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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忠纵然有很要紧的正事待办。看到这一行字,也禁不住呲牙倒吸一口凉气,尤其那鲜红的三个感叹号。怎么看都给人一种血淋淋的感觉,“我说石村长,你们这个标语……回头刷了!”
“我们是计生落后村。”石俊杰苦笑一声,“这么写,也是让上级领导看到我们的决心!”
还敢顶嘴?陈区长冷冷地扫他一眼,“事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石村长闻言登时闭嘴,三轮镇虽然离区政府很远,可他也听说了,新来的区长是非常能干也非常强势的,这无谓的口舌之争很没有必要。
待他开始张罗着泡茶。陈区长才问起了关于防汛工作的准备情况。
石村长的回答很空泛,待听到领导指出村子里动物的异动时,他承认有这些现象,但也很不以为然,“有人说了要地震啥的,咱不信这个邪,其他村子没事的嘛。”
“不光是地震。这也是垮山的预兆,”陈区长不说滑坡什么的,直接用北崇的俗话解释了,“雨下得大了,就会出现这种现象。”
“这个……不能吧?”石俊杰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跟区长说话,“这是气象局的领导有什么指示?”
“你搞基层工作。不要唯领导论,要有自己的判断,”陈区长毫不客气地训斥他,“现在,马上召开村民大会,把应急预案布置下去……时间不等人,听见没有?”
我听了你这种奇怪的指示,还不是唯领导论?石村长心里真是很不舒服,不过他也不敢辩解,下一刻,他发现了新的情况,“褚老书记,您也来了?”
“唔,”褚宝玉面无表情地哼一声,走到一边坐下,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石俊杰本来想请示一下褚书记,我该不该召开村民大会,看到老书记面色不善,只能站起身走出去,不多时,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起,尖厉而清脆。
电铃响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有村民们打着伞、穿着雨衣走了进来,大家纷纷地抱怨着,“这大雨天儿的,石村长你不搂着婆娘睡觉,硬是要折腾啥?”
“有要紧事哩,陈区长都来了,要跟大家亲自谈,”石村长闷声闷气地回答。
一次电铃没叫来多少人,石俊杰又拉一次玲,这次大家才知道,村子是真有事了,又等了十来分钟,差不多就来了两百来号人。
接下来,就是陈区长讲话了,他的声音大得很,即使不用喇叭,大家在雨中也听得明明白白,年轻的区长指出,最近村子里的鸡鸭狗乱跳,可能是有垮山的危险,大家要高度重视。
“垮山也垮不到咱这儿来吧?”登时就有村民表示疑惑,又有人附和,村子里的人想到啥就说啥,也没有什么秩序。
“你们听我说,”陈太忠将声音再提得高一点,压住了种种杂音,“不管能不能垮到这里来,大家都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有备才能无患,区里这也是为你们的生命财产着想……现在,石村长给大家讲一讲具体事项。”
然后石村长就拎个小喇叭走到大家面前,将预案讲述一遍——这个东西村里不缺,只不过平常少强调,现在翻出来了,甚至石村长念得兴起,“……才能更好地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嗯,念串行了。”
不管怎么说,村委会是把警报发出去了,而且再三强调说,出现险情的可能性很大,你们尽快回家,及早做准备。
众人就纷纷散去,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倒是有十来个村民不怕下雨,缠住陈区长和褚书记了解情况。
陈太忠不厌其烦地向大家讲,说这个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强,可是褚宝玉就被人问得挺麻烦,到最后他索性站起身子来,“陈区长,镇上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了,林镇长在这里。有什么事儿,您吩咐他就行了。”
接下来,就是陈区长等人在村子里吃饭了,不过这村子的饭,做得也是相当难吃,倒是有大块肉,还有两只鸡,陈太忠最后还是忍不住了。“给上盘油炸花生米。”
大约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李红星带着政府办的两个人赶到了,面包车里拉了塑料布、矿泉水、饼干、煤气灶等物资。
这只是陈太忠表示重视的一种方式,雨一直在下。他决定等明天上午的时候,把山弄塌算了,当天晚上。大家就都挤在村委会,喝酒喝到十二点,才醉醺醺地睡去。
就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陈太忠猛地被惊醒了,他竖起耳朵一听,禁不住骂一句,“我**大爷,这会儿大家还都在睡觉呢!”
