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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有女-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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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边翻着信件不以为意:“定是朱家动静太大,犯了圣上隐讳。”
    知言不明白,缠着秦昭问来龙去脉,秦昭放下信件为幼妹细细讲解:
    当今膝下只有五子,年近三旬才得皇长子系林妃所生。皇长子落地便交与中宫扶育,长到十岁被立为太子。另皇三子楚王、皇五子两人生母不甚受宠,唯隆敦最盛的朱贵妃生皇次子鲁王、皇四子桂王,朱家人很不安分,上下跳窜攀交各路人脉。秦敏滑不溜手抓不住,转头盯上在外的三老爷,那知三老爷秦枫更是油滑:送礼不拒,礼尚往来再回份大礼便是;结亲,对不起,儿女婚事只有老头说了算;送美人,敢情更好,给江南富商人手转送一个,若干绝色佳人都得好归宿。朱家心痛之余仍不死心,朱贵妃私招方太君进宫欲撮合娘家侄女与秦家儿郎婚事,无奈方太君年事已高身体虚弱,行到半路不及进后宫便昏厥只得做罢。
    实乃朱家这些举动犯了圣上之大忌,才会有朱贵妃被降为妃,鲁王未成婚便被逐去封地。先帝晚年最宠王贵妃及她所生的豫王,当今乃宫人之子,又抚养他长大的中宫早逝,逐渐失却先帝欢心。因此惹出朝野动乱数年,波及国体引外族入侵,北方边境多少将士黎民白骨堆积,朱门大户数族尽诛。皇上岂能眼睁睁看着让往日之痛再现。
    那厢秦旭拿出一封信扔给秦明:“大哥,二叔给你的。”
    秦明边拆信边纳闷:“我爹为何特意来信?”一目十行看完,他面色变得很难看,递过信让两个弟弟看,秦旭秦昭观信后交换眼色,知言凑前也看看。因大老爷夫妇动身去山东参加外孙——孔家嫡长重孙的周岁礼,二老爷及二太太替长兄嫂侍奉老狐狸并监督家中儿郎,三爷秦晓偷练赌技事发,被二老爷亲自杖责,现伏床休养,恐半月都无法下地。秦柏写信严厉斥责秦明素日包庇并警告他引以为戒。
    秦昭翻出祖父亲笔手封,打开厚厚一摞纸原是几篇文章让孙儿们观摩,知言对此不感兴趣扭头坐到凳上吃起点心。只得秦昭“咦”展着手中几页纸喊秦旭与秦明,出声询问:“此人署名修远,素日未曾听过。”
    秦旭接过仔细阅读,皱眉说道:“文章用笔倒似眼熟。”
    秦明也扫了两眼,兄弟三人正绞尽脑汁地回想,五老爷秦林沐浴休憩后神清气爽慢步进屋,见状手拿折扇敲敲几个侄儿的头,带出一丝不明的笑意:“好生将息,明早继续赶路。”
    知言瞧清秦林高深莫测的表情,深为不解。他又在玩什么花招?

☆、第31章 众生相

次日天蒙蒙亮众人开拔赶路,一路不做停息,只在午饭时休息小半个时辰。亏得秦明几人连日骑马练出来,不怕磨破大腿皮,不若三个少年郎经此急行军非得累爬下不可。
    近黄昏时,老远瞧见候着一拨人,为首一人迎上前做揖:“知府大人特命小人在此接应贵客。”
    知言轻掀帘,眼睛扫视到两百余号兵丁全副铠甲待命,疑云顿起。秦明三人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秦林拱手称谢:“有劳,烦请大人前面带路。”
    众人在兵丁的簇拥下进到城中,到处弥漫着米粥的香气,并伴有柴烟味,隐隐似有一股腐臭气味冲鼻。知言用手帕捂住口鼻,坐在马车中凝神聆听动静,没有小贩的叫卖声,更无市井热闹气象,诡异万分。
    秦明三人骑在马上眼观城中之象,心潮汹涌,处处饥民流连,拖儿带女,衣衫褛褴,面带饥色。瞧见秦府众人进城,饥民眼睛里冒出饿狼一般神色,直勾勾般渗人。秦明等不禁握紧缰绳,心生警戒。
    待到知县衙门,知县亲自迎接,面带歉意对着秦林:“陋舍寒居,还请子望兄莫怪。”
    秦林下马笑回:“倒是我等有扰大人公务。”一番客套寒暄过后,秦府诸人在县衙宿下,一应起居素简。观秦林神色如往常,知言和几个少年按捺住疑问用过饭早早歇息。
