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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自有颜如玉 作者:竹篱-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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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钟连连骂着小子不知道轻重。
  洪飞额上也隐隐有些汗,同赵俭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惊心。一个生命的降临,除了期待与喜悦,还有偌大的痛苦。
  香伶痛苦的呻吟声时断时续,从夕阳西下等到玉兔东升,秦书双眼发昏,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秦书都没有觉得这么难熬过。
  “怎么还不好?”赵俭也几乎要抓狂了。
  一旁的小丫鬟插嘴:“听说有的可以疼三天三夜,你不知道……”
  秦书在一旁冷眼瞧了一眼,小丫头有些害怕,立刻闭了嘴,再不敢接话。
  “啊——”里面又传来一声尖叫。
  秦书狠狠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也未感痛意,很紧张,又很害怕,随侍的稳婆不一会儿便跑了出来:“有没有人参,拿参片来,让夫人含着!”
  秦书连忙让赵俭去取,赵俭满头大汗取来,那婆子又道:“拿剩下的参熬了汤备着,万一一会儿夫人没了力气好准备。”说完又折回去,秦书张口想问问里面的情形,那婆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进去了。
  “钟叔……”
  齐钟拍拍他:“没事的,没事,别紧张,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
  安慰着秦书,其实齐钟手心也出了汗,过了一会儿里面开始传出产婆的声音:“夫人,用劲儿……”
  香伶脸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都无,手紧紧抓着床单,有些不知所措,稳婆顾不得那么多,大声喝道:“夫人用力,再拖下去,孩子就没命了!”
  香伶用力,只觉得身子都要被撕开了一般。
  “啊——”
  秦书跟着揪心,额头上的细汗擦了又擦,在心里不住祈祷,里面不断传来产婆的催促声和随侍的安慰,“快了快了,夫人再坚持一会儿……”
  香伶嘶哑的声音牵动着帐外所有人的心,没人出声,都各自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暗暗祈祷。
  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声,产婆一声又一声的用力,一声高亢的尖叫过后,随侍的产婆赶紧跑出来,道了声喜:“恭喜将军,是位小将军,母子平安。”
  话音还未落下,里面传来婴孩响亮的哭声,秦书长出一口气,道了句上天保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赵俭道:“孩子呢?快抱出来让我们看看,生得像谁?”
  齐钟哈哈一笑,十分开心:“当然是像怀远小子了,难不成还能像你?”
  洪飞难得也跟着笑了,秦书过度紧张之后有些脱力,若有若无靠着洪飞,也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是他的孩子。
  停了一小会儿,秦书想去看香伶,却又被拦住了:“将军不可,这时候进房对夫人不大吉利。”
  没奈何秦书只得停下。
  里头手忙脚乱了一阵儿,不一会儿随侍将裹着襁褓的孩子送了出来让秦书看,秦书看了一眼,带着粉红的婴孩躺在襁褓里头,小脸还不及他巴掌大,皱成了一团,虽然是他的儿子,但是秦书还是觉得,有些丑。
  婴孩不如想象中的好看,但秦书看着软软的婴儿,还是觉得心里头某个地方异常柔软,柔软得要溢出来,那种感觉……
  秦书喉结动了动,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三个大男人都是头一回见着刚出生的婴孩,一起围着看,像是感应到了似的,襁褓里的婴孩开始放声大哭,秦书想要接过来,又不敢。
  赵俭冷不丁小声对洪飞道:“哭起来更不好看了。”
  齐钟摸摸鼻子斥道:“你懂什么,这已经是好看的了,没见识不要乱说话!”
  韩承信笑得开怀,小步踱过来仔细打量:“可不是,我家那小娃出生后抱出来,我还以为是只猴子。”
  洪飞点点头,柔和了脸,最后破天荒扯出个笑来。
  就在众人一下放下心来说笑的时候,里面却忽然传出一阵慌乱,秦书因为担心香伶,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这一慌乱再顾不得许多忙跑进去看,却和出门的随侍撞了个满怀。
  随侍一把将秦书推出门去,大声朝外喊道:“方才备着的参汤,快,盛出来,夫人昏了过去,肚子里还有一个……”
  秦书脑袋嗡一声炸开了,还有一个?