林继龙跟他挤在一个屋,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跟区长在一起,他睡得很轻,听到这话腾地就醒了,“区长……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听!”陈太忠气急败坏地喊一声,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林镇长竖起耳朵听一听,觉得没听到啥,于是又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下一刻他就蹦了起来,“我艹,真是怕啥来啥……垮山啦,大家快醒一醒!”
陈太忠冲出房间。一脚就踹开了石村长睡觉的门,大声喊一嗓子。“石俊杰,你他妈还睡……快敲铃!”
石俊杰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也睡得不踏实,听到这响动,蹭地就蹦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去听什么,赤着上身就跑出去拉电铃,就在此刻,隔壁传来了林镇长几近于凄厉的喊声。
凌晨四点钟,尖厉的电铃响了起来,不过这次石村长没拉了那么久,就是一分钟,隔了一阵,又拉半分钟,然后大家开始往外跑。
李红星穿好衣服就要跑,不成想陈区长一把拽住他,将手里的一口大锅递过去,“把这个端到路那边,锅里有生姜,不许洒了!”
陈区长自己也不容易,他蹲下身,抱起好几摞子大碗,蹒跚地向院外走去——碗本身就很重了,而这路还特别难走。
好容易走到公路另一边,大家捡个高处落脚,然后陈太忠才发现,李红星抱着大锅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生姜全掉进泥水了,他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你他妈的就不干正经事。”
这个预警相对比较及时,约莫十分钟左右,村子里的人就顺着车灯的指引,全跑到了这个小高坡上,然后只听得一阵闷雷在远处轰隆隆地响起,渐渐地由远及近,到最后形成了惊天的狂啸。
跑出来的人,五花八门啥样的都有,有的人打着雨伞抱着电视,这是比较重视的,有的人就是空手跑出来了,最后跑出来的人里,还有光着膀子的。
石俊杰等人已经开始烧姜汤了,还有人四下找小树干架塑料布,由于晚上才强调了应急方案,喝酒的时候还在不停地说,所以虽然乱一点,倒也保持了一定的章法。
陈太忠则是捏着电话,不停地给李强拨号,李书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死沉死沉的,于是他又挂了电话给隋彪打。
隋书记在晚上已经接到了陈太忠的电话,不过接起电话,听说小贾村果然遭遇了泥石流,还是禁不住愣了一愣,“人员财产损失情况如何?”
“人员还在统计中,泥石流还没过来,”陈区长沉稳地回答,“你赶紧动员起来基干民兵,带上应急物资,足够的水和药品,赶来小贾村……李书记打过来电话了,不跟你说了。”
听到那边挂了电话,隋彪愣了足有十秒钟,才蹦起来穿衣服,“我艹,这陈太忠长了一张什么样的嘴巴?”
李强是喝酒了,睡得比较死,不过他迷迷糊糊地将电话反手打过去的时候,发现陈太忠居然“正在通话中。”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3636…3637 未竟全功
3636章未竟全功(上)
“小贾村遭遇泥石流?”李强听得大声叫了起来,一时间所有的醉意都不见了去向,“严重不严重?有人员伤亡没有……喂,喂喂?”
他大声地嘶喊着,但是那边的声音是一点都听不清楚,听筒里传来的,是山崩地裂一般的狂啸,他甚至感觉得到那边的大地在剧烈地抖动,李书记真的无法想像,小贾村面临的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听筒那边的声音才渐渐地小了下来,这时候他听到对方大声喊着,“我们需要部队支持,需要部队支持。”
“人员和财产损失情况如何?”李强不管那么多,坚持要问清楚这一点,事实上这是干部最关心的一点,他耳朵夹着电话,一边穿衣服一边发话,“先汇报灾情!”
