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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走,一边回头朝着何惧傻笑,当看见何惧给她打了个手势,便知道瑾王府的侍卫已经远离他们,他们都安全了。
“阿欢,不用再装了,我们跟表小姐说正事吧。”
卸下伪装的何惧,满脸阴沉,声音嘶哑且低,一身粗布短褐遮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死士杀气。
何欢“啊?”了声,这方反应过来,挠了挠耳郭,歉意道:“表小姐,抱歉啊,我这人老实,很多时候大哥不提醒我,我都想不到那么多。”
萧瑟瑟浅笑:“这没什么,我一直觉得,为人本分是不可多得的好品质。说说这次你们冒险找我,是不是我拜托给你们的事情有进展了?”
何欢道:“是啊,表小姐,我们正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这些日子我和大哥在黑市里不断打探,终于通过一位黑市商人联络上了会易容术的人。那人的易容术相当精湛,表小姐多半也听过他的江湖名号。”
“还有名号?”
萧瑟瑟心知,在江湖上有名号的都不是一般人物,从前在张家,因张逸凡尚武,和她说过不少江湖上的奇人异事。
何惧说:“那人姓吕名崇,在江湖上被称为流云剑侠。”
“流云剑侠,吕崇……”萧瑟瑟喃喃。
这个人,她还真从张逸凡那里听过。
逸凡曾说,在别国境内有座飞虹山庄,那庄主是纵横列国诸省的侠盗,专干劫富济贫的大案,擅长易容术而千变万化。
据说,流云剑侠吕崇和那位庄主是拜把子,故而习得了千变万化的真传手艺,还听说,他两人的佩剑是出自同一位铸剑师之手,一名“流云奔壑剑”,一名“紫电扫风剑”。
何欢说:“江湖人一般不怎么到顺京这样的城市长时间待着,不过那位吕崇大侠最近在顺京探望朋友,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大哥已经拜托了黑市商人帮我们去和他商量见面的时间,等时间一出来,我和大哥立刻给表小姐传信。”
“好,辛苦你们了。”萧瑟瑟点头,唇角一抹感激静美的笑,“接了你们的通知,我就想办法走出瑾王府,跟黑市接洽的事还要你们多费心。”
“放心吧表小姐,我们一定会办好的!”何欢灿烂的笑着。
何惧也道:“请表小姐放心。为了保密起见,我二人就先回去了。”
“等等。”萧瑟瑟叫住了何惧,“你们先不要走,我先走。”
“呃?表小姐你不探望萧府的三小姐了?”何欢挠了挠耳郭。
萧瑟瑟轻笑:“我很想去看看三姐姐,但是为了你们的行踪保密,萧府不宜久留。所以我先出去,带走瑾王府的侍卫,你们就可以之后再离开了。”
何惧沉吟片刻,说道:“刚才跟踪我们的侍卫只有两人,顶多也只能把守萧府的正门和小门。我与阿欢可以从别处的院墙出去,不会被他们发现。”
萧瑟瑟道:“也许山宗还会派别的侍卫过来守在外头,还是要保得万全才是上策。我和你们的身份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会惹来许多麻烦。”
“表小姐说的是。”何惧点点头,又替萧瑟瑟惋惜,“表小姐无法去探望家姐,有些遗憾。”
“没事,还有下次,玉忘言答应了我要找时间回门,他一定会说话算数的。”萧瑟瑟笑了笑,“何欢何惧,我这便先行出去了,你们在暗处等上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经由那边的院墙翻出去,一路小心些。”
何惧拱了拱手,“表小姐,等我们的消息。”
“嗯,保重。”
萧瑟瑟拂去落在肩上的残叶,转身离去。
沿着小路溜回小门,萧瑟瑟见四下无人,忙踏出门槛。
门外守着的正是瑾王府的侍卫,他朝萧瑟瑟作揖,萧瑟瑟傻傻的笑着,拍拍手要回家了。
侍卫立刻鸣笛,叫回了另一人,两人护送萧瑟瑟回瑾王府。
午时初刻,萧瑟瑟在王府的门口,碰上了回府的玉忘言。
玉忘言凝视萧瑟瑟须臾,招手让她过来。
“王爷。”萧瑟瑟来到他面前。
“去哪儿了?”
“我回家了,跟着小五小六。”
“见了你三姐?”
“见到了。”
“她还好?”
