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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何惧阴沉着脸,看上去是有难言之隐。
萧瑟瑟没有追问,而是问起了别的:“何惧,你见过表姐面纱下的脸么?”
“没有,我与何欢都不曾见过。”何惧道:“据说见过少小姐真容的人,除了家主和她的相公,剩下的都死了。”
萧瑟瑟手上的动作一停,“死?是被表姐杀了?”
“不确定。”何惧的眼眶,在睫毛的阴影下覆盖了层暗色,“听说,少小姐出生的那天,所有见过她脸的人,包括她的生母和产婆在内,全都死了。”
萧瑟瑟皱起眉头。这事情听着,怎么这么像是大宅子里的阴司勾当?
“少小姐的真容就是一个谜,而且是禁忌。”
何惧略带感叹的说罢,仰头将一碗茶全数灌入口中。
白纸河畔,人来人往。
河水缓缓流动,虹桥浣女,河边有人在放着纸鸢。
河中散落着些许莲舟画舫,像是天上慢慢变动的云丝那样,轻悠悠的漂在河上。
穿过影影绰绰,萧瑟瑟抵达了白纸河边。和玉忘言约得是在这里会合,萧瑟瑟将四周都看了一遍,却没有看到那抹遗世独立的烟灰色。
“瑟瑟!”
玉忘言的声音,让萧瑟瑟心中一喜。
她朝着河面望去,岸边停着一支小游舫。何欢正在岸边跟她招手,而玉忘言立在船头,衣摆被风卷开一层细小的花纹。
“瑟瑟,来。”他柔声唤着,爱怜的目光,像是从千丈软红外望来,缠住了萧瑟瑟的心。
她笑着来到河边,将一手交给他,另一手正要提起画裙,却不想整个人被他抱起来,直接抱到了游舫上。
“忘言……”她呢喃,站稳后竟觉得脸颊有些烫。
看了眼何欢,后者挠挠耳根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当了烛台,就被何惧握住手腕拖走了。
萧瑟瑟失笑,见玉忘言解开了游舫联结岸边的绳子。水流推动了游舫缓缓的漂离河岸,两个人都任着游舫随意漂着,相视一眼,一同坐在了舫中。
游舫随着流水,漂荡着。
萧瑟瑟看着倒退的河岸,再望着身边的人,脸上铺开稍浓的胭脂色,喃喃道:“忘言,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我也有。”玉忘言浅笑着,打量着萧瑟瑟半期待半羞涩的脸,“在湖阳我答应过你,要送你一样比白玉鲤鱼更珍贵的信物,只是……”
“什么?”萧瑟瑟怯怯问。
玉忘言稍有赧然,“只是……做的不好,怕你不喜欢。”
“怎么会呢?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这句话极大的鼓舞了玉忘言,也让他的笑容变得深浓。见萧瑟瑟两只手在袖子里捣住,好像是在拿什么东西,玉忘言说:“瑟瑟,我先给你吧。”
他说罢,从衣下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盒子的面料是红色的缎布,用团线绣了些暗纹,萧瑟瑟看着有些惊喜,这盒子与她拿的那个还挺像的。
“瑟瑟,打开看看。”玉忘言把盒子放在了萧瑟瑟的手上。
“嗯……”萧瑟瑟感受到期待和雀跃的情绪,像是一只小鹿在她的胸臆里撞来撞去。
她小心的打开了盒子。
当看见盒子中的东西时,某种激烈的情绪,像是闪电般击打了她的灵魂。四肢百骸仿佛获得了充沛的生机,眼前也像是出现了彩虹似的,那样的美好而幸福。
“这,这是……”
萧瑟瑟痴痴的忘了言语。
她不敢相信,玉忘言送给她的,竟和她要送给他的,是一样东西。
一条红绳。
一条看似简单的红绳。
却是玉忘言用四股铜钱厚的红线,亲手编出来的。
红绳编的工艺算不上精湛,萧瑟瑟知道的,为她编红绳的那双手,握得是笔和剑,能运筹帷幄,能写万里河山。像编绳子这样的活,对他来说该是很不擅长了,可他还是编得那么认真,每个细节都已经尽到了全力。
这绳上还穿了三颗打孔的玉珠子,萧瑟瑟将红绳捧起来,看着那透着月蓝色的玉珠,眼眶已有些潮湿。
“蓝田玉……”
她喃喃着,不禁想到瑾王府后湖的灵堂里,自己用血在玉忘言的写书后写下的诗行。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若红绳是缘分,三颗蓝田玉便是三生。
他送她三生的痴缠,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瑟瑟……”玉忘言轻声询问:“还喜欢吗?”
