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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默默点头。救生艇砰地撞上货轮的船壳。上面伸下一条舷梯。卡尔命令那些犹疑的艇员,将救生艇驶回去捞起更多的幸存者。高华斯坐在货轮的甲板上看着救生艇驶离。卡尔最后挥了一次手,救生艇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高华斯看到远处轮船的灯光。它从尾部开始下沉,所以那烟囱与海面平行。被鱼雷击中一个半小时后,轮船被海水吞没,传来一阵锅炉爆炸的声音。在那短短的时间内,葛斯特罗夫号上遇难的人数5倍于泰坦尼克号。
第一章
大西洋,当今
那些初次见到“南方美人”的人,难免会觉得那个给这艘巨大货轮命名的家伙要么眼睛不好使,要么幽默得匪夷所思。尽管这个妩媚的名字让人浮想联翩地想到柔美的秋波、美国内战之前南方那些仪态万方的女性,但“美人”其实只是一个庞大的钢铁怪物,跟女性的温柔款款毫无干系。
“南方美人”是美国跻身造船强国之后制造的新一代远洋巨轮。它的设计在圣迭戈完成,下水地点则在拜洛克西。它那700英尺的船身比两个足球场加在一起还要长,船上的空间可以装下1500个集装箱。
这艘巨轮的控制塔在船尾甲板,宽达上百英尺,是座公寓式建筑,内有船员和管理人员的住所,此外还有食堂、诊所、诊疗室,以及货运办公室和会议室。
“美人号”的船桥位于这6层塔楼的顶楼,有数排26英尺的触摸式显示屏,活像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控制室空间宽敞,体现了船舶设计进入了新时代。整个指挥系统和各种功能设施都由计算机控制。
然而江山易改,传统风习却没那么快消逝。船长皮埃尔·“佩逖”·毕蒙特正举着一对望远镜察看情况;和那套在他号令之下的复杂电子装置比较起来,他宁可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船桥那个上佳的位置望出去,毕蒙特对环绕在轮船周围的大西洋风暴一览无余。劲风呼啸着刮起像房子那么高的巨浪。浪头扑打上船舷,海水将固定在甲板上的集装箱淹没了一半。
包围着轮船的惊涛骇浪足以让小一些的船只有倾覆之虞,也足以让它们的船长手心冒汗。但毕蒙特泰然自若,好像他在大运河里面划着一条凤尾船。
船长声音轻柔,祖上是移居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国人,他喜欢风暴,船只和风浪搏斗给他带来欢乐。看到美人号在令人敬畏的自然神力之中乘风破浪,他感到非常刺激。
毕蒙特是这艘轮船首任的,也是惟一的船长。他亲眼看着美人号诞生,对这艘巨轮了如指掌。船只在设计之初,就已确定日后要在欧洲和美国之间往返,这条航线穿越地球表面上最变幻无常的海洋。他深信即使最糟糕的天气,也在这艘轮船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船在新奥尔良起航,载着合成橡胶、光纤、塑料和机械装置,沿着佛罗里达行驶,越过那伸入大西洋的海岸线之后,转上朝向鹿特丹的笔直航线。
气象服务的预测准确无误,提前报到了这场飓风,并断言它将变为大西洋风暴。甚至在风速加强的时候,毕蒙特仍对此无动于衷。恶劣的天气对这艘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正在观察着海洋,突然间脸色一沉,似乎想钻进镜头里去。他放下望远镜,又举起来,嘴里低声咕哝着。他转向离他最近的职员,说:
“看着大海的那一边,大约两点钟方向。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反常的情况。”
职员名叫鲍比·乔伊·巴特勒。他是个有才华的青年,祖上是纳齐兹部落族人。巴特勒渴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指挥美人号这样的轮船,并对此毫不掩饰。也许甚至就指挥美人号。遵从船长的指示,巴特勒从右舷30度左右的方向望出去,察看海面。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起伏的灰色水面朝雾蒙蒙的海平线伸延而去。然后,离船只约摸一英里的远处,涌起一道白色的水花,至少是其后面海浪的两倍高。甚至就在他观察的时候,那汹涌的波涛仍在迅速升高,似乎周边海浪的力道都齐集其上。
“看上去好像有个相当大的海浪朝我们涌来。”巴特勒用密西西比的慢悠悠腔调说。
“你估计它有多大?”
这个年轻的家伙眯着眼睛从镜头望出去。“一般的海浪大约30英尺高,这个看起来有两倍高。哇!你见过这么大的东西吗?”
