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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司马清自诩为孔圣第二,甚至凛然于其上也是有十足的底气,换个有野心的人坐在他的位置也会做出同等的事。
可谓文人相轻,世上最有风骨的正是读书人,可最没骨气趋炎附势的偏偏也是文人,何况背后有极大的利益为饵。江南数省已连着数年递减赋税,一无天灾,二无*,数十个世族暗中授意,商户儒生只向州府交半数的租子,美曰其名为民减免。
事实上,普通平民的所交赋税一文不少,相反富得流油的富商及衣食无忧的儒生们可趁机逃脱税课,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得了好处的文人卖力追捧司马清,直把他夸得天上地下人间绝无仅有,其德工操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数万人联名上书请求天子褒奖司马氏。
当真画蛇添足,以司马氏的名声和家底,再传个十几代不成问题,司马清之心路人皆知,他要可与天子比肩的无冕之王,享庙堂供奉。
正值北边战事吃紧,国库存银储粮日渐消耗怠尽,再如此下去,数万将士无口粮可充饥、缺棉帛御寒,枉论抵御外敌,与鞑靼做战。
如将天下一分为二,长江以南富饶黎民安居乐业,中原大地尚平稳,再往北行民不聊生,军士们顶着寒风苦训,沙场出生入死只为护得疆土平安。
一忍再忍到忍无可忍时,长盛帝方下定决心铲除扬州司马这一块毒廇,钦点王善叔出京,孟焕之亦同前往。他两人便如江流中官船,乘风破浪要做那急先锋,身家性命就在此一战之中。
临出门时,瞒着妻子,孟焕之写好休书并附上房产田舍过继文书,亲自交到四舅兄手中,倘若他有个闪失,可保得妻儿周全。他不忍心告诉她,就怕她在家中提心吊胆。
事到临头,孟焕之还是遵从本心,违背当日在祖母面前应下的承诺,对不起妻儿。他身上流着祖父的血,骨子里天生带着执拗和孤傲,蛰伏多年只为一次出击,无论成败,修远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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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浑然不知已被人暗中休了,等太医为她诊出喜脉,便急不可耐提笔写信向孟焕之报喜。
意儿守在娘亲身边寸步不离,不时拿小胖手摸着知画的肚子相问:“娘亲,妹妹什么时候生出来?”
他见过四舅母挺着大肚子,前几天小表妹出生后,依稀有几分明白小宝宝是从何处来的。
后来知言也传出喜信,偶尔问意儿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意儿总是神情笃定要小妹妹,最好是像月儿一样好玩,惹得知言开心不已。
“小妹妹要到冬天才能到咱们家来,到时候爹爹也该回来了,叫他成天呆在家中,陪着意儿和小妹妹好不好?”
知言写完信,拿了封蜡封好信口,对着意儿笑着说。
意儿扑扇、扑扇眼睛,卖力地点头,他见娘亲站起来要往走,学着外祖父的腔调:“不可,娘亲只能呆在屋里。”
奶声奶气的童音逗乐了屋内其他人,秦枫不在家,意儿帮着外祖父管着知言,严密监督她的行为,小面孔板得方正,一字一顿全是外祖父素日说过的话。
知言轻叹一口气,故作无奈道:“那好吧,娘亲不出去,意儿可要陪着娘亲。”
意儿露着小白牙笑着点头,拉了娘亲的手坐下,缠着她讲好听的故事。娘亲讲的故事和别人的不一样,意儿总是很纳闷。
“娘亲,公主为什么要吃雪?”
知言无语,“公主不吃雪,她叫白雪公主。”
“哦,吃雪的白公主,肚肚会疼。”
意儿捧着肚子脸上挂着痛苦的表情,下雪的时候,他和成儿哥哥出去玩,偷偷抓了雪团塞到嘴里,后来小肚肚变得冰凉,好疼好疼。爹爹说不能偷着吃雪,会生病。
自个给自个挖坑,知言心血来潮想起来讲一则童话故事,意儿天天追着问,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势头。她正愁怎么不着痕迹圆转过来,可巧来了救星——知画出门才回府,瞧过弟媳和侄女后,到知言房里看望她们娘儿俩。
意儿见了姨母,乖巧地喊一声:“四姨母。”
知画摸摸小外甥的头顶,面上全是温柔之色,搂了意儿在怀中说起正事:“钱大家约我今天见面,倒被你猜中,她自称身子骨不如以前,想让我替她给京中的贵女授课。”
几日前,钱大家下了贴子邀知画过府一叙,大家心中都纳闷。她们姐妹出嫁后只在逢年过节时,才派人给授业恩师的送节礼。钱大家素日独来独往,不喜别人登她门上搅扰,收礼都懒得收,每每提前放出话,府里不接待外客。
说起来,钱大家和知画倒有几分渊源,做为苏元成的表姨母,知画的苏元成的婚事就是她暗中促成,可如今知画和苏家了断关系,她更没理由找和知画套近乎。
知言当时只是顺口一说,听后也是惊奇:“四姐应下了?”
