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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良心说,马主任不认为这个点子有多高明,要是开动脑筋的话,文明办里起码有百分之七十的人能想到这个建议,但是肯汇报上来的,绝对是一个也没有。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大家的主观能动性不够——这只是一个原因,事实上更重要的是,大家是在省级机关上班,在这里上班,沉稳谨慎才是主流,任何的突奇想和标新立异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异类。
当然,也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提建议的人的身份,没有金刚钻就别惦记着揽瓷器活儿,提出建议是好的,流程也不重要——这是需要集体智慧来完善的。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提建议者本人没能力操作的话,不但有好高骛远的嫌疑,想得更阴暗一点的话:你提出一个建议,但是只能操作相关部门的配合,得罪人的环节却得领导自己去协调,你小子的真实用意何在?
所以这个建议,是该由陈太忠提出的,也只能由他来提出,一来是他年轻有冲劲儿,二来是这家伙折腾劲儿大
马勉吩咐其他副主任来自己办公室,就是想着有谁在的话,就过来随便讨论一下,现在正是上班时间,不可能全不在。
恰恰相反,这次人来得特齐,除了洪涛、康楼电、刘爱兰和商翠兰,另一个一直在医院治疗腰椎间盘脱出的副厅巡视员张勇敢,居然也来了,这还是陈太忠第一次见到此人。
张勇敢人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大粗壮结实,虽然看起来年近五十了,可是看起来气场十足,给人一种特别有精神头儿的感觉。
这么多人汇聚一堂,马勉的办公室虽然不算小,但是沙不是特别多,感觉还是有点拥挤,华安小心地提个建议,“要不咱们去会议室?”
“不用了,就在这儿吧,会议室那个地方,往那儿一坐,感觉有点正式了,”马勉笑着摇摇头,能感觉得到,他是一个比较有亲和力的领导。
“今天大家来得挺全,陈主任向我提了个想法,我的意思是大家先沟通一下……强调一点,今天不是开会,是探讨,不要有顾忌,要畅所欲言……”
他的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华主任的态度很端正,坐在一个小角,打开本子拿起笔,就开始做记录了。
“文明县区达标?这是个好建议,”康楼电最先表态了,一旦心态放正,他是最能领会领导意图的,“我建议,也可以考虑省级文明城市的评选,而且一旦选定,不合适采用终身制,精神文明建设应该常抓不懈,而不是走一个形式。”
马勉其实最担心提异议的,就是这两个副厅的副主任,其他巡视员什么的,意见就无关紧要了,至于说刘爱兰的意见……那是可以忽视的。
听到康楼电率先表示支持,他笑着点点头,“大家继续。”
“省级文明城市……可以暂时放一放,咱文明办的级别有点不够,”洪涛紧接着就言了,他这不是唱反调,而是实事求是地说话,而且他的话,符合马主任的认知。
事实上,洪主任也不愿意放弃这次职能扩张的机会,他心说老康都强调了,不能终身制,那就是要长期履行这个职责了,谁不爱权啊?
“我建议可以多分一些层次,先要达标,然后可以选出各种文明标兵县区,还可以考虑每年来一个天南省十佳文明县区或者乡镇的评选……层次多一些,更能引起下面县区的注意。”
“嗯,搞细化工作,洪主任是把好手,”马勉笑着点点头,这话是中肯的评价,不算高度的赞扬——做领导的合适搞细化,那到底是领导还是小兵?“商巡视员有什么建议吗?”
“我要考虑一下,”商翠兰长得胖大黑壮,说话却是细声细气。
“这个活动,光靠咱们文明办是搞不起来的,”张勇敢的声音很洪亮,他现在属于半病退的状态,所以也不怕说得直接一点,“潘老板会支持咱们,但是……估计还得杜书记点头。”
“我认为,先抓文明县区,有宣教部牵头就够了,”陈太忠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有所指,第一次见面,就跟我唱反调,哥们儿得罪过你吗?
