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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这副姿态,苏赫似乎并不意外,黑色的袍袖又拂了拂,端起面前的酒水,再饮下一杯,方不带感情地道:“全天下人都好奇死亡山谷,可很多人来来去去打探,也没有什么发现——但不包括本世子。”
这么说,他有所发现?
墨九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世子不必转弯抹角了,我今儿出门没带智商,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您需要墨九做什么,有什么交换条件,咱们直接摊在桌面上来谈吧?”
“咳咳!”世子像是呛住了,咳嗽不已。
这咳嗽一传染,连萧长嗣也跟着咳嗽起来。
看看萧长嗣,再看看苏赫世子,墨九有些奇怪。
“难道……我说得不对?”
“对极,对极。”苏赫世子清了清嗓子,突地抚了抚脸上的面具,沉沉一叹,“不敢相瞒钜子,今儿苏赫请你来,正是为了死亡山谷一事。我北勐大汗对南荣英王全军覆没于死亡山谷,也有兴趣,现下,大汗责令我兄蒙合彻查此事……身为其弟,我责无旁贷。”
蒙合?
墨九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苏赫世子不了解,对蒙合却很清楚。
根据相思令得来的线索,蒙合是北勐大汗的嫡孙,是北勐宗亲王族里的绝对权贵。在萧乾死于南荣之后,北勐大汗一直没有出兵报仇的原因,一直有两种说法。一个便是说北勐大汗年岁已高,已无力再战。另一种说法,便是说蒙合与其父达尔扎把持了北勐朝政,不愿出兵。
也就是说,达尔扎是北勐如今的实际掌权者。
可他长年征战,一直伤病缠身。
从北勐局势扯,他的嫡子,北勐大汗的嫡孙蒙合,将是汗位最有可能的继承人。
现如今,从苏赫的意思看,他与蒙合关系很是亲近?
怪不得宴会上那些达官贵人,个个都讨好他!
但,调查死亡山谷,到底是北勐大汗的意思,还是蒙合的意思?
或者说,只是苏赫自己的意思?
冷不丁一下,接受到的信息太多,墨九脑子有些乱,思维神经像钻入了一团乱麻里。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位苏赫世子,绝非外界传言的那样——除了不太简单的身世,一切都很简单。
默了默,她道:“我能为世子做些什么?”
苏赫直视着她,“听闻钜子通晓机关巧术,八卦易经也无一不懂?”
这顶帽子戴得有点高,墨九抿了抿唇,“一般般。”
苏赫褪去高冷的尊贵姿态,又是一笑,“不瞒钜子,本世子已派人调查过,死亡山谷有八卦机关布阵,故而进入的人,都会遭遇不测……只是那布局,却是无人能破。”
一听这话,墨九心里就激动了。
机关八卦,布阵之局,也是她的喜好。
若能一探,是何等妙事儿?
只不过,她没得好处,怎肯同意苏赫的要求?
不冷不热地一笑,她毫不在意的道:“世子能请我来,想必也是了解我的为人了。我从来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死亡山谷,凶险未知,我又何必去趟这浑水?”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样说,苏赫也不恼,只是反问。
“钜子北上,不就为了此事?”
“不。”墨九坚定的摇头,“我是为找人而来。”
苏赫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她的说辞,面具后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沉吟好一会儿,突然道:“此事一成,我不仅给钜子要的人,还……附送一人。”
买一赠一?
墨九心尖一窒。
这么说彭欣也在他手上?
好不要脸,居然这样讲条件,让她为他卖命?
唇角微微一牵,她笑道:“不必了!如果世子说的人是我的朋友,苗疆圣女彭欣姑娘,那咱们或可一谈。如果世子所说的人是南荣安王宋骜,那么……国家大事,与我庶民何干?随便你处置吧,这货的生死,我向来不感兴趣。”
苏赫世子像是僵住,盯住她一动不动。
“钜子与安王有仇?”