知画垂眸给意儿整理衣襟,轻摇头:“我要和父亲和大伯商议后再做决定,再者还不知道祖父能不能容得下让我出去抛头露面。”
她能安然留在秦家已是祖父开恩特许,知画不敢再妄想其他。
知言却觉是有几分可行,唯一不足在于钱大家时常要到大明宫中为公主们授课,出入掖廷与天富贵胄打交道,大明宫华丽的外表下掩藏着肮脏和阴谋,知画若踏进便等同于涉足险境。
想到此处,她提议道:“宫外头那几家,譬如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及其几个公侯府都可去得,唯独不能应下宫里的差事,那地方最没意思。”
知画颔首赞同,望着屋外目光悠远,娓娓道出:“我才气不及钱大家,更比不上她慧心知变通,世间像她那样人再难寻出第二个。”
两姐妹对视一眼,咽下后面的话各自在心底回味。钱大家和天子之间的暧昧京中人尽皆知,名噪一时的才女终生未嫁,游走在禁庭和权贵家中,始终不肯做天子禁脔。
钱大家有隐退的心思,是否在传递另一个讯息,长盛帝真的时日不多?
自从嫁给孟焕之,跟着他上京,知言比以前要敏觉几分,搜集信息分辨背后真像。她抬眸瞧了瞧沉思中的知画,清清喉咙说道:“等姐儿办完满月宴,我便带着意儿回孟府,焕之不在家,我要替他守住家。”
知画轻拍妹妹的手背,“也好!”
姐妹俩商量好,却在秦枫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他沉下脸只道:“不许。”
跟老狐狸是截然不同的画风,若老狐狸在京中,老早赶着知言回孟府。秦枫再是宠女儿,貌似有点不同寻常。
知言半撒着娇,“父亲,我住了快了一个月,也不知那边府里怎么个情形。您就应下,让我带着意儿回去只半个月。”
秦枫借机抿了口茶,方才一时激动差点露出破绽。傻闺女,孟家小子出去干大事怕牵累到你,暗中写下休书,临行前特意托付为父照看你们娘儿俩,还算他有良心。
秦枫一辈子滑头,哄女儿不在话下,回过神故作老态:“你留在府里,为父心里也踏实。若是在孟府,难道叫为父成天牵着心,从衙门里回来特绕一圈去过孟府后方能回家。”
说着话,他用手揉着后背及腰,言下之意,你看着办,忍心老胳膊老腿跑得没停。
也是,知言心软,秦枫的确很辛苦,她不好给他添乱。心里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慌乱,令她坐卧难安。
见女儿有一丝软和,秦枫适时说道:“你的身子不宜来回奔波,明儿让你六哥回孟府一趟,顺道打发几个人跟着他同去,你想拿什么物件吩咐一声便是。”
只有这样,知言勉强应下,没注意到一旁秦枫暗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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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扬州城之前,孟焕之私下会见两个人,一位是张盛的大姐夫卫国公世子,另一位便是秦家六姑爷两年前被夺爵的沈博。
江南之行凶险,他的王善叔奉旨出行,随行有官差和锦衣卫护送,另有几样事须得托付可靠的人暗中行事。
卫国公府数代盘踞在江南,别人奈他不得,有英国公父子鼎力做保推荐,卫国公世子拍着胸脯打保票护得孟焕之等安全,卫国公手下全听钦差调配。
这还不够,孟焕之拿了几封信札交给沈博,眸色幽深不见底,郑重其事,“沈兄,个中厉害你也能明白,只许成万不能有失。”
沈博示意明白,沈家方出孝,他本欲投军北上谋功名,年前却收到连襟来信,让他留在淮阳,年后自有要紧差事,或可能夺得奇功。
不管信与否,他都要博一把,若真能建下功业,也能谋个一官半职。沈家在他手里衰败,压得沈博差点喘不过气,沈家再无可输之物,他没甚好怕。
密谋完毕,孟焕之抽身带回驿馆,才进门见到长兴喜气洋洋,他不由笑道:“大奶奶来信了?”
