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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爷愣了愣神,望着三叔父子远去的身影,不解的应下了这个要求。
小书房,背上勒完层层纱布,赵秉安忍着剧痛披上纬帽,深夜潜出了侯府。
“主子,您这般孤身犯险,若出了差错,属下怎么跟府上交代啊。”苏泽衡诡计多端,他给主子送信就不会包含什么好心思,沈林知道邵雍对自家主子意义重大,可也不值当拿命来赌啊。
“把苏燃兄弟俩的首尾清干净,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苏泽衡的下落。”
沈林拦不住主子一意孤行,只好埋头办事去了。好在赵佑身兼铁卫暗哨,加之身手超绝,有他相伴,主子应该能全身而退。
朝天观,宫内犯事宦官服苦役的地方,原也是礼部祭祀、讲礼所需物件的储存之所,后来年久失修,被光禄寺接手,一直荒废着。
赵秉安一行人来得谨慎,这一座破旧老观里倒是灯火通明。
一位老宦官擎着暖黄的灯笼屈身引路,见着这一行杀气腾腾的来客,倒也是不惊不忙,圆滚滚的脑袋,一笑起来,连那满脸纵横的褶子都染着慈祥之意。
赵佑跟在少主身后,掌心不觉泌出汗液来。这个地方太诡异了,一进门就感觉如芒在背,他敢断言,此地定然藏着数以十计的暗杀高手。
“你来了。”
堂中人一身素麻,仅手上把玩着一块青铜虎符,他神色专注的凝望着墙壁上那诡异的星象图,整个人充斥着不合时宜的平静淡然。
待转过头,赵秉安眸光跳动,未老鬓先白,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师傅呢?”
“此处狭隘闭塞,难当客居之所,老先生暂时被请到梦园休养去了,你若是想见他,待会大可转道钟山。”苏泽衡失笑,到底是年轻啊,性子真是急躁。
“梦园?苏大人这是玩什么花招!”
为什么要把他师傅送去孟老太爷隐居之所,那里可是暗网密布,不知藏了多少疯狗毒蛇,邵雍若是在那儿现身,只怕不消片刻便会被内侍监的爪牙灭口。
“稍安勿躁,经历了这么多事,想来你也该明白内侍监并不是完全忠于盛家的。”
“所以呢?梦园是什么地方你我心知肚明,乾清宫不会在那只设一道暗哨,你就那么大把握能来去自如?”
“哈哈,本官若有那等本事,今日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苏泽衡摊手环转,看着赵秉安的眼神就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子侄,想戏谑的训斥,偏偏人家不领情。
赵秉安愈发觉得眼前之人诡异,他捏了捏拳头,压抑住自己当前急切的心情。最起码现在能肯定师傅还是安全的,至于梦园,他能进一次就能进第二次。
“苏泽衡,你大费周章的请我来,不会就为了闲谈几句吧。”苏煜还在他手上,此人却抢先将师傅偷出了京城,赵秉安此刻摸不准他的用意,干脆直接挑明,省得浪费时间。
苏泽衡什么都放下了,唯独苏煜和夏氏腹中之子,他放不下心。原本他打算的好好的,将人托付给夏榔,至不济能保住性命,可惜,他太过自负,以至于都忘了夏榔一直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那个老匹夫垂涎苏家的政治根基不是一天两天了,煜儿若是落到他手里,那就是羊入虎口,下场必然惨烈。
“破府当日,你是故意放过夏氏的,对吧。”
“苏燃没那么大胆子,也没这机敏的头脑,知道利用夏氏腹中孩儿引我现身,本官想来想去,觉得这还是你的手笔。”
苏泽衡潜逃,苏煜下狱,夏氏婆媳在苏宅内孤苦无依,这两日受尽人情冷暖。苏燃兄弟对二房的仇恨一股脑倾泄在这两个女人身上,尤其夏氏,屡被刁难,差点早产,逼得苏泽衡留在府中的心腹不得不传信朝天观,这才泄露了行踪。
今夜,若非赵秉安顾及邵雍性命,想来看看苏泽衡搞什么幺蛾子,五城兵马司早就把整条街给围了。
第218章 性命交易
赵秉安默认了,他知道这行径有些下作; 但他也是被苏泽衡逼到这一步的。苏家劫持邵雍在先; 他利用妇孺在后; 他与苏泽衡都不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所以谁也没资格开口指责对方。
“其实你把煜儿送进诏狱也好,只有人在诏狱没了,才能顺理成章躲开所有人的注意,让那两个孩子有远遁山野的可能。”
“哼,想让苏煜假死脱身,我可没那么仁慈。”赵秉安有伤在身,难以久站; 身旁护卫拂完蒲团; 他便捋袖坐下了。