“从来没有,”船长说,“一辈子都没有。”
船长知道如果美人号能先将船头正对着海浪,消减受到冲击的面积,便能逃过一劫。船长下令舵手调整自动舵轮的程序,面向冲过来的波浪,让它定住。接着他抓起麦克风,飞快旋开操控台上的一个按钮,接通全船所有和船桥连线的扬声器。
“全体人员请注意。我是船长。有个巨大的恶浪将要击中船身。避开飞起来的物品,到安全的地方藏好。这次冲击将会非常严重。重复:这次冲击将会非常严重。”
他下令无线电操作员发送紧急求救信号,以备万一。若有必要,这艘船可以不断地发出呼叫信号。
那道白边的绿色海浪离船身大约半英里。“快看,”是巴特勒在说话,天空被几道耀眼的闪电照亮,“雷暴?”
“可能是,”船长说,“我更担心的是那个该死的海浪。”
船长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海浪。大多数海浪都是从浪尖沿一定的角度下降,但这一个几乎是直上直下,像一面移动的墙壁。
船长有一种奇怪的魂不附体的感觉。有一部分的他以客观的、科学的眼光观察着汹涌而来的波浪,被其体积和力量迷住了;而另一部分的他呆立着,无助地揣测那巨大而险恶的力量。
“它还在变大。”巴特勒张皇失措地说。
船长点点头。他估计海浪已经涨到90英尺高,高度几乎是它第一次被看到时的三倍。他脸如死灰。岩石般坚硬的信心开始出现裂缝。像美人号这样大小的船只无法轻易转身,当巨浪像活物般爬上来的时候,船舷依然斜斜对着它。
他料到了会被海浪撞上,但却没有想到身前的海面会裂开一道大得足以吞噬他的轮船的波谷。
船长望着已经在他眼前形成的深渊。“真像是世界末日。”他想。
轮船倾斜进波谷,滑了进去,船头扎进海里。船长朝前撞在舱壁上。
海浪不是迎头袭来,而是在船顶倾泻而下,将其埋在成千上万吨水下面。
操舵室的窗户不堪重压,爆裂开来,似乎整个大西洋都倒进了船桥。水柱以100条消防水管力道击中船长和船桥上的其他人。船桥里面人群东歪西倒。书籍、铅笔和坐垫被甩开。
有些水从窗户退去,船长奋力回到控制台。控制屏幕统统都熄灭了。这艘船失去了雷达、回转仪罗盘和无线电通信系统,但最严重的是,失去了动力。所有的设备都短路了。操控舵失灵了。
船长走到一扇窗户旁边,察看轮船损坏的情况。船头被毁掉了,船身正在抬高。他怀疑船壳可能被击穿了。前甲板的救生艇也被从吊艇柱上冲走。轮船如同喝醉的河马,摇摆不定。
这个巨大的海浪似乎像一个蛊惑人心的政客煽动暴徒,将它周围的海水都激发起来。波浪前赴后继地卷过前甲板。更糟糕的是,因为发动机已经失灵,船身横对着海浪,以最糟糕的方位漂浮着。
虽说逃过海浪夺命一击,但轮船毫无防护措施,用多姿多彩的航海行话来说,随时都有被“洞噬”的危险。
船长强打精神。即使有几个舱室被淹,南方美人号也能活下来。有人会收到紧急求救信号。情非得已的话,轮船能够漂浮好几天,直到救援来临。
“船长!”第一个船员打断了船长的思路。
巴特勒看向破碎的窗户之外,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一点。船长的目光沿着巴特勒指出的手指望去,一阵恐惧袭遍他全身,他开始发抖。
不足四分之一英里之外,海平面上另外一道浪花正在形成。
两个小时后,第一架飞机到了。它在海面盘旋,很快其他飞机也来了。接着救援船只从不同的航线驶来,陆续到达。那些船只相互之间隔着三英里,一字排开,梳过海面,仿佛搜救队在森林中寻找一个迷失的孩子。几天的搜查过去了,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南方美人号,有史以来最先进的货轮,就这样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第二章
西雅图,华盛顿
瘦长的小艇宛如离弦的急箭,飞过普捷湾湛蓝的海面。舒适的驾驶舱上坐着一位肩膀很宽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在划独木舟。他轻松流畅地把船桨划进水里,粗壮的手臂力道精确地用在每次划桨上,使小艇保持匀速前进。
