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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笔被搁下,玉忘言眉头紧锁。
他想到了接触到萧瑟瑟以来的所有古怪。
湘曲、湘绣,何欢何惧口中的“表小姐”。
她自称与锦瑟的情谊亲厚,为了锦瑟不遗余力,甚至在梦中呓语。
她还说欠他良多,更似是知晓血蜈蚣的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指向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她们是一个人!
这一想法的产生让玉忘言怔住,手中的湖笔滑落笔架。
他不是没有隐隐怀疑过什么,然而他亲眼看着锦瑟死去,又亲手将白鱼鲤鱼放在她的棺木上葬下,锦瑟又如何还活着?可是,他还记得,瑟瑟曾经从树上摔下,昏睡了三日,时人都以为是死了。
借尸还魂——脑海中再度闪过匪夷所思的字眼。
这一次,玉忘言惊的险些将湖笔挥落。
如不是因为她们两人太过神似,他又怎会联想到这个层面?这原本是被世人视作荒诞无稽的神鬼故事!
再度提起笔,手是颤抖的,感受到有人靠近,玉忘言抬眼望见了山宗。
山宗拱手带笑道:“我还鲜少见到王爷如此惊讶。”
玉忘言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山宗,你可相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
“这个我信。”山宗笃定道:“早先和王爷也提过,我这些年行走江湖见了不少非常理之事。湘国的赶尸巫蛊,铸剑师江塬出神入化的铸剑术,就近的更有个观天象的赵家小姐。借尸还魂这种事,在旁人看来是无稽之谈,我却不这么认为。”
玉忘言道:“从前本王不相信这些,然而眼下,却不得不这样怀疑。”
“所以呢?王爷是在怀疑王妃借尸还魂?”
玉忘言厉色扫过山宗。
“不过我倒希望这样。”山宗的口气肃然起来,“如果王妃就是锦侧妃,正好可以看清楚太子败絮其中,王爷也能与爱人相伴,有什么不好。”
玉忘言露出疼惜的神色,“若真是她,岂不还要再历一遍人世苦痛。没能一了百了,却要重新面对种种心碎。”
山宗不免叹道:“果然痴情伤人,还请王爷不要因此消沉,眼下该处理的事情还真不少。”
“下毒之人查出来了?”玉忘言眼神一冷。
“查出来了,是巩氏。”
“可还有其他人”
“其他的小主们没有参与下毒。”
没有参与下毒,可却那样欺凌瑟瑟。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和萧瑟瑟身上的红痕,玉忘言的眼底就似能溢出血色。
啪的一声,手中的湖笔断了,羊脂玉的笔杆从桌上滚过,最后停在了山宗面前。
山宗看看这湖笔,唇角一抹冷笑。
这便是那些女人的下场了。
乙巳年三月的黄历不好,连着多日都是诸事不宜。顺京百姓们窝居家中,闭门不出,因而瑾王府巩侧妃的死,也随着这样沉闷的气氛被湮没。只有亲戚妯娌在碰面时偶尔说说,瑾王府的巩氏因为谋害王妃而被瑾王用一杯酒毒死,十几个共犯的妃妾也因犯了“七出”之罪,被瑾王赶出。
比之寻常百姓家,公卿氏族的反应就激烈不少。只因瑾王府的女眷多是从宫里甄选出的秀女,加之还有人偷偷塞了奸细进来,这一下子损失颇大,那些秀女的母家更是脸面挂不住。
这些自然不在玉忘言的顾虑范围内,因为山宗带来两个人,何欢与何惧。
他两人是来找萧瑟瑟的,而自打萧瑟瑟服了解药后,昏睡多日,再醒来时听闻他们两个找上门来,便直接去了。
“表小姐!”何欢在书房见到萧瑟瑟,当下长舒一口气。
“表小姐,你还好吧。我和大哥听说了你被下毒的事,表小姐一直都很聪明啊,怎么这次被人暗算了。”
“阿欢。”何惧皱眉。这老实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瑟瑟浅笑:“人总有喝凉水都塞牙缝的时候,往后我会小心再小心,断不会再出这种事,还害你们担忧。”
“表小姐没事就好。”何惧道:“我和阿欢此来,是关于玉佩的事,眼下有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进入太子府。”
萧瑟瑟很快意识到这个绝好的机会指的是什么。
“玉轻扬大婚。”
“是。”何惧说:“黑市上已先传开情报,三月十五,太子迎娶张锦岚。”
“好!”萧瑟瑟眸底涌上一股煞气,“就趁那晚,我们去太子府,这次非要将玉佩找到不可,不然之后南下湖阳,不知要耽搁多久。”
山宗就在旁边,听到此处说道:“三月十五那天正好王爷与王妃须去太子府登门贺喜,在下身为王爷的侍卫长,必然要一并登临。所以,委屈何欢何惧两位兄弟扮成在下的侍卫。”
何惧阴沉的瞥了眼山宗。
何欢摸着耳根子笑:“大哥,我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你为什么看着像是不同意?”
