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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如沈炳文对待赵怀珏,就算千方百计的为难又怎样,对方反手轻轻一刀就能插在自己心坎上。被钟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沉都那边都已经打点好了,榕月会被徐家仆役好好照顾。”
“其实以蛛卫的实力,要从皇陵偷一个人并不难。”
帐门口的身影霎时间僵直,过了好一会儿,陆远渊才听到一句含糊不清的低吟。“不必了,我们都已各自安好,咫尺天涯,无甚分别。”
沈炳文从不以势压人,可若他真的动用首辅的号召力,那举朝上下数不清的人可以为他慷慨赴死。
龙帐外,局面已经僵持了一整天,御史台正式变为火藏场。七位御史被杖脊,二十三位都察院言官诤谏,整个朝野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反荣浪潮。
保皇党根基浅薄,在这种情况下连话都说不上,黎焕中这位新任阁老更是委屈的可怜,不过客观的说了两句公道话便被沈炳文挤兑的当众下不来台。内阁里不虞偏向皇帝一方的几位阁老,但在太子与荣王的问题上,立场都十分坚定,皇帝陷入举目无援的困境,心中怨毒而又彷徨。
元澈太子从眼中钉升级为肉中刺,皇帝如鲠在喉却不得不向内阁低头求和。北疆军团已经指望不上了,他身边的禁军刚刚组建,不说战力,单只兵辐就短对方一半有余,皇帝没有底气,碍于围场中耳目众多,又不敢发脾气,只能整日憋在帐中嗟叹。
师芎、郭涔得到了内阁无与伦比的欢迎与慷慨,苏袛铭大笔一批,就挤出了一百二十万两军饷,三十万石粮草,真金白银,差点晃瞎了两大军团的眼。
但这些东西不是无偿的,东宫宿卫编制尚在,黑云、辽河两大武勋体系要出人填补虚席,为太子殿下效命。
这就踩在泰平帝的底线上了,他已经打碎牙和血吞,默许了两大武勋朝东宫靠拢,如今沈炳文那个得寸进尺的老不死的居然要在东宫设军,他怎么不直说废帝算了。
皇帝一忍再忍,却被人撕破脸抽耳光,干脆就自暴自弃,一夜在龙帐内连幸三位朝臣之女。
定国公府,郭府,沈家从吴兴硬塞过来的远支!
这三家可没有什么得幸于天子的喜悦,相反那是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黄花大闺女啊,就这么被人糟蹋了,偏偏你想说理也没人听,围场上上下下都等着看笑话呢。
三个女子只有定国公府的陆九娘得了名分,郭家的庶女回了帐子就被嫡母给勒死了,沈家那位原就是宗族预备试探皇帝的棋子,折在这儿出乎意料,但沈家上下保持了安静,就当没这回事。
赵秉安黎明时分赶到龙帐的时候,泰平帝一身亵衣,邋遢颓靡。
他一路上踢开好几个酒壶,俯腰捡起了蟒龙玉带,递给跪在塌边哭肿了眼泡的荣宝。
泰平帝迷瞪着眼皮看了一眼来人,嘲讽的把酒壶里的酒往喉咙里灌。
君臣两个人不说话,许久,站着的那个悠悠叹了口气,转身想离开。
荣宝一见最后的指望也要离弃主子,当即嚎啕大哭,死死的抱着赵秉安的腿就是不给人走。
“公子,公子……”
“我去找靳啸隶,谈条件。”
“啊——”
“伺候圣上梳洗,气归气,身子骨是自己的,别糟蹋了。”
“啊,是,是!”荣宝攥起袖子鼻涕眼泪一把抹去,随后团起身子滚到龙榻边上开始收拾。
泰平帝阖着眼,手指扣在酒壶上发抖。他不敢睁眼,生怕一睁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苟俪旬与邵太傅旧怨再起,已有意回京匡扶朝政。”
苟俪旬与唐耀山是一个路子,明哲保身的功夫已修炼至臻境,他肯回京搅合,肯定不止想踩顾椿一脚那么简单,皇帝琢磨着赵秉安这句话,心头涌起希望。既然内阁现如今沆瀣一气,那他就赌一把,留下苟俪旬,让这群老匹夫狗咬狗。
“对不起,朕不会了……”大帐里悄然无声,皇帝醉中呢喃的一句话也不知出去的人听到了没有。
荣宝拧拧鼻子,又差点哭出声来。
第269章 扳回一程
