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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都下去吧,咱们天朝使者,以诚待人,何须戒惧。”待随从走开,云重随手关上房门,笑
道:“现在可以见告了吧?”
只见那年青武士将面巾撕下,脱了斗篷,却原来是个俏生生的蒙古少女。她第一句话便
是:“我是也先的女儿!”云重吓了一跳,那武士女扮男装,早已被他看出,不足惊异,但
她竟是也先的女儿,此事却是云重万万料想不到!云重不知也先耍什么花招,急忙起立让
座,道:“尊大人有何见教?为何要你前来?”
脱不花摇了摇头,表示并非父亲遣来。云重更是奇怪,只见脱不花神色仓皇,冲口说
道:“云大人,你和张丹枫是不是好友?”云重道:“怎么?”脱不花道:“如今已敲了四
更,只要天色一亮,张丹枫全家老幼,都要化为飞灰!他的性命如今悬在你的手中,你救他
还是不救?”云重惊骇之极,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脱不花道:“我父亲恨他助
你,更怕他回到中华,将来永为瓦刺之患,所以已派兵围了他的府邸,只待天色一亮,就要
用炮来轰!”云重道:“我如何可以救他呢?”脱不花道:“立刻到张家去!”
云重亦是聪明之人,惊惶稍定,心中一想,便知其理,自己是中国的使臣,若然赶到张
家,也先正急于与中国媾和,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炮。他要等待天亮动手,那自然也
是避免给自己知道。
这一瞬间,云重心头有如平静的海洋突然被风暴激起千重波浪,这一去不但要踏入仇人
的家门,而且误了行程,而这日期又是瓦刺的国王和明朝的“太上皇”与他早约定的了!
脱不花双睛注定云重,几乎急得要流下泪来,忽地颤声叫道:“你到底救他还是不
救?”云重心中烦乱之极,脑海中陡地闪过张丹枫那丰神潇洒的影子,闪过在自己遇难之
时,张丹枫揭开帐幕,笑吟吟地突如而来的神情。这样的人,谁能忍心让他死去?
不待脱不花再问,云重已蓦然跳起,打开房门高声叫道:“派两个人立刻飞赶去瓦刺皇
宫,通知黄门官,叫他立即转达瓦刺国王,说我明天不走!”随从们一拥而进纷纷问道:
“怎么?”云重道:“你们立刻整装,随我出发,我要去拜会张宗周!”这时他把誓死不入
仇人之门的誓言早已抛之脑后了。
刚才那一阵骚动,澹台镜明亦已惊起,这时正站在云重的卧室门前,瞥见一个蒙古少
女,脸上带着笑容,眼角却持着泪珠,而且还紧紧地握着云重的手,心中正在莫名其妙,忽
闻得云重说出要去拜会张宗周的话,更是惊诧。云重道:“好呀,澹台妹子,你也去!”澹
台镜明心中欢喜无限,无暇再问情由含泪笑道:“是呀,咱们早就该去了!”这时她才和脱
不花互相请问姓名。
客栈离皇宫不远,离张家却有六七里路,云重一行乘着快马,在深更夜静冲出街头,自
然引起骚动,但他们打着明朝使者的大红灯笼,却也无人敢予拦阻。云重为了避免经过皇
宫,抄过僻静的街巷,绕道而行,刚刚转出葡萄大街,这是瓦刺京城中心的大街,走到尽
头,再转过西边,就可望见张宗周的丞相府。横街里突然奔出一骑健马拦在前面,云重喝
道:“我是大明使者,谁敢拦阻?”马上人身手矫捷,给云重的马头一冲一个筋斗翻在地
上,仍然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面金牌,朗声说道:“明朝天子御旨,请云大人
接诏。”
云重吃了一惊,随从上前,把灯笼一照,云重定晴一看,认出是在土木堡明兵大败之时
被瓦刺军俘去的大内侍卫之一。那次皇帝身边的侍卫,除了战死与自杀之外,还有四五个
人,同皇帝一齐被瓦刺所俘,初时本是分开囚禁,至云重到来谈和之后,瓦刺国王将祈镇接
到皇宫,待以君主之礼,拨了一座宫殿给他居住,这几个卫士也就被释放出来,仍然让他们
侍候他们的故主。
用金牌命令大将,乃是中国皇朝的惯例(宋代的岳飞就是被皇帝一连发十二道金牌召
回)。祈镇在目前严格来说,实在还是俘虏的身份,他却仍不忘“祖制”,这金牌自然是借
来的了。祈镇似乎怕云重还不相信,金牌之外,尚有诏书,诏上写着一行草字:“宣使臣云