    第二日城门一开仍由原班兵丁护卫开路,城外涌着乌压压的灾民都想挤进城,人群推搡,兵丁互挽形成人墙很是吃力抵挡。待他们一行人出城,城门立紧闭,昨晚见过的知县站在城楼上喊话:“朝廷拔了粮,近午就能散粥。”城下一片欢呼。
    再行数里,抬眼望去,遍野枯草,河床干枯。官道两旁流民或站或坐更有人躺着,有人挖着草根,扒树皮,满树光秃秃露出白色树干。
    一个农妇瞧见身衫华贵的众人,拖着儿女扑向前,跪地磕头:“官老爷,发发善心,把我这对儿女带走,管口饭就成。”磕得满脸是血,混合着泥土,两人幼童目光呆滞,茫然被母亲拉着机械般地磕头。
    秦明兄弟三人心生不忍,正欲上前,秦林轻挥马鞭阻止。远处有更多的人瞧见这边情形,陆续蜂涌而来,犹如搬家的蚂蚁,黑点越聚越多,越来越近。
    那位兵头面露焦急,出言催促:“烦请快行,被缠住可是轻易脱不了身。”
    秦林示意众人加马快鞭,三个少年万般不情愿跟随其后。
    如此情形几日过后,秦明三人镇日沉默不语,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地提不起精神,靠在树下吃着干粮,揪起地上的青草搓弄,直如败兵之将。
    秦林唤过他三人,指着远处的饥民,问他们该如何办。
    三人回答:当是救人要紧。
    秦林再问:何以救人。
    三人答:开仓舍粥,上报朝廷。
    秦林斜眼看着几个侄儿,冷笑道:“太子大婚,天降祥瑞,四海升平,九州清晏,盛世无饥荒。”
    秦明苦求五叔:散去秦府收来的私财,施舍灾民。
    秦林拿马鞭狠抽侄儿几下,压低声音:“你们祖父已位极人臣,再干出这等收卖人心之举,莫不是想招惹祸端。”
    秦昭、秦旭望着叔父露出凝重神色,不再言语。
    秦林看秦明不服,唤过几个长随收集众人干粮,纵马奔向饥民扔下,众人蜂涌扑抢争夺,场面混乱,无人顾及老幼妇孺,再无秩序人伦可言。有人抢到干粮一把吞进口中,被旁人压住勒脖子硬夺,无力抵抗气息奄奄。抢到的人盯着手中从别人口中夺来的口粮不及咽下,另有人一把抢了就跑,他抓起石块便追,两人扭到一处厮打,旁边环伺之人数不清只等他两人力竭不支……只为争半块沁血的口粮!
    秦明扶着马鞍干呕,再抬起头面如死灰,眼睛中光芒不现一片黯然。秦旭、秦昭两人别过头,只见喉节滚动,拳头紧握手骨节发白。
    秦林静静看着侄儿们不为所动,父亲的一片苦心但愿他们能领会。
    知言坐在车内捂嘴紧贴车壁,只觉胃中食物翻滚。强抑呕吐之意,放下帘子缩在一角,此景太过震憾人心,她闭着眼慢慢躺下假寐以平息心潮。
    同车的聂妈妈和丫环们也都被吓呆,一时忘记安慰知言,她们中有人从小被卖身为奴,幼时受过苦痛早已淡忘,多年在秦府小姐身边当差,做着副小姐。莫说是知言,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素日汤水菜品送来尚挑挑拣拣,今日所见骇人,个个面色苍白,不作一声。
    待行到洛阳城外,王知府亲迎。知言轻掀帘角觑得此人五十岁左右,身形中等,精瘦干练,出语便开门见山:“你再迟到几日,我当你等被饥民抓去煮着吃了。”
    秦林不以为意,笑道:“那能,世叔所托,小侄不敢有误。”说着从袖中拿出几份单子递到王知府手中:“此乃晋冀官员富户一片善心托小侄代为转达,自打到世叔所辖境内侄儿依您吩咐给沿途几个州县酌情留下几许,上头都打过勾。还望世叔年底上折时也能稍带上一二人,不令善举之人心寒。”
    王知府接过扫视一眼,抬头冷哼:“此处,可没那等神仙窝让你逍遥。”
    秦林诞着脸皮:“我也是身不由己,再说在您这儿,侄儿可是不敢。”又唤过秦明三人拜见王知府。
    王知府仔细打量后,出声笑道:“倒都生得好皮相,内里如何一时看不出来。”另他抬眼看到有马车跟随,知是女眷,皱眉道:“你倒是会享受。”
    秦林急释清:“小侄女,意欲送她到我三哥处尽孝。”
    王知府这才摆手,让手下带众人到驿馆休息。
    到了驿馆,众人先洗热水澡,自打进到黄泛区,去年大旱又逢着今年蝗灾,流民失所,大家情绪低落,再逢着条件简陋,尚无机会沐浴。一番洗漱后知言觉得浑身畅快,长舒一口气。仆从来送饭,奶娘接过端进屋,知言没甚胃口,草草动几口,吩咐撤下。出声询问几个哥哥在何处,聂妈妈答在五老爷屋里。