☆、第一二二章

  外头众人也被这一声震得怔在了当场,没人去向他们解释,人人都脚步匆匆,神情紧张,一碗参汤灌下去,又掐了人中,香伶勉强醒来,身上半丝力气也无了。
  稳婆将情况简短交代了,香伶有气无力点点头,三魂七魄都不在身上,方才已经耗尽了力气。
  “夫人,拖不得啊,快,用力……”
  秦书守在帐外,帐中很静,也不知道香伶怎样了,以前就听人说过,女人生产就好比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回来,香伶本就柔弱,这一下两个,万一……
  秦书赶紧摇摇头,将头脑中不好的想法甩出去,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
  过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不行,稳婆也不吼了,凑在香伶耳边温声道:“夫人还有力气吗?”香伶勉强点头,眼里含着泪光,面容显得有些倔强。
  稳婆知道怕是不行了,再拖下去,恐怕哪个都保不住。
  秦书站在门口等得心焦,稳婆忽然掀帐出来问了一句:“将军,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乍听之下,秦书脸上颜色尽退,被雷劈了一般,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看过无数次的情形,稳婆已经见怪不怪,平静重复道:“夫人气力尽了,老奴想问问将军,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一个是他将要临世的孩儿,一个是他刚想好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而今却要他在其中取舍,保哪一个?
  无论失去哪一个,都是剜心之痛。
  让他怎么舍得……
  “将军,没有时间想了,再晚下去……”
  就当秦书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吧,秦书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什么了,眼眶迅速红了起来,秦书大声喝道:“保大人!”
  “婆婆不好了,许是刚才夫人生小将军的时候过于紧张,这会儿……夫人她,她,她血崩了……”
  秦书话刚落,随侍慌忙跑出来大声道,秦书闻言眼前一黑,险些瘫倒在地上,眼看稳婆又放下帘帐进去了,绷着力气颠颠倒倒跟着稳婆进了帐,这回谁也没有拦着他。
  帐中全是血腥味,比刚刚燃过兵火的战场还要浓烈几分,秦书一眼就看到了香伶,她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稳婆正同她说着什么,她艰难地点了点头,看到秦书,眼里闪过一丝害怕。
  然后声如蚊蝇,叫了一声夫君。
  秦书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眼里只有香伶苍白的脸,和她身下露出一角的浸了血的锦被。
  “我在这儿……”
  连呻吟的气力都没有了,香伶痛得连连发抖,锦被遮着,秦书看不到那情形,将香伶半揽进怀里,让她靠在左肩上,右手指着稳婆道:“你出去!”
  稳婆不动,看着香伶,香伶眼神倔强,张口疼得说不出话,摇了摇头,吸了口气道:“孩子……”
  秦书拨开她汗湿的头发,将脸紧紧贴在她腮边:“我们不生了,不生了,我们不要他了,香伶,我们有一个孩儿就够了,你别离开……”
  香伶看着秦书,面带笑意,似安抚似欣慰。
  “香伶方才很开心,侯爷没有抛弃香伶,可是上天,已经替侯爷做了最好的选择……”香伶低喃,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香伶……”
  一遍一遍唤着名字,秦书知道,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那根簪子,香伶真的很喜欢……”
  香伶说着,身子猛一颤,全身痉挛。
  稳婆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托着婴孩剪去脐带,身边的随侍小声告诉香伶:“夫人,是位小姐,生得和您一样漂亮呢。”
  约是时间长了,孩子脸色有些发紫,稳婆连拍了几下,她才哭起来,声音细细的,哭了两声又安静下来。
  忙碌一番,众人都退了下去,帐中只剩两人,秦书紧紧抱着香伶,声音沙哑:“你那日说过,以后你总是在的。”
  香伶靠着秦书喘了几口气,声音很小:“香伶要失言了,对不起。”
  “是秦书对不起你,嫁给我这些年,跟着我在西北军营里,苦了你。”
  香伶红着眼摇摇头,眼泪打了个转才落下来:“香伶很庆幸,能嫁给侯爷,香伶永远都记得,那天在燕京侯府里,侯爷掀了香伶的盖头,对香伶说的那番话,香伶从来不曾后悔嫁了侯爷……”
  “别说了,香伶,别说了……”秦书抵着她的额头,香伶气若游丝,两人呼吸相闻。
  “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香伶的时间,不多了……”
  每个字都要停顿一会儿,秦书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外面天还没亮,不知哪里来的风,将帐中的蜡烛吹熄了一根。
  “在侯爷的心里,可也有过香伶半分吗?”香伶轻声问,带着期盼。
  “有,何止半分?不止半分。”这一路陪伴与扶持,秦书都记在心里头,哪怕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香伶笑笑:“已经足够了,香伶知道……只是,我们还缺了一点时间……”
  秦书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沉沉的:“我知道,我都知道……香伶,你别离开……”
  香伶喘了一大会儿气,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开口声如细丝:“香伶想,……给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
  秦书心中悲恸,喉头哽咽:“好,你说。”
  “就叫如心吧,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儿子的名字你也一道取了罢。”
  香伶摇头,眼角落泪:“就叫颜如心……,儿子的话,就让他来取吧……”
  这个他指得是谁,两人心中一清二楚,秦书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是如此聪慧的女子,善良温婉,体贴人意,秦书此生何德何能娶她为妻?
