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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扫视空荡荡的办公室,目光落在那张空无一物的办公桌上。
张遥,你还好吗?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前途,进了你梦寐以求的外企。离开这里,你一定怀着无比轻快的心情,一定对未来满怀信心吧。有一天,当你站在自己所企望的高度回望来路风景时,会不会想起曾经有一个傻傻的女孩每天陪你加班,为了你的企划绞尽自己的脑汁,只要看到你成功的笑容就会觉得无比幸福?
我想,他是不会怀念我的。我只是他前进路上一道偶然的风景,仿佛过眼云烟一般。对于高傲的他来说,或许他甚至不愿意想起我。与我有关的日子,只会提醒他自己曾经有过那样惨淡的人生——拿着五千块的月薪,住在旧城区阴冷潮湿的单间,每天吃着方便面加班。
可是,那些日子对于我来说,却漫长得如同一生。他总是野心勃勃地向我描绘他的宏伟蓝图,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蓝图里根本没有我,可那时的我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我们的未来。
几乎所有重要的企划,他都要揽到自己头上。为了帮他,我自己从来不单独承担企划,把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做他的企划。虽然我自己的业绩很差,虽然我得到的只是他一句轻飘飘的“朵朵,谢谢你”……我曾经以为,他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奖赏。
我们谈了两年的地下恋,他从来没有向他的父母朋友介绍过我。半年前,他终于答应跟我回家过年、见我的父母。我已经跟父母说好了带男朋友回家,临放假前他才告诉我,过年回来他就要跟刘师太跳槽到银狐,他们给了他一个策划组组长的职位。他说他还没准备好要负担我的一生,他对我的感情只是喜欢,不是爱。
那么,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呢?“朵朵,你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女孩。”“朵朵,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朵朵,如果没有你,就算得到再多,我也一无所有”……
我流了很多眼泪,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逼自己认清他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个事实。
满地的企划案,如同我狼狈不堪的过往。我坐在地上,不禁失神了。
正在发呆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回头去看,原来是李牧寒。他为什么还在公司里?
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低头站着,嗫嚅说:“李总,我以为您已经回去了……”
李牧寒扫了一眼满地的企划案,面无表情地说:“这些全是去年的吗?”
装什么傻?一间广告公司一年的企划有多少,你这个做创意总监还不清楚吗!我低声说:“是的。”
本以为他会动恻隐之心早点放我回家过元宵节,没想到丫只是冷冷地抛下一句:“明天我一早来公司,希望它们已经整理好放在我桌上了。”说完这句话,他摆摆手回身走了。
我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是有多小心眼,在上班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报仇?!我真后悔没有叫我爸在那瓶辣椒酱里多放蒜蓉!
李牧寒走出门口,回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沉声说:“辛苦你了,好在今天就过完年了。”
我愣住了。明明是一句那么恶毒的话,为什么我一瞬间竟然有心跳窒息的感觉?
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整间公司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突然感觉到孤独。
满城的华灯亮了,那么热闹、那么温暖,然而属于我的只有头顶的日光灯。在这座城市,我不是把自己扔在陌生的茫茫人海之中,就是守着孤独的一隅。
我开始毫无自尊地思念那个离开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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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大纪律
尽管前一天加班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第二天我还是八点半就到了办公室。我将去年广告额在50万以上的企划案按照汽车、家电、房产、食品、美容等分门别类并装订成册,在每一个企划案后还附上了广告效果评估。
九点整,李牧寒准时走进总监室。我把十大本企划案分成三次搬到他办公桌上。他随手翻了几页,漫不经心地说:“做得很好,我会慢慢看的。”然后把企划案推到办公桌的远端。
我默默转身离开,正要走出总监办公室的时候,他又把我叫住了:“你今天不戴眼镜了?”
我低头轻声说:“那只是防辐射眼镜。”
李牧寒嗯了一声,然后低头打开了电脑。我走出总监室,替他轻轻带上门。
经过昨天的事,我已经认清了形势。李牧寒一定会给我小鞋穿,我如果还想干下去,就必须装乖服软,直到他放下对我的成见。
我并不是真的那么热爱工作,只不过总需要一个糊口的工具。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成为业务骨干的天分,我人生的最高目标,是谈一次真正的恋爱、嫁一个好人。
昨晚回到家,我彻夜难眠。在审视了自己过往的惨痛教训之后,我决定洗心革面、踏实做人。
我曾谈过两次恋爱。大二时,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草”不知为什么看上了我。我们在一起两年,也曾经约定毕业后就结婚。他那时候说,他最喜欢我这种爱读书的女孩子。毕业后他考上了公务员,才短短半年他就劈腿了,新女友是某局长的千金。他对我说,他需要的是那种在人生事业上能帮助他的女孩,他自己活得已经够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负担另一个人的生命。
第二任男友就是张遥。我们同一年进的公司,又进了同一个部门。我刚毕业那会儿,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做什么事情都是笨手笨脚的。张遥不一样,他能力突出又善于表现,很快就在部门里脱颖而出。因为我们是同一年进的公司,所以他有活经常叫我帮忙,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久了,也就有了感情。但原来,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影子助手,一个在他寂寞空虚的时候听他倾诉、替他收拾烟头的安慰女友而已。
痛定思痛,我认为自己恋爱失败的主要原因就是不能认清自己的斤两,总是高攀那些明显与我不是同一国的男人。不管怎么样,我只有25岁,人生还有机会重来,这一次我一定要找一个真正爱我的人,一个愿意一直跟我一起走的人,一个踏实可靠、诚实善良的人。
总结以往恋爱失败的经验教训,我制定了“梅朵的三大纪律”——
第一,不跟美男谈恋爱;
第二,不跟同事谈恋爱;
第三,不跟比我聪明的人谈恋爱。
我下定决心,无论遇到什么诱惑,也一定要坚持这“三大纪律”,这是血泪的教训,是指引我告别悲惨人生、踏上幸福大道的明灯。
正当我重新鼓舞斗志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再战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在我耳边炸响。
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陈晨。直觉告诉我,这厮打电话过来肯定没啥好事。我把手机捂进兜里,冲出办公室躲到楼梯间里,才接通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她好像有点不耐烦。
我说:“大小姐,你也不看看时间,现在上班呢!我刚从老板那出来,能接你电话就不错了!”
