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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边叶幽雨的“灵宝魔兜”,一团金灿灿的炫目光华又当头罩到,若在平时,乌归道自然不至于头疼惧怕,但此刻命悬一线,哪敢多耽搁半分?
他催动真元,右掌鼓胀如巨灵大手,砰然击中灵宝魔兜,立时元神光彩扭动黯淡,硬生生借势加速。
“砰砰”连声里,元神又硬接下石品天等人的掌风魔宝夹攻,散落◇◇暗红光丝,强撑着一口元气冲入秘道深处。
谁也没想到乌归道居然强横到这种地步,在数十名魔道高手的合围中仍能脱逃而去。
石品天大感脸上无光,暴喝道:“饭桶,这么多人也留不下他,快给老子追!”至于这话事实上连自己也一并骂了进去,他也不管不顾了。
乌归道风驰电掣逃出生天,沿途虽有若干天石宫守卫阻截,却不过是隔靴搔痒,压根挡不住他分毫。更有人连影子还没看清楚,乌归道已远在数丈之外了。
出了天石宫已是后半夜,四下大雨瓢泼,伸手不见五指,隐隐有人声沸腾呼喊。
他强撑着御风疾行不敢在附近逗留,倏忽飞出一百多里,终于真元不支,飘落到一片黑压压的密林内。
四周除了滂沱雨声,万籁俱寂,弥漫着浓重的水雾。
他靠着一株古木盘膝坐地,元神“丝丝”蒸腾着暗红光晕,已近强弩之末。
若非亲眼看见,谁敢相信昔日堂堂的魔圣首徒,此际居然狼狈不堪形同丧家之犬,逃亡隐匿于雨夜山林之中?
乌归道忍痛平复呼吸,收纳调理真元镇住伤势,忽地低笑自言自语道:“林熠、林显,这笔帐老夫暂且给你们记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我恢复修为重整旗鼓,便是你们父子的死期!”
蓦然密林深处有人徐徐道:“摔得如此惨重,还能有这等的豪言壮语,乌先生魔圣首徒之名果非虚传。可惜,你已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乌归道弹身掠起低声喝问道:“谁?”
虽说他如今功力大幅减退,但灵觉依旧敏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来人竟能悄然无息地潜到身侧,不是强敌又怎可能有如此的非凡修为?
林内闪出道一道黑色的影子,飘立在三丈外的一株树下,悠悠道:“你说我是谁?”
乌归道心知对方来者不善,当下暗运真元随时准备出手,一双眼睛来回审视黑影。
可仿佛总有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笼罩在来人的脸上,令他怎也看不清楚容貌,更不要说这人的身分来历了。
乌归道越发骇异戒备,回答道:“我与阁下似乎素昧平生,不知有何见教?”
若在往日,这样低声下气的口吻,打死乌归道也说不出口,奈何虎落平原被犬欺,做人就必须学会在不得已的时候应该将语气放软。
来人却毫不领情,淡淡道:“我这人一向有个很不好的坏毛病,凡是和林熠过不去的人,老夫也不会让他好过。阁下口口声声要取他们父子的性命,说不得我只好多管闲事,替林熠料理了你。”
乌归道心头剧震,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替林熠强出头?”
来人微笑道:“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的小伙伴呢?唯有牺牲你了。”
乌归道突然晃身欺近,一记逆天宫的“反斗摘星手”并指如刀,切向来人的面门。
他的元神已为对方惊人的气势牢牢锁定,不论如何夺路飞逃,都难以躲得过那人的凌厉一击,只能施展出保命绝技迫退对手,以求有一线生机突围。
黑影纹丝不动,直等乌归道逼近至丈许,才猛然右手一翻,托起一尊银光闪闪的昙花琉璃灯,护在胸前。
乌归道的元神光影一阵扭曲,骇然道:“”仙昙灯“!你是─”
可容不得他把话说完,仙昙灯“呼”地银光暴涨如一朵盛大的昙花怒放,将他的元神暂态吞没。
乌归道也算了得,尽管一个大意着了道,但元神依旧凝聚不散,化作一束暗红精光,如锋利的尖锥猛刺琉璃灯释放出的光壁。
黑影左手捏诀气定神闲默念真言,银光越来越浓且不住收缩,就像一朵要闭合的花苞,把乌归道的元神紧紧困死在当中。
需知这琉璃镇元仙昙灯,乃专摄元神的上古至宝,乌归道宛如投怀送抱般撞将进去,何处去寻生路?