重进宫朝见。”金牌加上招书,而且是深夜相召,可以料想,那一定是极紧急的大事,所以
才如此郑重。
云重把诏书接过一看,那上面还盖有明朝天子的私章,字迹也确是祈镇手书,那自然是
不会假的。云重吃了一惊,不知所措。现在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若然去朝见皇上,只恐
时辰一到,张丹枫全家老幼就要在炮火之下化成飞灰!但若不去这不接圣旨的罪名可是非同
小可!云重拿着诏书,踌躇难决,澹台镜明叫道:“到了张家之后再入宫朝见。”云重道:
“好就是这样。”那捧金牌的卫士仍然跪在马前,不敢起身,云重道:“你回去禀告皇上
吧,明早暂不动身,最迟午间,我一定进宫朝见。”那卫士仍然直挺挺的跪着,不肯拿回金
牌。忽听得后面马铃之声急促地响,又是一骑骏马奔了上来,马上人一跃而下,又跪在云重
的前面。
这人也是伺候祈镇的卫士,像先前那个卫士一样,也是一手高举金牌,一手掏出诏书,
诏书上写道:“宣使臣云重立即进宫朝见。”字句与上一诏书相同,只是多了“立即”二
字,云重捧着诏书,手指颤抖,没有主意。脱不花叫道:“管它什么诏书,咱们还是照刚才
的说法。”话声未了,又是一骑快马追来,大声叫道:“云大人接诏!”这是云重旧日的同
僚,皇帝贴身的侍卫,樊忠之弟樊俊。只见他也是一手高举金牌,一手递过诏书,诏书的字
句与前一封完全相同,但在那“立即”两字旁边,又打了两个圈圈,表示十万火急之意。云
重问道:“樊侍卫,究竟是什么事情?”樊俊道:“咱也不知是甚事情只是皇上亲口吩咐,
一定要云大人立刻进宫朝见不得稽延。”
云重叹了口气,须知这金牌召唤,实是最严重的圣旨,昔日宋朝的名将岳飞,尚自不敢
违抗,何况云重?而且他也怕宫中有变,攻败垂成,两相权衡,自是皇帝更为重要。云重接
了三面金牌,只得拨转马头对澹台镜明道:“好,你们先去。”立刻策马飞奔,与祈镇的三
个卫士同进皇宫。
澹台镜明已从脱不花口中知道张家之事,焦急非常,心中恨道:“张丹枫挽救了明朝的
江山,这倒霉的明朝天子却要累张丹枫送了性命!”但云重决意要去,她自是难以阻拦,只
好率领云重的十八名随从,快马疾奔。
哪知在大街的西边,瓦刺的京师太尉(武官名,相当于明朝的九门提督)早已严阵相
待。云重的卫队长上前叫道:“咱们奉云大人之命,前往拜访你们的右丞相。”那蒙古太尉
道:“那你们的云使臣呢?”随从道:“云大人刚刚奉诏进宫,就要赶来。”蒙古太尉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云使臣来了再说吧。我们奉命保护明朝使节,你们的使臣不在,这担子
我们可挑不起。”
脱不花悄悄说道:“咱们冲过去。”只是那边蒙古太尉早已下了命令,铁骑横列,弓箭
手、绊马索都已准备停当,严阵相待。澹台镜明与云重的随从识得大体,知道若然硬冲,事
情就不可收拾,两国帮交,也许因此破裂。何况敌众我寡,亦未必冲得过去,急忙止着脱不
花,仍然和他们说理。可是蒙古太尉下了命令,便退入阵中,任云重的侍从叫嚷他竟毫不答
理。
两边僵持不下,澹台镜明和那十八名随从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空自心焦,毫无办
法,看来只得等候云重赶回了。可是他们可等,张丹枫却不能等。只听得城楼上敲起五更,
再过些时,天色就要亮了!脱不花忽然大叫一声,驰马向前冲去!澹台镜明想拉也拉不住!
蒙古兵忽见一个本族的少女冲来,怔了一怔,弓箭手拉着弓弦,不敢放箭,挠钩手的绊
马索也不敢抛出去。黑夜之中,初时本看不清楚,但到了阵前,在松枝火把照耀之下,却有
过半数的官官认得是也先的女儿脱不花!蒙古的男女之防本不如中原严谨,脱不花又好骑马
射箭,与许多军官都很熟识。
那蒙古太尉急忙上前说道:“我们奉了太师之命,不许闲人通过。”脱不花柳眉倒竖,
斥道:“我是闲人么?我也是奉了我爹爹之命,一定要过!”拍马直冲。蒙古太尉见脱不花
从明朝使者那边冲过来,虽觉极为奇怪,但谁都知道她是太师的爱女,见她发起泼来,横冲
直闯,无人敢加拦阻,只好两边闪开。脱不花冲过了重围,抬头一看,只见东边天际,已露
出一线曙光!