“哼!”墨九淡哼一声,“我只能说,我没有亲自弄死他,那是因为我为人善良,又怎会救他?所以,世子怕是想多了。买一赠一我不要,除了彭欣,我想要世子一个承诺。”
怔怔看他许久,苏赫世子扶额,仿佛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
“钜子请讲——”
墨九笑笑,“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你得保证我们安全离开阴山。”
苏赫没有马上回答。好一会儿,他方才端起水酒,一口一口轻抿着,淡笑问:“钜子还真信得过苏赫的本事……你又怎知我护得了你?”
哈哈一声,墨九愉快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冲苏赫示意一下,然后袖袍一翻,“咕噜”灌下肚子。
“就这样了!我们一言为定。”
坑深212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哪怕是与情爱无关的“为了他
当然,他知道,她说的“为了他”,与情爱无关。
又笑又摇头,他一脸无奈。
“疯了。”
墨妄愣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墨九没有开玩笑,不由忍俊不禁。
一个饥饿许久的人,冷不丁被人灌了一勺子蜂蜜,那是什么感觉?
为了你,我每天都要开心。
“师兄,我决定了。为了你能高兴,我每天都要过得开开心心。”
墨九却笑得更为高兴,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他对她的笑不明所以。
“小九……?”
墨妄呆呆地望着她,眸子里倒映着她的笑容。
大抵是心情好,她紧盯着墨妄,一双美眸在满天的星光下,笑出一个弯弯的月牙儿,让她本就精致的五官,在那一瞬间,仿佛拥有了女巫的灵力,快活的、美好的迷之颜值,有着让人忘记呼吸的本事。
一个大男人总受她的情绪影响,这好像有点……可怜?
想到这个,她心底一窒,突地有些纠结。
不过,究其根本的原因,好像是随了她的情绪?
在她的记忆里,墨妄从前确定是一个爽朗爱笑的阳刚男子。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脸上好像总蒙上了一层阴霾,虽然看不见太多负面情绪,可也很少露出这样愉快的笑容……
“得了吧你,哪里有常笑?好久不见你笑了。”
墨九嘴有轻轻的嗤声。
常笑?
墨妄微微一愕,脸上的笑容,稍稍有些僵硬。可顿了一瞬,他又忍不住低笑一声,摸了摸鼻子,调侃道:“我不是常笑么?听小九的意思,我好像是不会笑的怪人一般。”
“啊哦——”墨九偏头,诧异地盯着他月光下的俊脸,“你笑了!你居然笑了!?”
“小九喜欢就好。”
弯了弯唇,他也走上坡顶,绷了许久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可墨妄很少见她这么咧嘴大笑,笑得白牙外露。
这么久以来,她其实常笑。
“师兄,这趟阴山咱们没有白来!我猜,接下来的事儿,会越来越有趣的——”
草原上,夜风正凉,墨九说罢又冲墨妄一笑,然而打马走在前面,上了河岸边的一个小山坡,看月光下的河水莹白莹白的泛着幽光,像一块镶了玉石的腰带似的,心情格外美丽,那一口已经在心底憋了许久的郁气,终是松缓。
“哈哈,暂时保密。因为我也不太敢肯定,但是我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墨九看他真的没有看出来,打个哈哈,随意捋一下头发。
微微眯起眼睛,墨妄审视着墨九今儿极为活泼的样子,反复回忆了金帐里与苏赫见面的过程,好半晌儿,还是摇了摇头,“恕我眼拙,没有认出来。小九,不如明视?”
墨九微微一笑,俏皮地道:“严格说,是一个熟人。”
对她的话,墨妄显然是错愕的。
“故人?什么故人?”
“师兄有没有发现,他有点儿像一个故人?”
墨九眉梢挑起,看他严肃脸的样子,不由失笑。
“不简单。”墨妄沉吟道:“轻易信不得。”
“师兄以为呢?”墨九反问。
墨妄无语地瞥她一眼,静静跟随一会儿,看她小曲儿不停,身姿晃悠,那情绪兴奋得有点儿不正常,又慢吞吞把马匹靠近她的身侧,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问她,“小九以为那个苏赫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一回事儿吗?
“信!我当然信!再怎么说,人家堂堂一个世子,戴那么一个面具扮成萨满巫师也怪不容易的,哪会随便砸了自家招牌?对吧。”
墨九哼着小曲儿,抬头仰望夜空上的星星,满面沉醉的表情,哪里来的半分担忧?