况且他身负重伤真元耗损殆尽,再对上这位拥有绝世修为的神秘人物,再无幸理。
不过半盏茶过后,乌归道的元神涣散成一缕缕红光,如烟绕云缭收缩成弹丸大小,在银色花苞内游离悬浮,已失去了意识。
黑影一收左手仙诀,银花纳入琉璃灯心消失不见,但灯罩内多了一团若隐若现的红色微芒,不住凝缩沉淀。
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乌归道元神内炼化出的精气便能化作一枚红丸,堪抵上寻常人苦修百年的功力。
林深处又是青影一闪,青丘姥姥神情漠然地出现在黑影的面前。
黑影收起琉璃灯,问道:“你都看见了?”
“是,我懂得应该怎么做。”青丘姥姥回答道。
龙头颔首道:“你不必担心,我信得过你,否则也不必这么着急将你召来。”
青丘姥姥没有说话,只听龙头又问道:“林显、林熠都去了哪里?他们有没有察觉到你突然失踪?”
青丘姥姥道:“林显抱着他妻子的遗体已离开天石宫,林熠独自追了下去。我一路循着你留下的暗记而来,并未发现有人追踪。”
“很好,”龙头点了点头,似颇为满意地道:“你这两年追随在林熠身边,可感觉到他身上发生的一些变化?”
青丘姥姥沉吟道:“有的。最大的变化是,没有人晓得下一步他会做什么,也没人能真正控制住他,包括……”
“包括我在内,是么?”龙头笑了笑道:“继续陪在他身边吧,不要做任何令他不快的事。很快,你就能得到灵魄飞升、修成魔神的最后秘密了。就让林熠接着以为区区一枚空桑珠,便能令你俯首贴耳罢!”
青丘姥姥平静道:“也许我不该问,可是如果再任由林熠发展下去,也许造成的后果,甚至会超过当年的魔圣聂天,即便这样你还愿意继续容忍他?”
龙头哈哈笑道:“不对,应该是成就,林熠的未来岂是聂天可比?你不必多问了,回去后设法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底下昏睡七天,让他好好地休养生息,争取伤势早日复原。”
青丘姥姥再无多话,小声应道:“是。”顿了顿,她又道:“天石宫的那卷《云篆天策》,如今已在林熠的手上了。”
龙头微一颔首,说道:“很好,我不会白等的。你怎么看林显这个人?”
青丘姥姥一震,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回答道:“我和他不熟,不敢妄论。”
龙头微笑道:“云怒尘死了,他可是大权在握啊。看来,我是有必要多照顾关心他一下了,不然,只怕连你都会暗地里耻笑老夫无能吧?”
青丘姥姥深吸一口气,回答道:“属下不敢!莫说林显,便是林熠的性命不也是捏在龙头手中么?”
龙头道:“你这话是在替林熠缓解开脱,对不对?告诉我实话,你百世轮回的阅历世情,还能抵挡那小子的诱惑多久?”
青丘姥姥默然半晌,低声道:“只要龙头一句话,我随时将林熠的性命取来奉上。”
龙头呵呵一笑,伸手轻拍青丘姥姥肩头,道:“我没看错你。比起晋升魔神永脱转世轮回之苦,人世间虚无缥缈的所谓情感爱恋,又算得了什么?你和我,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者,所以我才如此信任你。”
青丘姥姥当然不会把龙头的话真拿来当补药吃,她一动不动任由龙头拍着自己的肩头,极力掩饰内心思绪,不敢在对方面前露出一丝端倪。
“记住,一定要让林熠昏睡七天。”龙头的声音猛地转寒,缓缓道:“少一个时辰我都不会满意,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青丘姥姥应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龙头一挥手,青丘姥姥青影闪动隐没在黑蒙蒙的雨夜里。
龙头又独自伫立良久,喃喃低语道:“真不容易啊,林熠,终于让你站到了悬崖边,这最后一步,又该是由谁来帮你完成呢?”