“还可以。”
玉忘言应了声,不再问了,看萧瑟瑟的容颜宁静又透着若隐若现的苦涩,低声道:“一直待在府里,你也烦闷。但因前段时间的刺杀,本王确实不愿你独自外出。”
萧瑟瑟无声点头,自己的命的确炙手可热,幸而史侧妃和黄莺已死,暂时能消停段时间。
“这样吧。”玉忘言道:“往后想出府,就和本王说,本王尽量抽出时间陪你去。要是抽不出,本王会令山宗他们跟着你就近保护。那些刺杀的事,本王不会允许它再发生了。”
“王爷……”萧瑟瑟浅笑,想了想问道:“王爷,后来……张太仆和逸凡……”
“他们没事。”玉忘言答:“本王已经安排了侍卫,密切保护张逸凡。倒是你今日没有见到张锦岚,改日本王请她过府来吧。”
“谢谢王爷。”萧瑟瑟浅笑,小心拉起玉忘言的手,一道进府。
回了院子,正赶上绿意在擦拭器物。
萧瑟瑟躺在软椅上休息,绿意放下三彩釉花瓶,忙不迭说道:“小姐小姐,你今儿个出去了是不知道,那帮刚消停下来的侧妃侍妾今儿又来咱院子里找麻烦,我说小姐不在,她们不信,非要闯进来翻了半天。她们也太过分了,到底想怎样啊!”
萧瑟瑟喃喃:“史侧妃不过是个开始,后面还说不定有多少绊子在等着我们。”
“啊?那得赶紧告诉王爷!”绿意扔下抹布就跑。
“绿意,别去。”萧瑟瑟坐正了身子,“不要告诉王爷。”
“为什么啊!小姐你是正妃,为什么要被那些人欺负!绿意要请王爷给小姐做主!”
“绿意,冷静些,王爷的处境不比我们好。所以我要尽我所能,多替王爷应付一些明枪暗箭,既是分担也是保护。”
绿意怔住,瞪眼看着萧瑟瑟,接着惊讶的呼道:“小姐,你!你是不是不傻了?你刚才说了那样的话!”
“一惊一乍的,声音小些。”萧瑟瑟无奈的笑说:“装傻尚可以保护自己和你们,我便继续装傻。要是有一天,傻子不能再应付风浪,我再变聪明也不迟。”
绿意吃惊的捂着嘴巴,半晌才道:“小姐,绿意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
“好了,知道就好,别大呼小叫的让别人听去。”
“啊?好,好,绿意不说,绿意打死都不说!”
萧瑟瑟摇头失笑。这丫头,机灵的时候挺机灵的,怎么一犯傻就这么傻呢?
瑾王府的后湖,午间层云蔽月,湖畔烟水迷蒙。
山宗在这里找到了负手而立的玉忘言,他烟灰色的蜀锦灌了些风,轻轻起伏,和远方的水天溶为一色。
还未抽芽的柳条枝垂落肩膀,柔软又坚韧,玉忘言感受到山宗的靠近,转脸望向他。
“王爷,为什么要允许王妃出府?”山宗问道。
玉忘言道:“放她出去,才能更好的调查她的底细。”
“话是这么说,只是侍卫们都害怕保护不住王妃。”
“本王手下的人,失误过一次,还能失误第二次?”玉忘言道:“再不济就加派人手,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是。”山宗拱了拱手,若有所思道:“王爷是不是觉得,王妃有些过于奇怪了。”
“你有何看法?”
山宗如实答:“我从前也不认识王妃和萧家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直觉上觉得王妃不是只有萧家嫡女那么简单。”
“或许。”玉忘言没有太多的心情猜测联想,尤其是一想到萧瑟瑟偶尔露出的熟悉眼神,玉忘言就像是被触碰的蜗牛般,迅速的退回壳子,不敢再想下去。
“山宗,明日就是正月的最后一日了。”
“是的,王爷是要斋祭?”山宗问道。
“嗯,斋祭。”玉忘言的语调充满苦涩。
山宗拱了拱手,“那我就先下去了,这之前还有一事。”直起身道:“这几天我通过黑市调查那个使用杏花无影针的人,无意间有了些别的收获,等我确定下来后就告诉王爷。”
玉忘言叮嘱:“记得小心。”
“明白。”
☆、后湖灵位
午时末刻。
帝宫,凤殿。
凤殿里布设着十二盏莲花灯,莲花灯里的蜡烛是藩国进贡来的上等香蜡。天花板上用七色彩绘绘制成牡丹图样,熏了百年沉香。
放眼后宫,这样的装潢布设只有赵皇后有资格享有。
皇后出自湖阳赵氏,是赵左丞相的嫡女,膝下一子二女,贵不可言的表象下却是并不牢靠的权势。只因她那儿子太不成器,这让赵皇后操碎了心。
就在刚才,她那儿子跑来中宫,跟她说了好些话。她本还心疼儿子的眼睛肿了,可是听他满腹牢骚,赵皇后怒了。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我赵氏一门就指着你呢,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玉倾扬委屈道:“瑾王妃仗着痴傻,用石头砸儿臣,儿臣能有什么办法?最后张逸凡也没杀成,儿臣只好让那些侍卫顶罪。”
“那侍卫呢?”
