娇卖乖,都不允。楚明昭悻悻收手,仰头懒洋洋地靠到了他怀里。
她身上寝衣最上头的两颗纽扣没有扣,领口很低,外头的月光又十分明亮,他自背后抱着她,一低头便能瞧见她绣着妆花眉子的衣襟之下若隐若现的诱人丘壑。怀里的人穿得单薄,抱在怀里益显身子娇软。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在鼻端缭绕一圈,又潜入肺腑,猫爪似地挠着他的心。
裴玑心跳怦然,气息渐渐急促,身子也紧绷起来。他挣扎片时,箍住她腰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开,艰涩道:“昭昭,咱们回去歇息吧,时辰不早了。”这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此刻已然口干舌燥。
楚明昭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沙哑。她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拉着他的手撒娇:“不要,我还没看够呢。”
她一双柔荑柔嫩微凉,但抓住他手的瞬间,他却觉着体内那些窜散的火星子一下子被点燃了。
裴玑僵着脸松开了楚明昭,抬腿就要走:“那我先回了。”
楚明昭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嘿嘿笑着让他再陪她一会儿。裴玑拗不过她,被她拽到了临窗大炕上坐下。阒寂的冬夜里,对着水波也似的月光,楚明昭倒也被勾出了些许文艺情怀,尤其与爱人依偎在一起,她觉得此刻内心万分恬荡安舒。
她情不自禁地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含笑伸手搂住他一边手臂。裴玑身子轻颤了颤,木木地瞥了一眼身周月色,忽然道:“昭昭看那月光。”
“嗯,看到了,”楚明昭抬头笑道,“月光很美啊。”
“不是,”裴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看这月光白花花的,像不像你欠我的一千两银子?”
楚明昭愣了一下,隐约想起来她好像是因为下棋输了他一千两银子。所以这是……催她还钱?
真是活生生的煮鹤焚琴。
她登时感到氛围全无,一把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道:“我没钱。”说话间径直折回了床边。
裴玑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跟着折回去,就见她忽然又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笑嘻嘻地问还钱的事能不能缓一缓。她抱他抱得很紧,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她还在他身上蹭了蹭。裴玑的额头上瞬间便沁出了细汗。他忍不住想,他媳妇肯定是故意的!
正此时,外头忽然传来谷雪的细声传报,说两位长史求见,有急报。
裴玑如蒙大赦,笑着摸了摸楚明昭的脑袋让她乖乖睡觉,转回头三两下穿好衣裳,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楚明昭望着他的背影便止不住地笑,瞧他那样子,跟逃命一样。
随即她又蹙起眉来,这怎么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
☆、第六十七章
裴玑逃也似地从殿内冲出来后,站定深吸了几口气,吹了会儿冷风,才缓过来一些。
何随与沈淳互视一眼,世子这样子也不像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的啊,反倒好似后头有狼追着似的……
何随借着廊上羊角灯的光看到裴玑面色泛红,愣了一下,轻咳一声道:“世子……”
裴玑晓得他要问什么,当下斜他一眼,道:“说正事。”
沈淳素来严肃,眼下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思,上前一步躬身在裴玑耳旁低语。
何随见沈淳开了口,自家便没有开言。他本还担心他俩半夜三更来见世子,搅了世子的好事会挨训,不过眼下看来今日大约不是行房的日子,倒是正好。
裴玑听罢沈淳的奏报,哼了声,道:“他们真是能折腾,大半夜还出来晃悠。一看就是一群没媳妇的。”
何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想到自己就是个没媳妇的,立时笑不出来了。他整肃了神色,认真点头道:“您说的很是——那您说这事如何应对?”
裴玑笑得别有深意:“找大哥去。”
裴琰是实打实正在度春…宵,骤然被弟弟大呼小叫地打断,惊得一个哆嗦,险些立等一泻千里,一时间憋得脸红脖子粗,简直想要冲出去一刀劈死裴玑算了!
但可惜他打不过这个家伙。
裴琰暗暗磨牙,下回他要是发现他不举了,非抽死他这个混账弟弟不可!