长兴咧嘴笑不扰口,从怀中拿出信件双手奉上。
回屋后,孟焕之才拆信细读,熟悉的隶书,她的字有几分不同寻常的风骨,他眼底漾笑,直至阅到信尾处方沉下脸。
近两个月的身孕!!
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他不在身边,何况。。。。。。
窗外月朗星稀,江南水乡渐近,清风吹来潮湿清新之气。孟焕之握拳,只许成不许败!
☆、188|第 188 章
官船在江都靠岸,迎接王善叔和孟焕之的不是当地官员夹道欢迎,也不是一副平民安居乐业的景象,而是数以万计的儒生静坐在码头和街巷。他们头戴文士帽,清一色浅月长衫,一眼望不到头,井然有序,虽万人相聚难听到噪杂声,其来意不言而喻。
“好一个下马威!”王善叔笑语,眸色中全是冷意。
孟焕之扫视一圈,掸一掸衣袖,信意指点着几处:“江南文人真是通晓礼数,有此殊遇荣幸之至。”
王善叔会心一笑,招呼孟焕之一同下船,走到人群中抱拳与众儒生们打招呼。
人群纹丝不动,众人冷眼瞧着两位钦差,全然不把他们当回事,更别提让路通行。
看来今天不给个交待是无法安然离开,王善叔极有耐心,问起人群中一位看似领头的儒生,状似无意闲话家常:“诸位热情真是出乎老夫预料,今天聚到一处恐有些话要说,不妨畅所欲言说来听听。”
话音一落,好似众人就等着他放出话,文士们纷纷站起身争相质问:“朝廷为何要查封书院?”
“江南出才子,数百年间为朝中选送不计其数的能人志士,理应减免几分税课。”
“圣人不负其名,可圣人后代德守万万当不得起衍圣公名头。”
“就是,前有山东地动,后有孔府莫名其妙走水,连折两位孙媳这当中恐怕另有玄妙罢。”
人群中一个声音异常刺耳,孟焕之望向来处,只看见高高低低一群人聚在一起,面目难辨。再让说下去,场面可要失控,他踱到王善叔身后轻咳示意。
此行是阁老打头,凡行理应王善叔出面才顺理成章。
王善叔亦有同感,打着哈哈说好话:“天子派老夫来,即为倾听众言。大家方才所说的话,老夫一定上奏疏如实上禀。今日时辰也不早,不如先都散了,诸们各回各家,容老夫也到驿馆小憩沐去一身风尘。”
这帮儒生们今天齐聚码头,只为壮大声势,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见好就收,在江南地界上,有的是时间和功夫和两位钦差斗智斗勇。
见众人慢慢退散,王善叔和孟焕之也寻到扬州知府的面前,跟随上轿前往下榻的住处。
一声孟大人且慢,阻住孟焕之脚步,他回首望到来路,一位青年大步向前直奔他而来,人虽未到话音传来:“久闻孟大人学富五车,不知小生能否有机会讨教一二?”
“有何不可。”孟焕之放下掀轿帘的手,回首看向来人,微微一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无名小卒。”那名青年不卑不亢答道,观外貌衣着与在场在众儒生无甚区别,只眼底隐藏着另外一股情绪,不同于别人的不屑和抵触,他似带着隐隐的企盼。
孟焕之心中一动,静待对方开口,只听那青年缓语道:“尝有闻: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孟大人以为当下该如何行事?”
江南地界,连孔曰两字都不敢明言,司马清还好意思大放厥词,自吹施布学识人尽言而无忌。
心底无声嘲讽一句,孟焕之答得滴水不露:“你我在此谈文论道,何曾有过顾忌,事非曲直一目了然,勿须论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青年神色冷凝,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心口不一,江南才子皆无求生以害仁,岂是你等燕京走狗所能比得。”说罢扬长而去,围观众人一片叫好声,齐声赞扬他灭了钦差的威风。
有杀生以成仁!
孟焕之大致明了来人的底细,既然能当公然试探,之后必会再次寻机会找来。他不再理会在场其余人,跟上王善叔回到驿馆,不顾一路拔冗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