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讨好地说:“朵朵,你最好了!好久不见了,这周末一起去逛街好不好?我从家里带了你最喜欢的鲜花火腿月饼,正好可以拿给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看在火腿月饼的份上,我耐着性子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陈晨嗲着嗓子说:“亲爱的,我刚在网上秒到了一双玖熙的鞋子,但是我支付宝上钱不够了,你能不能先帮我付款?”
我没好气地揶揄说:“瞧您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你老公似的。再说了,我上次帮你垫的五百多块你还没给我呢。”
陈晨说:“那会儿不是赶着回家嘛!我准备过完年就还你呢!”
“那还有上上一次,你在网上买的雅诗兰黛,也是我帮你付的钱,你都忘了吧?”
陈晨不耐烦地尖叫起来:“女人!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又不会赖账!我这鞋再不付款就要关闭交易了,限你五分钟内帮我搞掂,不然就绝交!”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借钱的态度吗?要不是看你跟我同房四年,我早把你给休了!”
陈晨说:“是啊是啊,看在我们互相搓过背的份上,快点帮我拿下那双鞋,我为了秒到这双鞋费了吃奶的劲了!”
我无奈地说:“好吧,把你的马甲账号发给我,我这就替你付款,事先说好,旧账不清新帐不添了啊!”
我刚回到座位就接到了陈晨的短信,用她的账号登陆淘宝,丫果然秒到了一双妖艳无比的十寸高跟鞋。我无奈地点了点付款的按钮,输入自己的支付宝密码,替她付了款。
我正要打电话给陈晨汇报,忽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团阴影。
我战战兢兢的转过头,李牧寒那张很好看的脸正埋在一团阴影里,那平静的表情让我迅速联想到高智商冷面变态杀手。
“跟我进来。”丫走进总监室,白衬衫的背影白得晃眼。
我哆哆嗦嗦站起来,茫然看了一眼四周的同事,他们都用一种送战友的眼神看着我。我在裙子上蹭了蹭手汗,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总监室。
我们创意部的办公室是开放式的,总监室与普通员工办公室相连,中间只隔着一扇很大的落地窗。以前刘梅当总监的时候,那扇落地窗的百叶帘总是关闭状态,我们上班时形同放羊;自从李牧寒来了以后,那扇百叶帘一直大开着,我的座位和总监室就隔着一扇透明玻璃,随时处于李牧寒的监视之下。
我低着头站在李牧寒的办公桌前,眼尾的余光偷偷扫了扫我的座位,果然,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我的电脑屏幕。
偷窥狂!一股忿恨爬上我的心头,但我只能低着头等待新鲜*的狗血泼过来。
李牧寒抱着手站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在我的背后,全部门的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欣赏高清频道现场直播。
“梅朵,你有耳朵吗?”这厮果然擅长冷暴力。
我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像蚊子一般的声音:“有。”我的手指自动绞在一起,从小时候起每次被骂我总是无意识地看自己的手指打架。
“你有脑子吗?”
“有。”
“你有自尊心吗?”
“有。”我的自尊心痛了一下,证明它真的存在。
“你把它们带来上班了吗?还是丢在幼儿园里了?”李牧寒的声音越来越冷。他的逻辑如此严密,语气层层递进,让我不禁怀疑他憋着这番骂我的话到底憋了多久。
我只能主动认罪争取宽大处理:“李总,对不起,我不该上班时间上淘宝,您放心,绝没有下次了。”
我抬眼偷偷瞄了一眼李牧寒,他正抱着手冷冷看着我,薄唇紧紧抿着,看来批斗没那么容易结束,我只好低头继续做小低伏。
“进公司三年,你独立做过哪些企划?去年400多件企划,竟然没有一件是你牵头做的。你到底来公司干什么?公司花钱雇你就是为了让你来这里摸鱼吗?”李牧寒的语气不紧不慢,声音甚至很好听,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可是他此时每一个字都敲得我的头发懵。
“李总,对不起,我错了。”我怀疑刚才自己语气还不够诚恳,于是这次又加了点料,带了点哭腔。
“我们公司这个地段,办公楼每平米租金是3000块,也就是说,你坐在座位上什么也不干,公司每个月在你身上就要花3000块。你扪心自问,有没有为公司创造3000块的价值?”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从前也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实际上我干了活,也有过很好的创意,但那些最后都变成了张遥的功劳。
“不作为,不负责,不靠谱。公司最大的灾难,就是雇佣了这样的员工。”李牧寒平静地问:“梅朵,你告诉我,为什么公司要花钱买一场灾难?”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他当上总监的第二天,才第二天而已,他就要炒掉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此时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我不能哭,否则才是真的没自尊。
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了,但我努力睁大双眼扩大容量不让眼泪掉出来。我直视着他,认真地说:“李总,我会让公司值回票价。”
李牧寒看着我不说话,就在我的眼泪要决堤而出的一瞬间,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希望你说到做到。出去吧。”
我转身出门回到座位上。小歪和若童在内部qq上发来信息:“你没事吧?”
我回头对她们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总监室的落地玻璃窗如同一面巨大的照妖镜,镜子的另一面坐着上帝,我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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