所以他回答得很快,声音也很洪亮,“只要部里领导支持,咱们可以先把事情做起来,物质文明建设可以摸着石头过河,精神文明建设当然也可以。”
“太忠,张巡可是一直很重视精神文明建设工作的,”马勉见他有点想毛,赶紧笑眯眯地插话,“潘部长肯定是会支持的,这一点大家放心。”
“我的疑问是,怎么才能保证,这个达标和评选,不会流于形式?”张勇敢盯着陈太忠看,“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搞起来,要是没有省里领导的重视,到时候雷声大雨点小,咱们这个文明办,可就更是务虚的单位了。”
从他这一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里,可以听出,张巡视员对单位还是抱有一定期待的,所以人家的问题,其实不算刁难。
陈太忠笑一笑,也不回答这个问题,马主任都表示不希望见到他跟对方争吵了,他也就顺势尊重一下老人,不过他心里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在意。
饭是一口一口吃的,路是一步一步走的,不想着自己努力探索,不敢勇于任事和开拓进取,光想着从上面拿到政策拿到尚方宝剑,才会干事,老张你这思维……真的有点局限性啊。
“陈主任你不要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指出来,”张勇敢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反倒是来气了:年轻人,你能不能不那么好高骛远?
陈太忠被点将了,心说这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了,不过,他才要话,刘爱兰赶紧出声了,“我觉得咱们可以先开一个试点看一看。”
“刘主任这个建议很好,”奇怪的是,这话不是马勉说的,而是洪涛说的,洪主任点点头,“陈主任最近跟素波市联动,抓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就抓得不错。”
这老洪确实跟商翠兰不对付啊,陈太忠的注意力,登时被引偏了,可是奇怪的是,商巡视员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没听见一样。
“搞试点啊……这个建议我会考虑的,”马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却是在暗暗嘀咕:小刘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嘛,搞个试点怎么不得一年?一年之后……你能保证陈太忠还在这儿吗?
不管怎么说,由于陈太忠和张勇敢闹得有点僵,这气氛就变得有点怪异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巡视员一直盯着陈主任看。
其实,陈某人是来文明办有点晚,不知道老张是个做事认真的性子,作为老派人,又见不得浮夸。
反正不管怎么说,陈主任能感受到,对方也是希望文明办好,马主任又刻意压制自己不让争吵,所以他呆得就有点难受——老张你的思想,真的欠解放啊。
就在这个时候,陈太忠的手机响了,由于马主任强调这不是开会,他就没定成静音,接起电话来一看,却是刘晓莉打来的,于是他顺势站起身,“有个朋友来省委办事,我出去接一下人……”
接下来,马主任办公室里生什么事儿,他就不知道了,将刘晓莉接进办公室之后,两人开始探讨报道的问题,刘记者听得很认真,还拿出一个小本子来记。
约莫十分钟以后,张勇敢推门就走了进来,见他在跟一个女人说话,女人还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心说你小子能人女人聊天,却不能参加讨论?
于是,他就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探头一看,结果登时傻眼,“华人的安全,在巴黎得不到保障?这是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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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忠被刘晓莉逼得不耐烦了,别说,还真让他想起一个应该报导的系列,就是说巴黎的坏话,放出风去,说巴黎不合适举办二零零八年奥运会。
尤其妙的是,刘记者所供职的《天南商报》是社会办的报纸,只是在经贸委下挂了一个名,那么就不存在政府授意的嫌疑。
陈某人早就想在媒体上诋毁巴黎了,只是非常遗憾,体制内最是讲究“识大局顾大体”,这种严重影响大局,并且可能导致国家关系受到影响的报导,没谁有胆子,甚至连陈某人自己,都不好在同事面前说出这种倡议——这会被人认为是政治上的不成熟。
倒是巴黎那边相当不客气,连篇累牍地报导北京的不足,像糟糕的空气、拥挤的交通、低素质的人群……不管是否是事实,人家就敢报道。
陈太忠正纠结自己一肚子感受,却是说不出口的时候,刘晓莉凑上来了,他自然要撺掇她——我说,有我给你爆料,你整成系列的报道,那绝对没有问题。
刘记者一听是这种稿子,也吓了一跳,她供职的虽然是民办报纸,但是都接受宣教部门的监督,自是知道里面的轻重,“这稿子倒是挺有意义,不过……会不会犯什么错误?”