此时张家被围,合家上下,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有张宗周神色自如,似乎对
生死都已不放在心上。张丹枫亦是甚为镇定,但想起临终之前,不能见着云蕾一面,心中却
是无限悲痛。
这家人团坐在围墙之下,围墙外面时不时传来了蒙古兵叫嚣的声音,那是死亡的威胁。
围墙内一片静寂,只听得敲了三更,不久又敲了四更,北国的冬夜甚长,但在这群在死神阴
影下的人们,却感觉到“寒宵苦短”!
时间慢慢过去,死亡的阴影越来越重,围墙外面叫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好像四更刚敲
了不久,城楼上又传来了五更的的声音。张丹枫叹了口气,跪在父亲面前,道:“爹爹还有
什么吩咐吗?”张宗周轻轻抚摸儿子的发头,含笑说道:“若是一年之前死了,我将死不瞑
目。如今呢,你总算为中国做了一些事情,我呢,也出过一点点力,虽然还未能赎罪,心中
却也无憾了。”笑得甚是凄凉。张丹枫见他父亲面色奇异之极,禁不住心头一动,但此时此
际,还有什么可问?张丹枫只是觉得在临死之前,他父亲的心意和自己特别相通,他感到有
生以来从来未曾与父亲有过像此刻的接近!
澹台灭明也笑一笑,道:“主公,咱们今日互相告辞!”向张宗周拜了三拜。他心意已
决,要在敌人的炮弹来到之前就横钩自刎。这时已敲了五更,再过片刻天色就要亮了!
忽听得外面一阵叫声,澹台灭明道:“天还未亮他们就要炮轰了?”双钩一横,张丹枫
道:“呀,不像!”澹台灭明停下双钩,道:“什么不像?”张丹枫道:“好像是有什么人
来了。咦,来人正在和他们□杀!”跳上墙头一望,只见半里之外,有三匹健马冲入后阵,
围在前面的蒙古兵也禁不住骚动起来,只是那尊红衣大炮还对准自己的家门。
额吉多带来的武士都是百里选一的精锐,个个能拉五百强弓,一声令下,千箭如蝗,纷
纷向那三骑健马射去。只听得呼喝声中,战马狂嘶,远远望去,只见那三匹马跳起一丈来
高,马腹马背都被利箭洞穿,马身全被鲜血染红,狂嘶跳跃,忽然四蹄一屈,跳翻地下。那
三个骑士骑术精绝,只见他们一个筋斗,在马背上凌空飞起,倏忽之间,飞起一片绿光,跟
着一团白光,一道青光也交叉飞起,利箭一近,便纷纷堕地,张丹枫这时才看得清楚,来的
三人正是轰天雷石英和黑白摩诃!黑摩诃挥动绿玉杖,白摩诃挥动白玉杖,石英挥动青钢
剑,舞到急时,便只见绿光、白光、青光三个光球,直冲敌阵。
蒙古武士纷纷堵截,黑白摩诃一声怒吼,挥杖乱打,打得人仰马翻,有些轻功较好的,
跌翻之后,仍然冲上,却又被石英剑戳掌劈,简直近不了身。这三人横冲直撞,锐不可挡,
眼看就冲到中央。白山法师大怒,抢上前去兜拦,第一个碰着石英,白山法师一招“独劈华
山”碗口般粗大的禅杖当头扫下。这白山法师乃是青谷法师的师兄,武功在额吉多之上,这
一杖之力,足有千斤,剑杖相交,当的一声,飞起一篷火星,白山法师大喝一声“倒下!”
禅杖力压,石英身躯微微一晃,忽地笑道:“不见得!”手腕一翻,青钢剑突然脱了出来,
扬空一闪,转锋便戳白山法师的肩背。白山法师自恃气力过人,却不料适才那一杖并未将敌
人打翻,剑杖相交,自己的虎口也隐隐发疼,正在吃惊,突然间只见剑光,不见人影,敌人
意已转到了自己的背后发招。石英以飞蝗石、惊雷掌、蹑云剑三绝驰名武林,尤其是蹑剑
法,飘忽异常,最为难敌。白山法师闪开两剑,正在倒转杖头,想挡开他的第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