“交给大理寺卿了。”
大理寺卿正是□□的人,赵皇后道:“还算你反应快,本宫这就给大理寺卿传信,让他暗中处理掉这些人。”言罢又道:“找机会把张逸凡也处理了,一定要秘密的干掉,这人留不得。”
玉倾扬抑郁道:“就怕又出来像瑾王妃那样捣乱的。”
“萧瑟瑟?”赵皇后敛起眉眼,眸底冷酷狠戾,“这个傻女似乎不简单,在萧府闹倒了庶母和姐姐,嫁到瑾王府里又连番戏弄史氏那个蠢货……父亲跟史氏她们杀了她好几次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玉倾扬问:“瑾王妃实在讨厌,可外公为什么总要杀他?”
赵皇后杏眼圆瞪,嗤道:“你个没出息的!我赵氏一门好不容易经营到今天,最大的对手就是塘城萧氏!晋王和瑾王父子受陛下宠爱,要是他们全力支持萧家,我赵氏一门还怎么保住如今的位置?”
玉倾扬这才恍然大悟。
赵皇后狠戾道:“所以只有萧瑟瑟出事,萧家和瑾王府联姻破裂,才不会威胁到我赵氏一门。现在你可懂了?”
“儿臣醍醐灌顶,外公和母后真是深谋远虑。”
赵皇后有些失望的瞥了眼玉倾扬,扭过头去,眸底甚是冰寒,“再等一阵,要是萧瑟瑟依旧活得好好的,本宫就亲自出手了。”
乙巳年正月卅日。
淅淅沥沥的雨,浇在花窗上,清幽的水声,将萧瑟瑟从梦境中催醒。
浣洗整理了一番,见天空灰蒙蒙,萧瑟瑟心中烦闷,便撑了把油纸伞,独自一人朝着后湖漫步而去。
后湖烟水沁凉,萧瑟瑟立在湖边,望着湖对岸,隐约好像看见建筑的影子。
记得上次就想要去那边走走,但因绿意来告知玉倾扬要娶锦岚姐姐的事,就没有去。眼下就当是散心,过去看看也好。
萧瑟瑟沿着湖岸行去。
湖面对岸,栽满了枫树。伞沿的雨水如珠串淌落,林间一条小道羊肠,将萧瑟瑟引向一座小楼前。
门是虚掩的,萧瑟瑟收了油纸伞,推开门,满室檀香的气息扑鼻。
她震惊的望着她所看到的一切,身体忍不住发抖,手中的油纸伞在无措间掉落,被风卷出了门外。
这里竟是一座灵堂,供奉着的灵位,是她张锦瑟!
那灵位就在桌案上,贡品香炉,纤尘不染。灵位是檀木所制,萧瑟瑟不由自主的走近,触上灵位上的名字。
挚爱张锦瑟之灵位。
而灵位的旁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锦瑟图,曾由她一针一线的绣下,被玉忘言保存在这里,陪在亡人身边。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萧瑟瑟转眸,望向红白斑驳的屋墙。
白色的墙面上是红色的血书,熟悉的字迹让萧瑟瑟的心在不断的抽痛。
她仿佛看见玉忘言满腔悲情,以指作笔,写得肝肠寸断,写得十指鲜红!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四十九字,字字是血。他说他是庄周,她是他的蝴蝶。他说他是望帝,她是他的杜鹃。
萧瑟瑟再也忍不住啜泣。
自己这个叛国内奸,这个只能埋骨在荒野做个孤魂野鬼的女子,却在这里还有一处栖身之地。
哪怕所有人憎恨她,他却永远的接纳她,深爱她!
萧瑟瑟抱住灵位,恸然悲呼:“忘言!忘言!”
她不配做他的蝴蝶,不配做他的杜鹃!
为什么要对她这样深情?
她偿不清了,一颗心也要乱了!
“是谁?”
低沉的声音惊醒了萧瑟瑟,怀里的灵位被眼泪打湿,她眯着眼,看不清走进来的人。唯独能看见苍凉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