    知言戴上帷帽出门寻到秦林房中,秦林正与几个侄儿剖析讲解,扫见知言进屋并不停顿,只听他压低声音:“黄泛区历来都是四灾一平一丰,张驰有度才好接济,若是年年饥荒莫说是圣上,御史们都会吵翻天。河南府连着两年黄河决堤、大旱,今春又闹蝗灾,王大人拼着不要乌纱帽大肆张扬,只会在这个节骨眼惹圣上不痛快。更有一等别有用心之人借此生事,挑起风波。”
    秦旭接话:“借富户捐赠,以州府名义接下并出面施舍才为妥当。”
    秦林补上一句:“有这批钱粮,万万灾民能保命数月。过几天下两场雨,地里种两样能现收的作物充饥。今秋,圣上自会免赋平仓。”
    秦明瞪大眼睛定定看着秦林,有一丝明了又有几分不解。这一个月经历太多,少年们一时不能消化接受在情理之中,秦林并不急,先把种子种在心里,有合适的土壤雨露再发芽不迟。
    秦昭疑惑许久脱口而出:“此地详情大明宫可是知晓。”
    秦林眼睛湮黑无底,注视秦昭良久微点头。
    三个少年讶然互相对视,秦旭缓缓开口询问:“可是顾及国本?”
    秦林语调平常:“国本为重,不宜节外生枝。”
    秦明更加疑惑,转身看向两个弟弟。
    秦旭闭眼面现痛色。
    秦昭静坐沉思,睫毛轻扇,神色不明,手底轻轻摩挲着衣饰织花。
    留下几十辆车驾辎重,秦府众人轻装上路,一路加快行程。出得黄泛区,秦林带着几个侄儿策马立在滔滔黄河岸边,这处乃急湾险滩,河水翻滚,黄涛急湍,水声响天,扔进一块巨石转瞬不见踪影。树枝飘浮在河面,有的枝条不慎卷进漩涡不及挣扎便吞没,有的枝条被水流冲到岸边,更有顺流而下转眼消失在视线内。
    秦林指着湍急的黄河问三个侄儿:“你等书读得比叔父多,出门所见所闻都做何想。父亲临行前嘱咐我行到此处问你们一句话:是要做随波逐流之辈,或是驾舟摆渡之人,亦或是中流砥柱支起桥梁,你们心中要有数。”
    他看向几个侄儿,神色庄重:“不急于答复,另有一句话他让我代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眼前的几个少年比起一个月前在燕京,眼里多了许多东西,静静立在奔流不息的河边,长时间思索。
    秦林交待完毕靠在树下小憩,护院家丁都找阴凉处休息。
    知言领着丫头穿棱在野里采花扑蝶,摘下一大捧蒲公英张口用力一吹,蒲公英种子带着小伞飞向天际,跟随风的脚步寻落脚安身之处。
    她转身迎着夕阳看向河边几个少年,身形包裹在光芒里,影子拉得老长不时来回晃动。老狐狸这剂药下得太猛,少年们一个多月前在燕京过着鲜衣怒马、锦衣玉食的生活,刚出来应对酒色欢场、世俗谄媚,再其后眼观得草根贱民匍匐乞生,历经人间万象,体验天堂、人间、地狱三重天。
    为什么读圣贤书?
    读过之后怎么用?
    出于何目地?
    立身何在?
    他们还须自己参透

☆、第32章 关中侯

晴空万里无云,天际湛蓝,烈日暴晒热浪席卷,官道上不时漫起黄土。时至申正,车厢内闷热难耐,知言甩帕子轻撅着嘴,想起静园中的荷花池、竹林里的溪水、屋中的冰。真是脑抽了才想着出来,现在后悔能不能马上打包回去?
    马车内两个大丫头互相戳点,指着知言偷笑。因是天热,知言打发聂妈妈和奶娘都到后面车上休息,留立冬和冬至陪着她。打叶子牌,不想玩;翻花绳,没有新花样。我想光着膀子,不行!
    一阵马蹄声从远到近,慢慢跟在车厢外,知言翻起身掀起帘子,五老爷秦林跟在车驾旁。一身银白骑装,网巾兜住乌发,皮肤晒成古铜色,气质深沉内敛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微偏头瞅见知言戏谑道:“知言,可是嫌闷,后悔跑出来了吧?”
    知言苦着脸:“车里太热,我想起静园的凉快来。”
    秦林开怀大笑一番后说:“戴上帷帽,五叔带你骑马,跑起来有风能凉快点。莫怕,此地风俗不比燕京那等严谨。”
    知言开心穿上绣鞋,戴上帷帽,打开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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