“嗯,我喜欢。”萧瑟瑟的声音有些哭腔。
这让玉忘言诧异,心疼起来,“怎么了?”
萧瑟瑟嘤咛:“我觉得好高兴,你能送我这个。”
“这么说,你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萧瑟瑟小心的将红绳放回了盒子里,接着将自己的那个盒子拿了出来,递给了玉忘言。
“这是我送给你的,我想,你也会喜欢。”
“当然。”她送的,他如何能不喜欢?
玉忘言浅笑,接过盒子,如萧瑟瑟一样很小心的打开。而他的反应,也如同萧瑟瑟一般,任狂喜的情绪不断的翻腾,薄唇轻颤,一时没有吐出只言片语,眼中的欣喜却已燃烧成一片海。
“瑟瑟,你……”他惊喜的捧出萧瑟瑟送给他的信物,真的没能想到,这也是一条红绳。
和他所编的红绳一样,这条红绳凝结着萧瑟瑟的心意。心灵手巧的她,比他编的自是要精致很多,每一处的衔接和咬合都天衣无缝。
红绳上,同样穿了三颗打孔玉珠子,正是霰雪,淡淡的烟灰色像是玉忘言那一袭蜀锦,冷中带暖,濯色如江波,苍茫华贵。
“忘言,我给你系上红绳,好不好?”萧瑟瑟笑着,眼角处因湿润而有些发红。
“别哭。”玉忘言忙抚过她的眼角,粗糙带着茧子的手指,抹下萧瑟瑟的泪意,动作轻柔的就好像在对待最珍贵的宝贝。
萧瑟瑟顺势抓住玉忘言的这只手,轻轻放下,然后一手拿了自己编的红绳,灵巧的环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系紧。
“忘言,我觉得,这条红绳和你很配。”
“嗯……”玉忘言柔和的端详着萧瑟瑟系绳子的样子,专注而温柔,柔软的充满了爱意,她的发丝时不时扫过他的胳膊,痒痒的,都勾得他情如泉涌。
红绳子系好了,玉忘言也拿起自己编的那条,给萧瑟瑟也系上。
害怕自己力气没用好会弄疼她,玉忘言将谨慎发挥到极致,在萧瑟瑟的甜笑下,终于也系好了绳子。
两条红绳,戴在彼此的手腕上,和田玉和蓝田玉的微光彼此映照着。
他们相视而笑,眼里满满的都是彼此,周遭的一切都已化为云淡风轻了。
可这白纸河上到底是不止他们这一支游舫,两人因太过专注,而没有理会游舫的漂荡方向。结果就在这时,船尾处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船身向一侧倾斜,萧瑟瑟始料不及,整个人朝后仰面跌出去。
☆、要出大事
“瑟瑟!”
玉忘言在这一刻心脏都仿佛失跳一拍,他朝着萧瑟瑟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在怀里,同时身子一转,背部撞在了船沿上。
这声闷响吓坏了萧瑟瑟,她连忙惊道:“忘言,你没事吧!”
游舫左右摇晃着,原是另一支游舫不小心撞了他们。此刻那舫上的人跑到了船头,朝着两人喊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没事吧?”
萧瑟瑟没工夫理他们,她看着玉忘言有些痛苦的脸色,担心的问着:“忘言,撞到哪里了?”
“……没事。”玉忘言道:“就是后背撞了一下,没有大碍,有惊无险便是好的。”
“你还说呢,一定很疼的。”萧瑟瑟嘟嘴喃喃,直到这时才发现,刚才两个人的动作惊起了水花,现在他们都被溅湿了,玉忘言的脸上还沾着水珠。
“喂喂!你们没事吧!”隔壁游舫上的人还在喊着。
萧瑟瑟朝他们浅笑,便又望着玉忘言,莞尔道:“你们我们是不是乐极生悲了?”
