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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延宁微微松了口气,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失落。
这次回来,家中一切仍是原样,并无多大改变。唯独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却是一下子成长起来。
许是先前大病一场遭了罪的缘故,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妹妹经过这一遭也移了性情,不再像以前那般唯唯诺诺,缩手缩脚,变得活泼了些,带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特有的天真可爱。
作为哥哥,妹妹有这番改变,他自然也是惊喜欣慰的。
起先他也未曾多想,就当妹妹改了性子,只是中午同娘说的那番话,让他对妹妹多了一份期待,以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妹妹还能说出那番话。
或许妹妹这遭不只是性子变活泼了,人也变得聪慧懂事了?
不过此时见着自家妹妹听不懂自己的话,刘延宁心情竟比先前还好了些。
比起妹妹早慧,他宁愿她继续懵懂下去,有他护着,不必过早明白生活之苦。
思及此,刘延宁挽了挽袖子,并不打算继续解释下去,只对刘青道:“听话,你去前边坐着。”
刘延宁先还是一副侃侃而谈,与她解释的同时未尝没有探究之意,现在又画风突变,换成了哄小孩子的语气。
刘青虽然不明白这是何意,却也看得出他眼底的心疼,揣摩着小孩子的心性,先是雀跃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迟疑的道:“可是奶叫我干活……”
“只要把这地里的活干完,奶就不会怪你了。”
刘青狠狠点头,高兴的道:“那咱们快点干罢。”
说罢便弯着腰继续蹲下去拔草,根本没把刘延宁叫她去旁边休息的话听进耳里。
刘延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听到刘青在一旁自言自语的道:“哥哥回来了真好,奶都不骂人了,要是哥哥一直在家就更好了。”
听到这话,刘延宁不由把劝妹妹的话吞了回去,他想的是自己在家到底待不了几日,又得回书院,到时妹妹该干得活还得继续干,再没人能帮她。
他现在让妹妹养成了偷懒的习惯,反倒不好。
想明白关键,刘延宁也不再劝刘青歇着了,兄妹俩一时无言,沉默着埋头干活。
刘青看似很认真的拔草,脑子里却在神游,她有些忧伤的想,也不知道刘延宁听懂了没有。
她和李氏的待遇再好,也只是昙花一现,等刘延宁一回书院,她们的待遇又要一落千丈,回到以前非打即骂的地步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刘家人对她们母女改变态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刘延宁真要为她们好,还不如找个由头,带着她们离开刘家,一了百了。
当然刘青也知道,就算刘延宁真有这个心,眼下也没有条件。她只是为他打支预防针,倘若哪天真有这个契机,让她和李氏离开刘家,这事也只能由刘延宁提出来,才能够实现。
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完成蒋氏布置的任务。
兄妹俩拔草拔得都很认真,连大丫进菜园子的脚步声都没听见,直到大丫扬声在篱笆门口喊刘延宁,他们才恍然的抬起头。
“大哥,村口的三奶过来了,说是想请你给李根叔写封信呢!”
“我知道了。”刘延宁抬起头,并不意外。
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他们家是因为早年光景好,置下不少好田地,一家人忙活到年尾,地里的收成除了吃喝,倒也能攒下些银两。
但有些人家地不多,都不够吃喝,便会让壮年男子出去给人干活,赚些银子补贴家用。庄稼人没什么手艺,嘴巴也不会说,只一身蛮力,大多是去大户人家,给人当长工。
请得起长工的人家,大多都在县里,或是州府,离家远不说,主家规矩也多,自然不能想回家就回。家里头担心,也只能托人送信送过去,问一声平安。
但村里头识字的有,会写字的还真不多。早些年因着刘延宁在县里林夫子那儿开蒙,被林夫子一番夸赞,村里有些人家眼热,跟着送了小子一道去私塾。
可这些小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没过两年不是自己不去,就是被林夫子劝回来了,一个个能写得清自己的名字就算不错,写信还真是难为他们。
镇上也有能代笔写信的先生,那都是摆摊收钱的,除非没办法,否则谁也舍不得浪费这个钱,就为了写一封家信。
刘延宁是村里出了名的读书人,代人写信不在话下,落水村上下转一圈,基本上都是同宗同族,沾亲带故的自家人,更何况刘延宁读书,村里帮衬他们家的也多,如今代村人写一封信,他也不可能收银子。
所以不急着写信的,基本上都攒着等刘延宁回来。刘延宁虽然远在县里,但是逢年过节,能回来的也都会回来。
如今刘延宁也习惯了,每次回家,总要空出半日到一日的功夫出来,帮村里人写书信。
刘延宁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对旁边的刘青笑道:“妹妹也回随我回屋歇歇罢,等给三奶写完信,咱们再回来干活。”
刘青摆摆手,一脸憨厚的道:“就剩一点了,我干完再回去。”
刘延宁瞧见剩下的活确实不多了,又想到三姑六婆请他写信时,一惯唠叨,一封信至少要写两页纸,今儿要是多来两封信叫他写,还不知要写到什么时候。刘延宁便只能作罢,拍了拍刘青的头:“行,你干完手头的就回屋,别累着了。”
亲哥对自己亲近,刘青当然没意见,但他用沾满泥土的手摸自己的头发,刘青就不能忍了。亲哥也不行。
刘青毫不客气拍掉刘延宁的手,皱眉道:“哥,你手上脏死了,把我头弄脏了,待会儿又要洗头了!”