  “香伶……”
  “侯爷,香伶很困了,很想睡一会儿……”
  “好,我抱着你,睡吧。”秦书扯了扯锦被,将她抱进怀里。
  香伶闭上双眼,声音很轻:“侯爷……”
  “嗯?”
  “保重……”
  话音落,手无力垂下,秦书一把握住,然后收进锦被里,桌上的几根蜡烛燃尽,天也要亮了。
  秦书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她安静地阖着眼,像睡着了一样,清丽的脸容在晨光下依旧苍白,只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秦书自此之后,再不能听她在身后小心翼翼温声细语唤一句:“侯爷。”而后他回头,她低眉垂眼羞涩一笑。
  她咬着唇,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又倔强,鼓起的大约是这辈子全部的勇气,抬眼看着他:“侯爷,香伶想要个和侯爷一样的孩儿……”
  她抚着肚子,满面温柔的笑意,欢喜得像是个小女孩儿:“侯爷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她在大帐中等他征战归来,见他受了伤,忍着泪满脸凄惶:“侯爷怎的如此不小心?伤得这么重……”
  那是他第一次送她首饰,她拿着簪子瞅着他:“侯爷有心了……”后又张张嘴,终是作罢,那簪子她小心收在首饰盒里,一回也没舍得用过,秦书还以为她不喜欢。
  ……
  很多很多。
  还有昨天她有气无力躺在血泊里,那一句细如蚊蝇的:
  “夫君……”
  他听到了。
  秦书听到了,香伶。
  在秦书最凄惶的时候,是你陪着秦书,可是在你最凄惶无助,面对死亡的时候,秦书却无法同样陪着你。
  你给了秦书那么多,给了他家一般的温暖,给了他两个孩子,还给他一路的陪伴与扶持,秦书却无法陪着你,或者偿还你。
  ……甚至知晓了你的好,却连爱你都做不到。
  你说得对,我们只是还欠了一些时间。
  现在秦书能做的,只是帮你立碑,来日黄泉之下,要如何见你?
  主母已逝,军中上下自发三日素缟。
  秦书看了香伶最后一眼,香伶静静躺在那里,面容依旧清丽,还特意给她换了件粉色衣衫,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怀抱琵琶,坐在矮桌旁,面色不惊,身后是粉色纱帐随风而扬。
  从三十七年到如今,几年都要过去了,当初谁也没想过,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秦书手掌翻动,匕首便拿在手里。
  洪飞失声喊道:“将军!”
  匕首一闪,一绺青丝便捏在了手里,众人松了一口气,秦书将那一绺发和香伶的挽在一起,因为左手不灵光,一只右手极是费劲,挽了好几次也没有挽上,赵俭凑过去:“将军,我来吧。”
  秦书摇摇头,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挽上了,然后退在一旁,负手而立。
  结发为夫妻,无论怎样,香伶都是他唯一的妻,甚至到了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她本来的名字。
  齐钟韩承信用火把将柴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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