皱了皱眉头,他问:“小九以为,那苏赫的话,可信?”
然而……
先头她没有参与金帐里的“秘密会谈”,完全不知墨九所云为何物。墨妄却大抵是清楚的,原本她这次前往阴山,便是为了那个神秘的死亡山谷,以及寻找宋骜和彭欣而来。今日在帐里与苏赫世子的交谈,他虽然全程没有插嘴,但从苏赫的言词也听得出来,宋骜与彭欣都在他手中。
“铁鞋?……哪有铁鞋?”
玫儿搔搔头,一头雾水地看她。
“你说,姑娘我该笑不该笑?”
一转头,她冲玫儿眨巴眨巴眼,满脸狡黠的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墨九懒洋洋地牵着马缰绳,并不理会旁人的目光,突然抬头看天,“驾”一声,双腿一夹马背,策马狂奔出去好远,等几个人慌不迭地追上来,她方才笑盈盈地回答。
“开心的事嘛,自在开心之处。”
玫儿显然是最关心他们家姑娘的人,第一个小步上前送上了嘘寒问暖,而墨妄虽然口头上什么也没有说,但关切的目光却没少,只有默默跟在身后的萧长嗣,领着击西慢悠悠骑在马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啥事儿这样开心?”
从一本正经板着脸,到莫名其妙的笑,让随行众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离开苏赫世子的金帐有一段距离,墨九才哈哈大笑起来。
坑深213米,萌出一脸血
此次前来阴山的墨家弟子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好手,曹元这么一吆喝,弟子们嘴上喊着“保护钜子”,纷纷操家伙过来,把墨九护在中间,密不透风。
“……”
看这架势,墨九是幸福的。
被人当成稀有动物来保护,那感觉其实蛮欣慰。
可她能那么自私吗?
这会儿工夫,嘎查村里的锣声,“砰砰”直响,嘈杂声此起彼伏,而匪人的马蹄声,哪怕隔了这么远也清晰可闻……由此可见,来的匪人必定不少。
事儿大了啊?
墨妄握紧血玉箫,大声喊曹元。
“你带钜子从东边离开,先避一避,我领几个人,在这里拖住他们。”
“是,左执事!”
曹元领命,可墨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远远看着嘎查村里的骚动,眉头狠狠皱紧。
“匪人怎么会大清早的过来?”
来阴山之前,她曾经做过功课,知晓由于阴山北方临近北勐,东北临近珒国,往南边有南荣,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它属于三管三不管的地方,数十年来,匪人猖獗,盗贼横行,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北勐也曾派兵围剿过几次,可草原恁大,骑兵一来,匪盗便打马一走,等骑兵一走,他们又回来。这样流动作案,走一路,抢一路,黑一路,这样的匪人,确实让人头痛。
然而……
俗话说“做贼心虚”,再强悍的贼人,不都会选择深更半夜再出外活动吗?
哪有大白天这样猖狂的?
墨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这时,已经有弟子牵了她的马过来,要扶她离去,墨妄也在旁边焦急地催促。
嘎查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匪人为数众多,他们区区二三十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到最后,少不得吃亏。
弟子们着急,他们不想墨九冒险。
可墨九却镇定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走。”
墨妄紧拽她的马绳,“小九!别固执。草原上的匪盗不比咱们南边,他们凶残无度,杀人如麻……”
“我知道!”墨九听着嘎查村女人和小孩儿的哭声,从他手里接过马缰绳,飞快地翻身上马,冷静地对众弟子道:“兄弟们,准备好武器,咱们到前边儿看看,能帮衬就帮衬,实在帮衬不了,跑路便是——”
墨九这人看上去没心没肺,但做事处事,也还算谨慎。这次来阴山,人没有带多少,但火箭筒、火霹雳等小型的火器却带得不少。所以,哪怕无法击退匪人,逃跑的机会还是有的。她并非圣母,却不愿意在有能力做点什么的时候,袖手旁观。
一行人拿上家伙,骑上骏马,飞快往嗄查村的牧民集居地。
可还没有入村,就在牧民们的尖声喧哗里,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着火了?”