自家妹妹愁眉苦脸的样子,刘延宁都觉得可爱无敌,正想趁机再摸两下,冷不丁听见大丫在旁边笑道:“二丫,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爱干净了?昨儿刚洗的澡,今儿还洗,小心奶又骂你糟蹋水了。”
刘青简直想哭,大热天的,天天在地里干活,还不允许洗澡,这是什么世道!
刘延宁还是没忍住,又摸了把刘青的头,才温声道:“无妨,等你忙完了,哥给你烧水洗头。”
交代完刘青,刘延宁才随大丫一起回了屋。
大丫从小就知道同刘延宁亲近,在他跟前比原身这个亲妹妹活泼多了,一路只听得她清脆的声音。
“大哥,奶说过几日请隔壁的大花姐教我绣花,大花姐从小跟她娘学刺绣,手艺可好了,绣的帕子荷包能拿去镇上的铺子换钱呢!我到时候请大花姐教我做荷包,绣几根竹子荷花啥的,听说读书人喜欢这个,再打了络子,给大哥系在腰间,跟那些富家公子一样,可好看了!”
“好。”刘延宁眼神微闪,旋即逝去,拍了拍大丫的肩,温声道,“大哥就等着大丫的荷包了。”
大丫得到鼓励,兴致更加高昂了,认真的点头道:“我一定好好学,争取让大哥在童试之前,戴上我做的荷包!”
☆、第十章
刘延宁在家里待了三日,说是第四日一早,跟车把式大牙叔说好了,坐他的牛车进城。
这几日刘青委实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跟着亲哥吃上了有油水的饭菜,每天还有鸡蛋羹吃,蒋氏也不再对着她和李氏指鸡骂狗了,刘延宁还借着自己要洗澡,每次都给刘青烧满满一桶热水,让她每天都能痛痛快快的洗到热水澡。
即便刘青心里住着一个成年人,这会儿也舍不得刘延宁走了。
刘家人也俱是依依不舍,刘大爷还特意叫蒋氏做了两个下酒小菜,晚饭过后,爷几个支着桌子到院子里,借着月光一面喝酒,一面说话。
天是黑了,往常这个时候都回了各自的屋躺着,今儿却谁也没回屋,都搬了椅子长凳,坐到树下乘凉,一边听着男人们聊天。
最小的几个孩子也不消停,在院子里玩起了捉迷藏。
刘青最近过得如鱼得水,也释放了些许天性,跟年纪差不多的姐妹们说不上话,跟几个小的堂弟堂妹倒玩得上来。
这会儿刘青被几个小家伙磨着去玩老鹰抓小鸡,这还是她教他们的,也一直都是她当老母鸡。
夜间虽然比白天凉快些,温度也没低多少,刘青不想刚洗的澡又玩出一身汗,陪几个小家伙过了把瘾,便一本正经的忽悠道:“天这么黑,老鹰和小鸡都回窝里睡觉了,咱们不能再玩这个了。”
三丫四丫年纪跟刘青差不多,都是三叔家的,姐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忙完活喜欢跟着大丫。刘青跟大丫玩不来,倒是最小的堂妹五丫,这几日俨然成了她的跟屁虫,她说什么是什么,此时五丫头一个响应,道:“那咱们来玩捉迷藏!”