苏泽衡的眼神还黏在那张诡异的星象图上; 对赵秉安的反诘似是不以为意。
“本官遭生父出卖,明日只怕就是大限了,以昏君往日的行事作风,必定会斩草除根; 煜儿与他那未出世的孩子; 该是凶多吉少……”
赵秉安捏着袖角的手一顿,眼睑往下低垂,苏泽衡果然都猜透了。
他没问为何明知是死局还硬要去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柱国公与武成侯贪得无厌,这些年在北疆妄自尊大,任人唯亲; 俨然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国库早年空虚,乾封帝不得不委曲求全,对晋、齐两家种种僭越行为视而不见。
可近几年,江南赋税大增,吏治平稳,朝堂上世家屡屡受挫,乾封帝权柄大盛,内阁掣肘渐小,已经攒够了武力平乱的资本。
以柱国公为首的铁河军团,还有以武成侯为首的屯疆军团,或者说京城里稍有头脑的武勋对圣意的转变基本都有所察觉,但许多人却还没有提起防备的心思。
去年,苏泽均之案曝光,武勋为何群情激昂,一方面确实是为自己不忿,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机试探一下乾封帝到底对北疆军团是个什么态度。
容还是不容?
尤其柱国公府,那可是当年覆灭漠北军团的始作俑者,萧博远之死最大的祸首就是晋广原,其后受益最多的也当属晋氏一族。
柱国公世子晋恺之尚崇德大长公主,先帝膝下唯二幸存的女儿,出身书香名门。崇德长公主膝下三子,落地即封子爵,次子晋睢尚乾封帝长女溧阳公主,生子晋悾蹦耆辏由泶佣非岢刀嘉尽
乾封帝这么多年一直对柱国公府荣宠有加,去年户部贪渎之案后首先补给的就是铁河军团,这让京中武勋稍稍挑动的神经得到安抚。
可是晋家在北疆风光太久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铁河军团是朝廷编制,在北疆,他们直呼晋家军。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河北总督府辖下三位巡抚,接壤防线的平夷道巡抚曹真,出自京中名门曹氏,是内阁顾椿的得意门生,调任辖区不到一年便暴毙而亡,死因至今未明。曹真是吏部干将,赶赴河北为得是整改军政混淆的乱局,他的死可以看作北疆军团对于朝廷插手的排斥,也可从中看出晋家军的跋扈嚣张,堂堂三品地方大员,说杀就杀,可见在他们眼中王法不值一提。
这件事未必是柱国公授意做的,但晋家却一定要为此事负责任。年初,晋广原有意让世子回朝,分弃部分兵权。乾封帝有所意动,下旨厚赏了晋家上下。
可惜,柱国公府摊子铺的太大了,铁河一系的武勋将晋家推上了神坛,自然要得到相应的庇护。北疆是他们的国中国,哪能让朝廷那些口蜜腹剑的小人来指手画脚,没有二两肉的酸儒秀才也想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那是做梦!
不论京城柱国公府摆出何等姿态,铁河军团都誓死维护着他们的利益,宁反不屈。
这种情况下,晋家再有本事,再小心翼翼,在乾封帝眼里都已经不值得信任了。云州侵田案不过是随意找的一个由头,只要立案,都察院、御史台就会没有止尽的撕扯下去,直到把柱国公府彻底扳倒。
晋家对这件事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不得不反!
至于黄沙军团,那是最好拿捏的,只要有清河郡王在手,这批人便是没有头脑不会思考的莽兽,他们里头不是漠北余孽,就是发配前线的军奴,无牵无挂早就把生死弃之度外。
“我与苏煜有怨。”
“这样才能瞒天过海,任谁都不会想到居然是你把人偷走了。”也只有赵秉安,可以在重兵把守的诏狱中办成这件事。
“呵,你还真是高看我啊。”
“不,是我一直小瞧了你,小瞧了所有人,尤其是他……”若非被人拦住警醒,苏泽衡早在带走邵雍的当夜便会回府,继续成为他父亲的棋子,完成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
知道了邵雍现在无恙,赵秉安心就安了大半。背后的伤让他跪坐的很费劲,干脆前倾身子支在小茶几上。
“条件呢,两条命,你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你手里还能有什么……”
合着赵秉安的声音,一块磨光黝黑的青铜虎符被轻轻地抛到了他面前。
“北疆两万铁血死士,够不够?”