“你是民办报纸,完全可以说是从你自己的视角,来看巴黎的,”陈太忠笑着解释,“宣教部或者会对你不满,但是我敢保证,大多数人心里会暗暗高兴,因为你说出了他们不便说、不敢说的话。”
“拉倒吧,官见得越多,我对这个社会越失望,”刘晓莉可是没有被他忽悠得晕了头,她苦笑一声摇摇头,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信不信,他们心里就算再高兴,要是有人通知他们来查封商报,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这不是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太忠,老板对我不薄,我不能害他的报纸面临查封的危险。”
“喂喂,我现在就在宣教部呢,”陈太忠眼睛一瞪,不满意地看她一眼,“新闻报道要百花齐鸣,一枝独放不是春……懒得跟你说那么多了,这么着吧,我保证商报不会因此被封。”
“你真的能保证?”刘晓莉的眼睛一亮,事实上她也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我本人真的很有兴趣写这个……不过,你好像是借调进来的吧?”
“是挂职,不是借调……”陈太忠无奈地看她一眼,也没兴趣为她科普这些官场知识,“我保证封不了,着了急我去北京找人说话,外国的民间能有自己的舆论,咱中国民间为啥就不能有了?”
他决定给她这个素材的时候,就想到了蒙勇在科西嘉干的那些事儿,外国人能用个人名义支持这个独那个运的,中国人自然也有权力拥有自己的喜好感。
那么,巴黎报纸能说北京的不好,天南的民办报纸,凭啥就没资格说巴黎不好?报纸印出来就是给别人看的,我们又不吃财政补贴,就算为了销售量而胡乱报导混淆真相,那也是正常的,都生存不易,你能做的我们也能做——大家理解万岁哈。
至于说去北京找奥援,陈太忠确定,自己若是将此事捅到黄家,别说黄汉祥那个老愤青了,要是拉得下来脸,他找黄老去,黄老也不能不管——是你让我抓的精神文明建设
所以,就算有上级指示,天南商报也不可能会被封,对这一点他非常确定——退一万步讲,就算被封,也不过就是个三五天,过一周的话,怕是黄二伯直接就跑过来了……这也太不给老黄家面子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多了,”刘晓莉笑吟吟地点点头,“就是怕给老板惹麻烦,我一个人,孤家寡人的怕啥,反正到最后,你总不会不管我。”
“呀,你要是真的以为我要害你,那就算了,不谈了,”陈太忠脸一沉,他已经理清了思路,自然也就反应过来了因果,这系列给随便一家民办媒体,都是大功一件,你要不想要,那我换别家,有的是愿意拼命一博的媒体——正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
所以他明明白白地点出,“这是让商报在全国同行面前,得到了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不是看你缠得紧,我绝对不会给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树立品牌形象的时候,他怕麻烦?对不住了,我也后悔了,我不给你啦。”
刘晓莉见他翻脸了,心里就慌了,她心里也清楚,这是一个博一炮而红的大好机会——不管是对她来说,还是商报来说。
在谁都不敢报导巴黎负面形象、万马齐喑的年代,她要是能率先做出这样的报道,那简直就是一夜知名了,刘记者在天南的名气已经不小了,但是这次打出的知名度,是针对全国的媒体从业者的,意义大不相同。
而且可以确定,商报也能借此机会,树立自己的品牌形象,而这形象一旦得到巩固,那就是在国内众多媒体中,都有了一席之地啊。
当然,天南商报还很弱小,那所谓的一席之地比针尖儿也未必大得了多少,然而这象征意义不能小看,这终于是冲出天南走向全国了,而且媒体中,也很讲究资格的——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