“同意。”何惧冷哼。
萧瑟瑟说:“山宗,玉轻扬大婚的贺礼,可否让我来准备。”
“哦?”山宗好整以暇的望着萧瑟瑟。
她涩然一笑:“让王爷看着害死锦瑟姐姐的人风光无限,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还是我来,至少我能好受的多。”
“既然这样,那我就如实回禀王爷了。”山宗拱手,“等过了三月十五,就该去湖阳,请王妃提前准备。”
“嗯。”
玉轻扬大婚,该准备什么样的贺礼,萧瑟瑟都知道。一如从前的她也是以侧妃的名分嫁给玉轻扬,因着那时过于雀跃,甚至提前打听了各位公卿的礼单。
瑾王府财力雄厚,古玩字画烟斗,珍珠翡翠明月珰,这些自不在话下。萧瑟瑟又从库房挑了株南海珊瑚,打点好绫罗绸缎,用金边红箱子一一装好,备了五箱。
连日在库房忙碌,萧瑟瑟竟忘了喝药。医女说过,她体内残存的毒还需要继续服用解药以完全消除。玉忘言在踏入库房时,看见解药被放在一旁,便去端了起来。
“瑟瑟,怎么不喝药。”
萧瑟瑟回头,心中微暖,“我忙忘了,这就喝。”
“都凉了,热热再喝。”别人去热他不放心,自从萧瑟瑟中毒后,这些事情,他都亲力亲为。
不多时,玉忘言端着热乎乎的汤药回来。
萧瑟瑟忙喝下去,喃喃道:“王爷,谢谢你。”
玉忘言不语,他既是爱上她,哪怕再违背理智,也要不由自主的对她好。
“王爷,贺礼我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你要看看礼单吗?”
“不必,我信你。”他将空碗拿过来,嘱咐道:“别太累了,晚上早点休息。”
“好。”萧瑟瑟乖顺的应下,目送玉忘言离去。
这段时间两个人僵持了太久,疏远和无意的伤害,终于能告一段落。
萧瑟瑟能感受到,玉忘言对她的态度变了,开始像对待爱人那样温柔疼宠。
她还没有告诉她,她是锦瑟,但萧瑟瑟决定,待拿回玉佩,就向玉忘言坦白。两个人能相爱不容易,她不再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他们应该毫无秘密,风雨同舟。
三月十五日,玉倾扬迎娶张锦岚。
顺京满城大红。
玉倾扬一袭大红袍,在府门口迎宾,煞是春风得意。
萧瑟瑟挽着玉忘言过来,双方对视时,玉倾扬的眼底乍现怨毒。
萧瑟瑟笑靥甜美,眼底冰寒,“妾身恭贺太子殿下又娶到一位佳人,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伉俪情深。”
“瑾王妃,你什么意思。”玉倾扬咬牙切齿。
“自然是恭贺的意思。”萧瑟瑟浅笑,“殿下与锦岚姐姐是绝配,不是吗?”
“你——”玉倾扬变了脸色。
玉忘言冷道:“太子殿下何故发怒,我夫妻二人备下厚礼,恭贺殿下新婚,殿下为何在门口摆脸色。”
“本宫……”玉倾扬语结。
“山宗,把礼单呈上去。”玉忘言没再搭理玉倾扬,揽着萧瑟瑟入内。
知道玉忘言心里有多恨,萧瑟瑟柔声耳语:“王爷消气,有我在,我陪着你。”
“瑟瑟……”玉忘言亦缓和了语气,“喜宴的时候多吃一些,待酒过三巡,我们就行动。”
☆、王爷吻我
玉倾扬的喜宴,无疑是一场折磨。
萧瑟瑟要和女眷们一起庆贺,玉忘言更是要和宗亲们坐在一处。
好在玉忘言素来寡言,在场之人也知道他和玉倾扬的嫌隙,便没敢和他说太多。而玉倾扬和张锦岚拜堂的时候,萧瑟瑟更是偷偷坐到了玉忘言旁边,拉住他的手。
酒过三巡,太子府的内院,出现了一条条黑影。
正是山宗与何欢何惧等人,统一穿着瑾王府侍卫的服装,等着玉忘言和萧瑟瑟。
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到了。
何惧心思敏锐,低声问道:“表小姐还好吧。”
“我没事。”知道他指的是她的心情,“何欢何惧,你们两个和山宗他们都分散开来,一人负责一小块地方,切记搜寻的时候要小心,不管能不能有结果,都别叫人发现了。”
众人低应。
何欢问:“那表小姐是回去吃酒吗?”