玉忘言静默片刻,答:“只要你安好,就只有喜,没有悲。”
“忘言……”萧瑟瑟故意不满的唤了声,埋头在玉忘言的怀里,舒坦的笑出声来。
而旁边游舫上的人,见两人好像完全无视了他们,只得打了声招呼,划着游舫离开了。
待到萧瑟瑟和玉忘言回到岸边,他们湿漉漉的状态,让何欢何惧两个吃惊。
何欢甚至张大了嘴巴,问道:“表小姐,你不小心落水了啊。”
“是啊,落水了,很痛快呢。”萧瑟瑟笑着,拉了玉忘言往回走。
而何欢惊得不行,跟在后面劝道:“那样会着凉的,表小姐,我和大哥的衣服给你披上吧。”
眼看着时间还有一些,萧瑟瑟和玉忘言商量了一番,不打算就这样回府,而是去巷子口坐上了马车,准备去一趟林家,探望郭佳怡。
那林家夫人是余秋水的亲姐妹,林家又出了不少医官和医女,头先去湖阳之前,玉忘言把郭佳怡送到了林家治病,回顺京后,也去探望了她几次。林家人医术高超,缓解了她的病情恶化。听说,郭佳怡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活动,好了很多了。
在林家后院的一棵枇杷树下,萧瑟瑟见到了郭佳怡。
她的气色比上次要好,淡白如水的裙衫,在丛丛绿叶红花中格外的出尘。
她像是从书卷里走出来的人,身上的胭脂味道,都好像是书卷味。
见她状态不错,萧瑟瑟笑道:“林家不愧是御医之门,确实有妙手回春的能力,郭姐姐气色真的好多了。”
“多谢王妃挂怀,妾身安于天命。”郭佳怡福了福身。
“王爷,妾身有一事,若说出来会有不妥,但不说又于心不安。”
玉忘言嗅到些疑味,“但说无妨。”
“是。”郭佳怡平静道:“妾身听说浔阳王妃住在瑾王府上,她不是良善之人,请王爷远离她。”
萧瑟瑟心中一诧,“郭姐姐,你说什么?”
“浔阳王妃不是良善之人。”郭佳怡道:“她心狠手辣、阴险歹毒,执意要求住进瑾王府中只怕是居心叵测。为免夜长梦多,应将她尽快送还浔阳王。”
萧瑟瑟不禁沉默下来。
浔阳王妃的确是个奇怪的人,对她非要住进瑾王府,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居心。
说她心狠手辣,那的确是真,可要说阴险歹毒……偏偏萧瑟瑟没有感觉到分毫,竟总是觉得那小姑奶奶是个义薄云天的人。
玉忘言道:“佳怡,这些话,你可有把握?”
“没有。”郭佳怡淡淡道:“但她对王妃分外殷勤,众人皆知。”
萧瑟瑟喃喃:“郭姐姐的意思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郭佳怡的语调比平时要严肃。
玉忘言想了想,心中做下决定,对两人道:“本王会多加观察,不会掉以轻心。”
郭佳怡福了福身,说:“王爷事事谨慎,确是明智。”
玉忘言没有再回答她,见她没事了,便和萧瑟瑟一道回去。
玉忘言牵着萧瑟瑟的手,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一点,心里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冷意,阴森的发毛,甚至破坏了之前和玉忘言互赠信物的甜蜜。
萧瑟瑟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禁回望郭佳怡,只看见她还站在枇杷树下,两手交叠在身前,一支素净的发钗正好折射了日光,射进萧瑟瑟的眼里,令她不适的收回视线,回过头去。
望着两人走远了,郭佳怡如白水般清淡的眼底,突然涌现出一种黑雾般的感觉。
她的手从袖子下伸出半截,手指间夹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那竟是三根细细的针……
乙巳年闰五月十七,塘城萧氏本家的姨娘薛氏被抬为平妻,庶女萧书彤被记名到薛氏的名下,抬为嫡女。
这样一场家族的大事,按说萧瑟瑟是应该去的。但那日正好不适,只得派人去给萧家送了厚礼,便留在王府休养了。
而帝宫内,因要忙着准备玉魄帝姬和亲的事,这几天进出宫门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天英帝很重视玉魄和亲,故此,便按照大尧国的礼仪风俗,敕令顺京的祭司们筹备一场盛大的祭祀,为大尧与北魏的长久和平祈福。
祭祀的地点,就在宗庙前的祭坛。
主祭和辅祭,依旧是赵访烟和她的师父,依着这次的规模,除了赞礼和赞引之外,还需要组织八名分献官和司洗、司爵各自八名,几乎动用了整个祭祀团一半的人手。
鉴于有些人资历浅,经验少,天英帝特令赵访烟带着他们住进帝宫,指导他们演练。
赵访烟终于暂时走出了赵家的软禁。
祭祀的日子,是晋王特意挑的,就在闰五月的二十五日,黄历宜祈福、祭祖、开仓。
二十五日,卯时差两刻。
祭祀器具都已准备妥当,主祭正在与赞礼赞引和读祝官强调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