汗珠在划艇人刚毅而黝黑的面庞上闪闪发光。他的眼睛和水底珊瑚的颜色一样,是浅蓝色的,锐利的目光望着海湾开阔的水面,薄雾笼罩的圣胡安群岛,还有峰顶白雪皑皑的奥林匹克山。库尔特·奥斯汀将带有咸味的空气大口吸进肺里,张开嘴,露出大大的笑脸。回家的感觉真好。
奥斯汀是国家水下暨海洋机构(NUMA)特别行动队的负责人,出于工作需要,他经常在世界各地飞奔。但他在西雅图出生,在这里的海域练出了一身水性。普捷湾跟他熟得像老朋友。几乎自打他会走路起,就在这个港湾划船,并且10岁之后开始参与划艇比赛。赛艇是他的一大爱好,他一共有4艘:一艘8吨的游艇,最高时速在100英里以上;一艘较小的、尾部装有马达的水上划艇;一艘20英尺的帆船;还有一艘小划桨艇,他喜欢清晨在波多马克河上划着它。
最新加入他的船队的,是一艘定制的“海鸠牌”小艇。是早些时候他到西雅图时购置的。他喜欢它的天然木板构造,薄薄的船壳设计灵感来自阿留申人的独木舟,也让他喜爱。就像他所有的船只一样,它也是又快又好看。
奥斯汀沉醉在这熟悉的景色和味道中,差点忘记他并非孤身一人。他回头望去。他的小艇激起带状的尾波,百来英尺开外,50艘小艇排成一队,紧跟而来。这些粗重的两座玻璃纤维小艇都乘坐着一位家长和一个儿童。它们安全而稳定,但不像奥斯汀那样飞驰。他摘下印有NUMA字样的蓝色棒球帽,露出一头早生华发,几乎全白了,将帽子高举过头,朝他们挥手致意。
奥斯汀的父亲是富翁,拥有西雅图一家国际海洋打捞公司,每年举办公益划艇比赛,为慈善事业筹款。当他父亲要他引领比赛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奥斯汀在奥斯汀海洋打捞公司工作了六年,然后被招进中央情报局一个不那么著名的分支机构,专门搜集水下情报。冷战结束后,中央情报局关闭了该调查机构,奥斯汀得到詹姆斯·桑德克尔的聘用。后者当时是NUMA的负责人,后来成了美国副总统。
奥斯汀将船桨划进水里,操控小艇,划向两艘停靠在不到四分之一英里之外、隔开100英尺的小船。那两艘小船载着比赛的组织人员和新闻记者。两艘小船之间拉着一条巨大的红白色塑料横幅,上面写着“终点”。终点横幅后面停着一艘驳船和一艘租来的渡轮。比赛结束后,那些小艇将会停在驳船上,参赛的人则到渡轮上用午餐。奥斯汀的父亲在一艘48英尺高的白色机动船上观看比赛,船名叫“白色闪电”。
奥斯汀奋力划着桨,朝终点线冲刺,这时他注意到在他视线之外有一阵异动。他转向右边,看见一个很高的弯曲背鳍沿着他的方向划过水面。他看着,至少还有20个背鳍迅速尾随着第一个背鳍。
普捷湾生活着几群以鲑鱼为食物的虎鲸。它们成为当地的吉祥物,吸引全世界的游客前来西雅图乘坐观鲸船或者冒险参与划艇,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杀人鲸会直接朝小艇游过来,通常还会开始表演,探出一部分的身体,或者从水面上跳过。一般来说,如果不去惊扰它的话,虎鲸会从小艇旁边几英尺滑过,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第一个背鳍来过大约50英尺开外,这时虎鲸用尾巴将身子竖起来。身长25英尺的它几乎有一半露出水面。奥斯汀停下来观看。他已经见过这种表演,但它依然令人赞叹。看着他的鲸鱼是一头雄鲸,可能是那一群的头目,肯定至少有7吨重。它湿润而光滑的黑白身体反射出光芒。
鲸鱼扑打着落回水里,背鳍又快速朝他的方向移动。按照经验,他以为鲸鱼最后会从小艇下面游过。但当它只有几英尺远的时候,鲸鱼再次竖起来,张开它的嘴巴。粉红色的嘴巴里面有两排锋利的牙齿,近得触手可及。奥斯汀难以置信地盯着它,好像是一个可爱的马戏团小丑突然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