远远地有动静传来,他望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朝密林幽深处退去。
第五章 蜕变
林熠此刻并没有站到悬崖边上,他只是站在了一座山洞口,外面的雨把土地润成一团粘稠浓黄的泥浆。
“把你的脏手拿开,你没有资格碰她。”冷然注视着林显将母亲的遗体轻柔地抱在怀中,伸手小心翼翼梳理着她鬓角边略显花白的秀发,林熠说道。
“进洞来,外面雨大。”林显低声说,语音有些苍老。
“不必,”林熠生硬地拒绝道:“把娘还给我,你滚!”
林显的手颤了颤,又笑了笑问道:“你真的有那么恨我?”
“恨你?”林熠反问道:“值得吗?都是因为你,我娘今日才会遇害。我答应过她不记恨你,但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看不起你。我只是奇怪,你这样的人还算是个男人?真要命,我怎么会做了你的儿子!”
他的声音平淡和缓,没有透露出丝毫激动的情绪,却如冰冷的尖锥深深刺入林显的心头。
只是林显知道,出语伤人者往往是因为自己受伤太深,此刻,扎在儿子心头的尖锥,一定比他的语言更加锋利。
林显沉默片刻,苦涩沙哑地问道:“林熠,想不想看看你娘真实的容貌?”
他没有等林熠回答,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无法拒绝。
他缓缓从妻子的鬓角下,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面具,慢慢露出了林夫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何其美丽温柔、安详的脸!白晰的肌肤有了几道淡淡的鱼尾纹,就像是弯月般的笑靥。
泪光无声无息在林熠的眼眸中闪动,他怔怔凝视着母亲端丽姣好的容颜出神,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二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她就是这么将你抱在怀中,喂过生平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奶。她捧着你的小脸亲了又亲,泪水沾得你身上一片透湿。”
林显怅然回忆着,刻骨铭心的痛在心底燃烧,继续说道:“我在她面前,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罪不可赦的恶人。她每亲过你一口,就等若用刀子在我身上剜过一下。”
林熠静静听着,身躯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双拳死死地攥紧,指甲深陷入肉却无法代替心中的疼痛。
“她一边给你喂奶,一边求我不要带走你,就是死,也让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你还这么小,你娘舍不得让你独自离开。”
林显喉头哽咽已难以说下去,猛然狠狠一拳轰在坚硬的岩壁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尺多深的凹痕,如同在黑暗中咧开一张大嘴在无声地讥诮。
“可是,可是……”他艰涩地长吐一口悲凉无奈的呼吸,接着道:“没有时间了。你娘拼命扯住我,求我让她最后再抱一次!
“我恨不能一掌杀了自己!”
一滴泪珠落在林夫人恬静的脸庞上,林显仰起头似要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徐徐道:“我看着你娘低下头,在你幼嫩的小肩膀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你立时大哭起来,你娘泪流满面地说:”别怪娘狠心,娘只是想给你留个印记,再过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百年,凭着它,娘一定能从人群里认出你。你也要记得,有一天,娘一定会来到你的面前,千万不要忘了啊……“”
“住嘴,你住嘴!”
不知何时,林熠已走入洞中,跪倒在母亲的身前,一双手深深插进泥土,狠狠地抓了又松,松了又抓。很快面前形成了交错纵横的十数道痕印。
林显望着自己的儿子,恍恍二十二年,他们一家三口重又聚首,只是自己已不是自己,爱子卓然成人,而妻子却永远别去,到了另外一个永远不可能团聚的世界。
林熠突然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我真该杀了你!”
“不必你下手。”林显苦涩地一笑,抚摸着妻子的秀发垂首道:“我苟活到今日,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其实我早已死了。”
林熠恨声道:“不论你说什么,都不能让我原谅你。你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自尽在娘亲身前,我会将你们合葬。除此外,你我之间已没有任何话可说!”
林显埋下了头似在考虑,最后扬手祭出一张灵符封住洞口,现在,世界仿佛只有他们父子两人。
林熠木然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既不开口也不阻止。
短暂的静默后,林显说道:“多少年前,我也曾像你一般的年轻冲动。我六岁得蒙恩师收养,与乌归道、宁道虚并称魔圣三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