围场里三大军团的阵营个性鲜明,黑云取墨色; 稳重巍峨; 辽河钟爱土褐之色; 便于隐匿山川; 唯有靳家是新贵,好以烈焰之色衬托兵威,但据赵秉安一路上的观察看来,桂西军团的装备却是在北疆几大军团中垫底。兵卒悍勇有余,军纪不足,能拿得出手的迎宾勋爵更是少得可怜。
其实这也不怪靳啸隶,大朔从孝宗年间就开始裁减兀官兀勋; 光宗、真宗两代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武勋; 凭战功封爵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最近一二十年,军中实权逐渐过渡到将军府手中,桂西帐下只有几个数得上的大将身上挂着轻车都尉的世袭武衔,其余的不值一提。
内阁买通了师芎、郭涔; 担惊受怕的不止泰平帝一方; 被排除在外的桂西军团在军饷粮草上颗粒无收,可以预见,今年冬防,靳家在北疆的势力会大幅度龟缩。而且,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终有一日; 北疆再无靳家立足之地。
可以说,赵秉安这根橄榄枝伸的恰是时候,桂西军团已经方寸大乱,这时候不管赵秉安开出怎样严苛的条件,靳啸隶都会一口应下,因为在生存面前,其余所有的一切都不足道哉。
靳啸隶率部众亲自出了大帐百步相迎,给足了赵秉安体面。当然,花花轿子人抬人,赵秉安此番来可不是来拿乔的。
皇帝的境况不容乐观,这是整个行营里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靳啸隶此番举动,不啻于一场豪赌了。
赵秉安的态度甚好,这让靳啸隶提着的心稍微放回了肚子里,他就怕永安侯府这小子携私报复,偏袒师芎老贼,如今看来,赵氏一族是打算在军中保持中立姿态了。
大帐中备好了酒水野炙,靳家诸子皆在,赵秉安特意多看了两眼靳家老二,这种看似隐晦的动作看在靳啸隶眼中异彩连连。
“大学士,靳某人久仰盛名,今日有缘同聚一堂,必当开怀畅饮。来,本帅先干为敬!”
“大帅抬举,明诚愧不敢当。”
酒非佳酿,但宴是好宴。靳家除了草根起家的靳啸隶城府见深,其膝下诸子皆无长才,唯有老二靳蒲永眉目锐利,体格魁梧,手掌中骨骼突起,一看就是个悍将。
这么一个英武的年轻人,最近却被京中高门奚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尤其几位大长公主,那是在宗室里扇了不少邪风,生生把人捏造成了一个貌丑无颜,暴虐嗜杀的屠夫形象,日后若是没有特殊机遇,靳二想在京中结亲是难。
“近日荣王一事想必靳帅也有所耳闻,沈首辅咄咄逼人,圣上不堪其扰,已有意提前献俘大典,明日的行猎,兀鲁斥要作为靶首出现在林场,让王公贵族们大展身手,届时几位公子大可下场一试,奖赏颇丰哦。”
“敢问大学士,这奖赏到底是指……”
“呵呵,少艾思慕,不可言说啊。”
帐中坐得虽都是武夫,可这句浅显的话还是听明白了,这奖赏十有八九就是赐婚。
靳蒲永与其兄对视,眼神中火热非凡,这下好了,比骑射,他们还真没怕过谁。
“前日酣醉,偶听刑部马大人透漏,说是圣上已有意招师府小公子师泰为柔福郡主的郡马,不知这流言真假啊。”
“靳帅消息好生灵通啊,不错,御前早先是有这个打算,但此一时彼一时,柔福郡主花落谁家还得看明日林场里的真功夫,圣上对这个表妹疼爱非常,终身大事岂能马虎,仅靠出身一条可不足以获得郡主芳心,还得看圣上与长信大长公主的在其他方面的斟酌呢。”
师芎都跟内阁一个鼻孔出气了,还想让皇帝把宗室贵女嫁给他儿子,这脸得有多大。师泰实质上不过是留京的质子,平素玩弄些风花雪月尚可,让他弯弓射雕,只怕箭没搭上,他就先让弦给绷伤了。
赵秉安不屑的语气意有所指,靳家上下都在其中嗅到了自己的机遇。靳蒲永与靳啸隶父子对视一眼,眼中蹿出蠢蠢欲动的小火苗。
“赵大人方才提及荣王一事,本帅倒是以为沈首辅僭越了,盛夏甘霖,这怎么看都该是吉兆啊,真不知是哪个小人作祟,竟把脏水泼到了皇子身上,若是被本帅知道了,定为圣上一刀斩下他的头颅,震慑三军!”