听言,何惧的脸阴沉得极快,此刻是真想给他这实诚大哥一剑,让他开窍点。
萧瑟瑟无奈说:“我和王爷去上次的禁地,那方废院实在可疑,而且上次玉倾扬和锦岚姐姐也找去了那里。”
“哦。”何欢摸了摸耳朵,“那大哥,我们开始行动吧。”
“千万当心别被发现。”萧瑟瑟多叮咛了句。
众人立刻分散开,夜幕下十几条黑影,朝着太子府各个方向移动。
玉忘言牵着萧瑟瑟,两个人去往上次那处。这大喜的日子里,后院的人手少了不少,更方便了两人行动。玉忘言时刻保持警惕,小心的看顾八方,保护着自己和萧瑟瑟的行踪隐秘。
他们抵达了那片阴森的树林,沿着上次的记忆,很快就摸到了废院外。
“喵——”
猫的叫声忽然响起,听来毛骨悚然。
即将入院的萧瑟瑟后退一步,抬头就看见墙头上趴着三五只猫,均是黑色,碧眼里瞳孔似针,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忘言……”萧瑟瑟有些怕。
不是怕这种颜色的猫不吉利,而是害怕,它们是柔侧妃生前所饲养的,此刻在这里会不会是为了镇守废院。
但萧瑟瑟没想到,玉忘言竟直接出手。掌风呼啸而过,只是刹那,五只黑猫就从墙头掉下,落地前全死了。
“进去吧。”
“嗯。”
踏足废院,对萧瑟瑟来说也是头一回。从前她在太子府,并不知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听玉忘言说,上次他只搜查了主房,还没来得及搜查左右厢房便被迫出去。
这次,萧瑟瑟提议:“我和王爷分头来搜。”
“不,一起。”玉忘言说:“你不会武功,不能单独行动。”
“没事的,两座厢房离的很近。”
玉忘言摇摇头,“哪怕是只有分毫危险,也不可以。”
萧瑟瑟心头一暖,柔顺的应下,和玉忘言一起推开左厢房的门。
左厢房堆满了东西,老旧箱子、破烂衣物、零碎杂件,还有些断裂的烛台和磨出瑕疵的花瓶。
萧瑟瑟和玉忘言小心的看,低声的找,还探了墙面有没有机关暗道,均是无果。
看来只有去右厢房看看,两个人入了右厢房,意外的发现,这座屋子竟然是空的。
“王爷,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萧瑟瑟猜测。
玉忘言认真道:“不要大意,但凡拿不准的,就让本王来。”
“王爷放心,我有分寸。”萧瑟瑟说着,便在墙面和地面搜索起来。这样的行动或许只是出于一种直觉,她便是觉得,这座屋子十分可疑,会有暗道。
两个人在房内搜索,因怕被人发现,没有点蜡。
当萧瑟瑟的手,抚摸过一块质地不同的石砖时,她意识到什么,推了推那块石砖,是能活动的。
“王爷,这里有机关。”萧瑟瑟小声说,黑暗中看不清玉忘言,但她感觉到他过来了,就在她的身边,温热的呼吸包裹着萧瑟瑟,一如他的手也覆在她的手背上。
两个人一起推动了石砖,然后,听见另一面墙上,开了一道门。
“王爷,我们一起过去。”
他们牵着手,朝着那黑漆漆的方向接近。
就在这时,突然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攫住了萧瑟瑟心,她从那个暗门里感受到危险,接着就听见喘气声,低沉、粗哑、野蛮,这根本不是人的呼吸声!
不等萧瑟瑟开口,身子便忽然被玉忘言抱紧。
“走!”
他抱着她急速一跃,撞破木窗,扎出屋外。
两人在屋外滚了十几圈,方才停下。因玉忘言护得紧,萧瑟瑟毫发无伤,却见玉忘言的双臂都有擦伤。
萧瑟瑟心疼的揽着他,两人扶持着站起,此刻都知道屋里头要出来危险的东西,连忙奔出废院。
一路飞驰,玉忘言用轻功带着萧瑟瑟,身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