几个小男孩也没想那么多,有得游戏玩就高兴了,欢呼一声,开始改玩捉迷藏。
刘青趁黑溜了,蹑手蹑脚的回到李氏旁边,跟她挤在狭窄的小凳上。
李氏回头,轻轻戳了戳刘青的额头,低声道:“跟三五岁的五丫小七他们都玩得来,你也是越长越回去了。”
刘延宁一心二用,同长辈们聊天的同时,也把自家妹妹的举止尽收眼底,不由的抿唇笑了笑,冷不丁听见王氏的声音在对他道:“延宁啊,你大妹也是个大姑娘了,一直大丫大丫的叫,到底不好听。你书读得多,二婶想请你给她取个好听的大名,你看可行吗?”
王氏在刘延宁面前,一贯是慈爱的长辈,刘延宁对她也尊敬,闻言连忙道:“取名乃大事,还得爷奶和二叔二婶做主,侄儿不敢托大,不过二婶既然发话了,侄儿便为大妹想几个名字,以供二婶参考。”
“好好好。”王氏忙不迭点头,她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王氏心气高,自家大丫是精心养着的,又有延宁这个堂哥,自然同村里那些女孩不一样,就等着延宁明年下场,考个功名上来,她家大丫也能说个好亲事,最好嫁到城里去,往后就是城里人,吃香喝辣。
是以,王氏自然也不允许女儿像村里那些个姑娘一样,取的名字都是花啊红啊,俗气死了。
她女儿一定要取个配得上身份的大名才行。
刘延宁略一沉吟,便道:“侄儿如今想到几个,大妹可以叫笑妍,希望她的未来人如其名,常伴欢笑;或者叫‘清欢’,有道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刘延宁一面说,一面也察言观色,见王氏抿着唇没吱声,便知她都不满意,想了想,又道:“或者叫雅琴……”
这边还没说完,王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刘延宁,道:“这个好,雅琴,有雅又有琴,一听就很风雅,爹和娘觉得呢?”
刘大爷本就不在意孙女的名字,又是刘延宁取的,自然只有好的份。蒋氏倒是在嘴里念叨了两句,最后一拍手,笑眯眯的道:“雅琴好听,这么风雅的名字,咱们大丫合该嫁进大户人家。”
其实蒋氏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知道什么叫风雅,心思同王氏差不得,听着名字里带着雅字,又有琴,这年头会弹琴的都是风雅之辈,自然觉得这名字风雅无比,比前面那些什么笑什么清的好听多了。
刘延宁对此保留意见。
虽然这儿姑娘取名字,都是因为长大了要准备说亲,不过大丫还是跺了一下脚,娇嗔一声:“奶又埋汰我!”然后转身小跑着回屋了。
刘青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李氏掐了一把腰。
李氏在刘青耳边低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屋歇着,别明儿起来又赖床。”
刘青心说她穿越过来这么久,除了一开始那会儿还没适应,最近哪里赖床过。不过也知道李氏这是支开自己的借口,接下来的话题不适合她听了。
再不乐意,刘青也只能跟上大丫的步伐,躲回自己屋里。
王氏又问了一圈,自家丈夫满意,妯娌也都说好,便喜滋滋的点头道:“就这个了,辛苦延宁了。”
“举手之劳,二婶何必客气?再说侄儿只是建议,做决定的还是二婶。”刘延宁笑道,“要说还是二婶眼光好,雅琴这个名字,再适合大妹不过了。”
王氏心里也觉得女儿是有大造化的,被刘延宁一捧更觉得开怀了。王氏心说大侄子是读书人,有眼光有见识,他都说大丫适合这名字,保管错不了,她家大丫,噢不雅琴,以后定能嫁进大户人家,当穿金戴银的少奶奶!
刘延宁见长辈们这会儿都开怀,心神一动,颇为感慨的道:“光阴飞逝,印象中大妹还像小时那般喜欢跟着我,如今都长成大姑娘,可以说人家了。二妹比大妹就小了几个月,轮到她也快了。”
蒋氏闻言愣了一下,恍然道:“延宁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二丫也十几岁了,她平日瘦得跟猴儿似的,真叫人注意不到。”
王氏听到刘延宁把话题转到刘青身上,本能觉得不好,只是她刚请了刘延宁给自家女儿取名,这会儿也不好拉下脸来说他亲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