“泥石流还没过完呢,”陈太忠急得都要跳脚了,“财产损失很严重,大部分的人接到了报警跑出来了……有没有人遇难,目前还没统计出来。”
“你就在现场?”李书记问了一句废话,但是这废话还不能不问。
“我肯定是在现场,”陈太忠被对方弄得有点没脾气,我要是不在现场,刚才那声音难道是录音?“隋彪已经接到了通知,目前正在准备救援物资,估计很快能抵达。”
“我现在就赶往现场,”李强很果断地发话,然后他问一句,“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部队,要部队来救援,”陈太忠气得好悬没把电话摔了,我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问我要什么?“还有物资,救灾物资……最关键的是帐篷,村民们都站在雨地里呢。”
“物资我马上就安排,部队……不太可能。”李书记苦笑着叹口气,“调兵我必须得上报省委,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下来。”
“您就跟军分区的张司令说一下,部队临时搞个拉练,目标小贾村,这就行了……对了,让他们带上救灾帐篷,”陈太忠快速地说着。
“这恐怕不行吧?”李强半信半疑地发问。“你跟他打好招呼了?”
要说这阳州。也真够悲催的,因为腰包太瘪,跟武警的关系不太好。而这部队却又不是市委书记能指挥得动的,遇到救灾的情况,真的很耽误事儿。
“我跟赵光达打招呼了。”陈区长随口答一句,“张司令要是推脱,你就问他一句,赵司令没有安排吗?”
赵光达是恒北军区的司令,跟孙姐家的关系极好,陈太忠因为褚宝玉不肯配合,早早就地就联系了孙姐——他也知道阳州的武警不好用。
孙姐帮着协调了一下,最后给出一个答案来——你那儿要是真的发生了险情,让你们的市委书记向军分区通报一下。那边会安排出去野外拉练。
孙家的面子是足够大,但是为防意外,赵司令还是指定,阳州的市委书记必须出头,这是小心持重之举,而且真的一点不过分。
“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李强一点都没怀疑陈太忠的话。挂了电话就开始翻看手机,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这家伙……还有多少底牌,是我不知道的呢?”
与此同时,在车灯的照射下。陈太忠等人看着那泥石流奔腾而下,真的是瞠目结舌——山离着小贾村是足够远。两里地都开外了,但是……架不住这次滑坡面太大。
奔腾而来的泥浆和石块摧枯拉朽地推倒了房屋,一辆农用车被气浪冲击得在空中打一个滚,又再次掉进了泥浆里,这泥石流推进到公路旁,才逐渐放慢了速度,这时候,村里的房子已经被冲垮了一多半。
泥石流最后还是冲过了公路,不过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虽然偶尔有那么几个石块,带着泥浆蹦跳着穿过公路很远,但那就是个别现象了。
眨眼之间,原来的小贾村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临公路的地方,还有。十间房屋矗立着,不过看那摇摇欲坠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它们还能坚持多久。
值得庆幸的是,村民们的聚居地,并不是泥石流冲击的正中心,再向远处一点,那滚滚的泥浆不费吹灰之力就涌到了公路边,狠狠地撞击上了路基,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一次滑坡,不但吞噬了大半个村子,还吞噬了大片的田地。
良久之后,不再有大块的土石涌来,泥浆虽然还滚动着,看起来也是有气无力了,就有人拿着手电筒往回走,“摩托车还在院里呢……”
“你给我滚回来,”陈太忠冲下去,一把薅住那货的脖领子,大喊一声,“这才是第一次,你知道没有第二次了?”
这一嗓子,就震慑住了大部分人,依大家的理解,这个泥石流目前就接近尾声了,谁也想回家抢救物资去,但是陈区长说得也很有道理,万一再来一次,可不就惨了?
于是众人就打消了抢救财产的念头,这种情况在北崇并不多见,北崇人穷惯了,又不怎么把自家的性命当回事,搁在往日,谁拦得住他们抢救家产的心思?
但是偏偏的,大家还就听陈区长的,这并不仅仅因为他是一区之长——这真的很扯淡,众人主要是被他惊人的预判能力吓到了,区长说山要垮,山就真的垮了,上一次小贾村附近垮山,大约要追溯到清朝中叶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