“虽然不明白以你小子的眼光怎么会选中盛阆瓒那块废材,但你该清楚,只要乾清宫那人在位一天,太子就永无出头之日。”
“怎么,这是想蛊惑我陪着你一起造反?”赵秉安摇头失笑,这诚意是足,可惜黄沙军团对他来说,就是裹着毒药的蹄髈,咬下去不被毒死也会被撑死。
永安侯府现在置身事外,不值当为了这虚画的大饼冒险。
苏泽衡盯着赵秉安,脸上的神情似是有所不解,皱眉思索了片刻却又恍然大悟。
“原来太子对你也不过如此。”
腾挪的腿脚停了一下,赵秉安恍然未觉。
“明日我有把握让昏君殡天,至不济也能让他重伤垂危,之所以把这两万虎狼之士交给你,就是希望届时你能借东宫之手截断宫外禁军。
我错估了萧博远在姚宏建等人心中的分量,禁军先前种种作为不过是演戏,九门外松内紧,只怕早等着猎物进套了。”
“一下撤走两万精锐,柱国公与武成侯能答应吗?金吾卫明面上可就有三万强兵,更别提禁军与京郊驻军了。我看以你目前的实力,恐怕都进不到御前,更不用说弑君了。”
赵秉安心下警惕,苏泽衡绝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如此自信,那就说明明日圣驾有危,那他祖父和叔伯几人岂不是要置身险地?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将人从侍驾的行伍中摘出来。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他们两位与黄沙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原本就合作不来。本官也不敢保证这虎符如今对那些人还有几分效用,若你能趁乱把清河郡王从上林苑偷出来,那倒是能让那些死士对你言听计从。”
“说来说去,这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啊。永安侯府早就放弃武勋身份,一心诗书传家,而今,我们的目的很快就要达成了,干嘛还要沾染这出力不讨好的孽债。纵使太子无缘登基,还有皇太孙,皇太孙不成,太子妃腹中尚还有一嫡系即将临世,以现如今圣上的安排,东宫总不会断了传承,我只要熬着资历日后必然前程可期,干嘛与你瞎搅和呢。”
“那你如今坐在这听我聒噪又是为什么呢?”苏泽衡俯身直视着赵秉安的眼睛,将青年眸中的火苗看得清清楚楚。“你不甘任人摆布,你想快速得到立足的根基,你嫉妒沈邵两家的权势,你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
“我都可以给你!”
“看见了吗,这大小不一,错落分布的星图就是苏家几百年在这片山河上打下的根基,每一颗星都代表着地方一股势力,他们可能是苏家的世佣,也可能是我祖父父亲的门生,无一例外,都是能吏干将。”
“有了这份星图,加之观中藏储的密账,你顷刻间便能拥有媲美沈炳文的权势。”
“这是你永远都不能从永安侯府得到的东西。”
赵秉安呼吸急促,他支着几案撑起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苏泽衡将堂中所有烛火点燃,衬得那星图浩瀚磅礴。
“苏泽均究其一生都没得到的东西,本官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握在手上了。”
赵秉安擎着烛火靠近墙壁,伸手感受着一个老牌世家的底蕴。
“看来苏次辅对你还真是不设防。”
“呵呵,我这算是尽了最后一番孝心了。苏家一步错步步错,在昏君眼中早就成了废棋,等你那位叔父在浙江熬完资历,我那老父只怕就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届时这煌煌基业,根本就没有传下去的机会。我把它交给你,好歹能保全这许许多多的有志之士。”
“……我有湖湘。”这份基业太大了,赵秉安觉得有些扎手,他想往后退,可双脚根本迈不开。
“湖湘?那不过是昏君扶起来对付江南士族的炮灰而已,早年埋在浙江、湖南、湖北的那些官员,你不会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吧。”
“想想看,有了苏家的基业,加之赵怀珏为你攒下的家底,你立刻便能权倾朝野,太子,也不过是你的傀儡而已。”况且赵家还有兵权,赵汝贞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