裴琰扫了面前的裴玑与沈淳一眼,黑着脸问寻他何事。裴玑瞧见裴琰这副样子,立时觉得心里平衡了,暗里笑得神清气爽,面上却越发凝重。他叹了口气,朝沈淳递了个眼色,道:“沈长史去跟大哥说道说道。”
沈淳低应了一声,又将跟裴玑说的那番话复述给裴琰。
原来,蒙古女真那些北方游牧民族时来边关掳掠,而由于秋冬两季草木凋枯,他们无法放牧,储物不丰,生存艰难,故而这两季是劫掠的多发期,又因东北冬季酷寒,他们需要充足的物资过冬,故此冬季的劫掠尤为严重。广宁卫是亲王封地,有重兵驻守,倒还好些,他们一般都是选周遭的州县下手。而这一回,他们却将手伸到了广宁卫。
方才副总兵陈斌来报,说有大批胡人夜袭西边的遵义门,守军赶去阻截时,北面的广智门又被一股乾军突袭,一时间倒有些顾此失彼。不过好在不一时便将两拨人打退。
但陈斌怎么琢磨怎么觉着这事蹊跷,这两股人似乎只是佯败而已,因为不管己方将官指挥再得宜,广宁驻军再悍勇,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人打退,姑且不论那帮乾军如何,那群刀口舔血的胡人是何等悍勇,他从前可是领教过的。
因而,蹀躞不下的陈斌便跑来王府,找到了何随与沈淳,请他们报与世子知晓,让世子给拿主意——裴玑年纪虽轻,但这些年战功煊赫,在军中有着崇高的威望,军队中上至总兵下至兵卒,都对这个少年万分敬服,他们跟随这个少年征战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百战百捷,他们笃信没有这个少年解决不了的事。
裴玑在来找裴琰之前,便让何随去给忐忑不安的陈斌传信,让他放心大胆地去睡觉,不必担心那两拨人卷土重来。因为他已在沈淳奏禀罢之后将事情想了个通透,目下来找裴琰,一则是来知会他一声以免他回头知晓了计较起来,二则是消遣消遣他。
裴琰其实不耐烦管这些事,又不是什么大规模的战役,捞不着战功的事他都不关心。不过对于裴玑能跑来知会他一声,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想想这点,他倒是看自己这个弟弟顺眼了些。
他让裴玑自己拿主意,随即伸了个懒腰,笑着拍了拍弟弟的后背:“依我说,那帮孙子成不了气候,阿玑也不必太操心。楚圭那龟孙子的名字就孬,还给定了个孬的国号。左右长久不了,说不得咱们明年开春儿就能打到京城去了。”
楚圭登基后,改国号为乾,年号建始,今年是所谓的建始二年。楚圭是个深怀万丈雄心的人,自他敲定的国号与年号便可见一斑。但他同时又刚愎自用,曾有臣下递上谏言,说“乾”音同“前”,是谓不吉,劝楚圭另拟国号,但楚圭置若罔闻。
然而裴玑并不认为楚圭就好对付,虽说目下己方形势大好,但他内心并未轻敌,裴琰说的什么开春儿打到京城,实在太不现实。不过他有必胜的把握,也做好了迎接磨难的准备,只是他的心态一直很平和。这也是他能面不改色地在楚圭、楚怀和那帮人面前屈膝行礼的主要缘由。
这局棋,从五年前就开局了。
而他始终在不动声色地落子。
裴玑望了兄长一眼,倏忽笑道:“他日功成,咱们都能换个大点的地方住。”
这话里隐含了太多东西。
裴琰面上的笑缓缓敛起,又重新散开,道:“阿玑说的是。”
裴玑笑笑,没有接话。他这兄长嘴上骂楚圭,但实质上他恐怕是想成为第二个楚圭的。只看他的心思将来会不会淡下去了。
此后七日,乾军与胡人每晚都来夜袭,人数不多,时间不定,但基本都是初更到五更之间。裴玑只命陈斌不必太放在心上。他大致能猜到范循打的什么算盘。
范循此举一则是疲敝迷惑襄军,二则是引战。攻城实非易事,但野战对阵的话就会容易不少,何况边地苦寒,又是他人地盘,在广宁久留并非明智之举。可裴玑始终按兵不动,范循大约是有些急了,所以他想引他出兵。只是范循终究还是假公济私,选半夜来突袭倒很有些给他添堵的意思。
岁暮将至,贺珍不能再在王府住下去了——正旦要祭祖,她需要回海城一趟。上回冬至时就没回去,这回献岁祭祖不能再缺席。
清平郡主需要留下来参与王府这边的正旦祭祖,所以不能跟贺珍一道。她叮嘱女儿过了大年初三就赶紧回广宁来,又仔细交代了临行事宜,依依不舍地将女儿送出了门。
贺珍跟众人辞别讫,满心复杂地上了马车。转过年来她就十七了,怎么说也要把亲事定下来了,但她真是迷惘无措。若是随便定下一门,她恐怕不好受,但她想要的亲事似乎又不大可能。
贺珍长叹一息,靠在靠背上小憩。
入冬以来落了几场大雪,天气又冷,冰雪漫地,行路艰难。但贺珍走的是官道,路况倒还好些。马车一路往东,走得平稳。
正在贺珍半梦半醒之间,只闻车夫一声惊呼,马车骤停。贺珍一个不防,险些一头栽倒。随行的两个丫头一惊,忙上前扶住她。其中一个名唤宝瓶的丫头掀帘子正要询问车夫出了何事,然而待到看清楚外头的情景时,她忽然噤了声。
贺珍见状心觉困惑,自家走到帘子边去往外看。
挑开帘子的瞬间,她霎时吓得面色一白。
外头不知何时围上来一批披甲执刀的士兵,个个通身煞气,雪亮的白刃映着道旁积雪,闪出慑人寒光。一阵寒风猛地呼啸着打在贺珍脸上,令她觳觫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冷得还是吓得。
贺珍勉强止住颤栗,暗暗数了数,周遭的士兵起码有上百人。
她正自惶遽迷惘,一错眼间就瞧见一道玄色身影自人丛中朝她徐徐步来。两侧兵士都自觉分开一条道路,神态恭顺。
贺珍在看清来人面容时,瞪大了眼睛,竟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半晌移不开眼。
范循着一袭玄色貂裘,丰姿卓异,眉目温雅,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