“靳帅忠肝义胆,实令下官钦佩。其实,圣上对此番内阁军备的划分也颇有微词,无奈沈首辅等几位阁老据守己见,圣上无奈只能作罢,还请靳帅见谅。”
牵扯到圣意,靳啸隶就不那么悠然了,慌忙起身往龙帐方向拜了一拜,随后又与赵秉安对执了一礼才谨慎落座。
两方都知道重头戏来了,靳家摆在明面上的就是桂西军团三万兵力,而赵秉安的底牌却还一张都没有掀,故而主导权一直都牢牢握在赵秉安手中。
“圣上即位匆忙,对京城四方驻军混乱的编制纵使有心整改也苦于朝政牵绊一直抽不出身来,不过,秋狩之前,圣上已诏十三省总兵入朝,共商军方内政整顿一事,靳帅统兵多年,熟掌军务,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这,京郊四方驻军由各大武勋对应划分,赵大人您问本帅一个局外人,不合适吧。”
“话不能这么说,自我朝太祖始,京畿兵马便由勋贵与武将同掌,只不过年代迁延,军中派系渐成,而勋贵势大,排挤异己,所以形成了眼下各大将军府与勋贵势成水火的局面。”
“就我等所知,京中几大将军府都已凋敝,现如今勋贵独掌兵权,这可是已经明显分出胜负了。”
“非也,禁军、御林卫、骁骑营三大精锐皆已填充完备,兵力部署丝毫不若于四郊,而且,在下方才已经说了,十三省总兵入朝,这意味着圣上有意调地方守备入京,汰换驻军防线,一旦此举成功,京中大批勋贵会被打散,届时悬空出来的高位……”
“呵呵,靳帅是聪明人,该是明白下官的意思。”
“况且,这也是圣上的恩赐。”
靳家向来是漂流在外驻守一方,而现在赵秉安流露出的意思却是让桂西军团抽调中高层回京掠职,且不说能否成功,就是最后人回了京,摘得了官位,可北疆这头肯定难以两全,花了几十年打下来的基业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啊,而且靳家在京中又毫无根基啊,压这一注赢面儿怎么看都不大。
“大帅,三思啊。”
“父帅,守在北疆寒风苦雨的能捞着什么好,京都多么繁庶,您若是能带着兄长们回京任职,咱们靳家兴旺指日可待啊。”
“就是,若是父帅回京,圣上至少也会在五军都督府酬以高位,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靳家门第。”
靳家几位小少爷在京城的蜜罐子里泡大,一点苦都吃不得,靳啸隶要是不回来,他们连个啃老本的机会都没有,说不定年龄一到还要被拎去北疆受苦,他们的手是拿来写字抚琴的,可没谁扛得起那血淋淋的大刀。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这种情况下靳啸隶若是不动摇就忒不符合他一贯贪婪的行事作风了,而且,靳家下一辈稀缺风骨,留在北疆,注定也是难以支应门户,现在投奔新帝帐下,若是赌赢了,三代富贵不愁,靳啸隶捏着拳头,内心有些煎熬。
只差这临门一脚,赵秉安怎会容许他再退缩。
袖中兵部的勘合此时拿出,无疑是个绝佳的定心丸。
“靳家诸位小将军若是返朝,为圣上效命,御前自不会亏待,五品郎中,禁军郎将,但有所想,必偿所愿。”
“圣上信重,臣岂敢辜负,请赵大人回禀御前,就说桂西军团但凭圣上驱使,刀山火海,无有不从!”
话说到这份上,靳啸隶也明白自己没什么退路了,皇帝好歹愿意开出优厚的条件接纳他,而内阁与师芎等人却未必愿意留着他在北疆碍眼,现在抽身回京,还能占个先机。
“同殿为臣,日后还请赵大人多多照料。”
“哈哈……,靳帅言重了,桂西兵卒勇冠三军,靳家两位世兄战功赫赫,此番得圣上看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怕是明诚将来还得承诸位的情。”
“赘言少叙,话都在酒里。就让我等满饮此杯,日后为圣上披荆斩棘,共襄盛世!”
“好!……”
靳家的投效让泰平帝在一边倒的局势中稍微扳回一程,而此时,西郊也在陆璋的操纵下公然投靠新帝,定国公陆翼江恨不得手刃孽子,可惜陆二一早就躲得不见踪影。
赵秉宱更是抓住时机施展合纵联盟,拉拢了大批被陆庭欺压的定国公府旁系,这些人在陆毅被废之后没做任何抵抗就投靠了陆璋麾下,况且,张焘已将陆二征辟为四品司库主事,前程大好。
陆翼江面对既成的事实,不得不让长子委曲求全。至此,西郊格局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